第九十四章 我們的世界
莫施安靜地靠在立銘瑄的懷裡,聽著他用低沉如大提琴一般的嗓音緩緩訴說著與姚冰潔的那段往事。
姚冰潔在他的生命中佔有很重要的位置,他幾乎是用了整個青春歲月在喜歡她,哪怕她表現得從來不如他愛她那般熱烈,他依然待她一往情深。如果不是後來婆婆阮芳的插手,他們幾乎一定是會結婚的,莫施想。
立銘瑄不遺餘力愛的那個人,不是她啊。
不是不嫉妒的,她從來就沒有那麼大方,她的肚量也從來不會留給愛情,她做不到視若無睹。
如果能再早些日子知道他們之間經歷過的種種美好,或許她真的能做到毫無芥蒂,然而,經歷了那麼多的事之後,當她已經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後,她發現自己無法做到如想象中的落落大方。
一想到若不是後來發生了那麼多的意外,他們現在大概已經結婚,莫施的胸口就莫名的難受起來。
不由地更深地往他懷裡蹭了又蹭,嘴裡嘟囔著什麼。
立銘瑄的思緒還停留在記憶中,不曾注意到她說了什麼,只是對於莫施的動作十分歡喜。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緊緊抱著。
直到立銘瑄感覺到棉質T恤胸口的位置上有了濕意。
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什麼,他急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莫施垂著頭,他看不到她臉上的神情。伸出手挑起她的下巴,果不其然見到一張梨花帶雨的臉。
心裡狠狠一疼,彷彿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狠狠地刺了一下,立銘瑄一邊心疼地為她擦拭著兩行清淚,一邊蹙眉解釋著:「我說這些事的本意不是要惹你流淚的,既然我已經娶了你,也決定忘掉過去重新開始了,便不希望我們之間橫亘著難以逾越的鴻溝。我只是按照我的心在走,你怎麼還哭上了呢?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你說出來,別哭了好不好?」
任憑他解釋的再多,莫施卻只是無聲地流著淚,並不說話,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得如此矯情。
或許是大病初癒的緣故,她只覺得自己的承受能力變得特別低弱,低到稍微想起一點不愉快的事,眼淚便像決了堤一般,更別提去想與此刻正擁著自己的這個男人差點失之交臂的畫面,一想到這兒,她心口的位置便異常壓抑,彷彿快要窒息一樣。
連她都討厭這樣的自己!
「對不起,別哭了好么?」立銘瑄向來不會安慰人,見莫施哭成淚人兒,也只是一味生硬地安慰著。他只道是自己與姚冰潔的往事惹她落了淚,心裡是一陣接一陣的難受,卻始終無法說出甜言蜜語來令她安心。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有超能力能將那些讓她傷心難過的事全部抹掉。不是後悔,只是當看到莫施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他隱隱有種負疚之感,好似背叛了他們的婚姻。
然而他也很明白,他無法令過去的事在今天變得兩全。他不切實際的想法,始終只不過是痴人說夢的痴心妄想。
那些事都是真實存在過的,他無法抹去。對姚冰潔的感情,在那些年裡也是真真實實不遺餘力地付出過。鐵證、旁證都確鑿的記錄著他過往的種種,他又能隱瞞什麼呢?
