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教導
周右相很少發這麼大的火,縱然陳氏是文遠候嫡長女,此時也嚇得沒了風度。
醉話嗎?那周老夫人這幾個月被禁足在福安堂算怎麼回事?難道一直都是老夫人不願意出來而已嗎?可大老爺和二老爺也不願意去福安堂請安。所以她才會推測那個老不死的真的做了要顛覆周家的事。誰知老爺現在又說以前是醉話而已!那今天對那老妖婆不敬,她會怎麼對付她?
陳氏撲通一下跪在周右相面前:「老爺,妾身真的是為了周家好呀。老夫人讓江氏一直在找的那個人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天您趕去皇覺寺雖然勸回了老夫人,阻止了他們見面。可妾身也正是怕老夫人不甘心,才盯著那江氏的女兒的。妾身也是防著老夫人再叫那丫頭去找那個人呀!」
周右相看著陳氏那一張保養得宜的臉,不由想起了亡妻。她雖不如陳氏長得美麗。卻也是蕙質蘭心。一路輔佐他在朝堂扎穩腳跟。如今她去了,自己縱使做了丞相,朝堂之事應對之間卻有些力不從心。偏陳氏不懂得做賢內助倒也罷了,卻連孝敬母親都做不到...
周右相忽然不想生氣了,他揉著太陽穴,緩緩說道:「當初寶珠的娘去了,我原不想續弦。也是父親苦苦相逼,我才娶了你來。娶你雖非我所願,可這些年我對你也善待有加。我上無侍妾,下無通房。你這個丞相夫人也是做得風風光光。可你近日看著母親傷心,你不願意侍奉在側也就算了。反而當眾給她沒臉。縱容弟媳鬧得家宅不寧...」
陳氏聽周右相如此說,方明白周右相何等人物。這些伎倆他一眼便看穿了。她懇求道:「老爺,妾身今日頂撞母親。純屬事急從權。萬一母親將她曾經妄圖自殺的事告訴那丫頭,那豈不是丟了我們丞相府丟人?至於鬧得家宅不寧,那都是弟妹和顏姐兒仗著要進宮了便囂張起來。故意要陷害聶家的丫頭,妾身實不知情啊?」
周右相對陳氏只有失望:「你不知情?母親今日要見聶家那丫頭只有你知道。若沒有你故意傳出消息,她們怎會知道?若沒有你暗中挑唆支持,她們如何敢這麼大膽,又如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請來十幾位小娘子?且個個身份貴重?輕輕鬆鬆給聶家丫頭扣一個孝期出門玩樂的罪名,今日要不是寶珠親自送那丫頭出門,你們豈不是要逼死她?」
他一年數問,陳氏還要辯解,周右相又道:「這麼些年,我只當你是個本分的。卻沒想到母親病這麼幾月,你便原形畢露。你當真叫我失望!自今日起,你便不要再管家了!」
什麼?陳氏忽然身子一軟,支撐不住,只得以手撐地。她身為繼室,原就低人一等。這個老妖婆這麼多年沒給過她好臉色,如今好容易見她病歪歪的不似以前霸道了。她隨便反擊一下出出十幾年的惡氣怎麼了?老爺竟對她失望,要