他必須承認,在沒有遇到莫施之前,在與姚冰潔相戀的那些年,他過得很快樂,那是他第一個用心去愛的人。
可世界這麼奇怪,很多看似水到渠成的事、終成眷屬的人,在最後,都以不同的方式漸漸消失在身邊。
如花美眷終不敵似水流年。
他只怪緣分在他們之間留下的餘地太多,致使他沒有早一點遇到一個叫做莫施的女人,這樣,他便可以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他以為自己能掌控得了一切的時候,卻偏偏被現實重重一擊,敗得一塌糊塗。
還好,他不是一無所有,能遇見莫施,這是一種失而復得的莫大恩賜。沒能一見鍾情,卻願用一往情深以待餘生。
莫施止住淚水,視線凝聚在他的臉上,泛紅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神情複雜道:「你,還愛她嗎?如果她還想要挽回這段感情,你會回頭嗎?」一想到立銘瑄可能會還愛著姚冰潔,他們或許隨時都可以破鏡重圓,她就覺得自己無法呼吸,快要窒息而亡。
聞言,立銘瑄先是愣了片刻,彷彿沒有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而後他微微沉下眼眸,修長的手指撫上她因為緊張不安而不斷絞著睡衣衣角的手。
掀眸看她的時候,他嘴角噙著一絲無可奈何的笑意,他說:「你一直擔心的就是這個?」搖搖頭,他接著道:「很早之前,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可是我發現我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麼。你知道嗎,當年她與顧珉寒遠走高飛之後,我頹廢了很長一段時間。那段日子於我而言,是黑暗墮落的。那個時候,我整日沉迷在酒精當中,我甚至想過,不然就這樣下去吧,死與絕望只是一線之隔,在我看來,根本無從界分。直到酒精過度導致胃穿孔住進了醫院。少禮因為這件事還被家裡的老爺子狠狠責罰一頓。所以人都不敢在我面前提起姚冰潔和顧珉寒,生怕觸及到我的傷口……」
說到這裡,他彷彿陷入了回憶的深處,嘴角邊不由地露出了自嘲的笑。
莫施覺得自己快要被心底的猜疑逼瘋了,她完全不敢試圖去猜測立銘瑄當下的心情,也不敢直視他深邃得無邊的眼眸,平日里的淡然與理智頃刻間化為虛無,她根本沒有分析思考的能力。
見立銘瑄久久不再繼續,她不禁胡思亂想起來,一想到當時的情景,她好看的秀眉越蹙越深起來。
「後來呢?」她黯啞著嗓音問道。
「後來,」立銘瑄從回憶里抽身,撫了撫她有些蓬亂的黑髮,笑說:「後來媽帶著一沓我跟姚冰潔的合照,在病房裡當著我們很多人的面上,燒掉了。」
莫施訝然,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接著她聽到立銘瑄以極其平靜的聲音繼續道:「照片燒掉的時候,我覺得我跟她最後的一絲牽連也沒有了。我憤怒地看向媽,質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是不是看到我被毀了,她就開心了?然後她很嚴厲地告知我,她阮芳的兒子不是情種,也不會是不敢面對現實的孬種,如果我不想永遠見不到姚冰潔,就振作起來。然後媽病了,爸爸重重地給了我一個耳光,他說他一輩子都捧在手心裡疼著的女人,我有什麼資格把她氣病,還說,早知道我會這麼不孝,當初就不該同意媽生下我。」看著莫施疑惑的眼神,他笑了笑,道:「媽沒有告訴過你,生我的時候,她差點沒能活著出手術室吧。」
說到這裡,莫施再度被驚了一跳。她一直都知道阮芳是個有魅力的女人,也看得分明公公婆婆之間的感情,卻從來沒有想到,他們之間原來有過這麼多令人驚心動魄的時刻。
「所以後來,我再也沒敢輕視我的命。只不過,我開始變得玩世不恭,一面雷厲風行地為立氏正名,一面又我行我素地流連在花邊新聞之間。沒有人再提起姚冰潔,我也沒有再見過她,直到她回國。」
「你,你們……」
「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生,我曾經以為我會恨她,尤其是當我得知她離開我的真正原因。我愛了那麼多年的人,結果愛的人卻不是我。多麼諷刺對不對?最諷刺的是,我明明都知道真相了,還是不願意戳穿她的謊言,因為我想要看看,為了達到目的,她到底還有什麼不能做。我不恨她,我只是可憐我自己,因為我的不夠狠心,才讓她一次又一次地卷進了我們的生活當中,一次又一次地傷害著你。」他停下來,直直凝視她,語氣誠懇地問道:「你能原諒我犯下的錯嗎?」
立銘瑄沒有告訴莫施的是,在她生病的這幾天,發生在他與長輩們之間的對話。當然,他也不會告訴她。
聽完他的話,莫施深深地斂起秀眉。從來不期許立銘瑄的過去乾淨地像一張白紙,三十齣頭的商界精英,長相英俊,這樣出色的男人,多少女人想要染指一分都來不及,連她自己的過往也不是一片空白,她又怎麼能奢望他的是呢?
然而,即便是早已做好準備接納他所有的一切,當真的從他口中得知他與姚冰潔過往恩愛的畫面時,她依舊不能釋懷。
曾經愛過,便不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即使已經是成為過去的事。他說他不恨姚冰潔了,可她同樣不能確定,他現在愛的人就是她。
「立銘瑄,無論以後多麼艱難,我們都好好的走下去,好不好?」
問這話的時候,莫施的表情很認真,軟軟的嗓音間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立銘瑄明白過來,她這是在向自己要一個承諾,一個對他們未來有保障的承諾。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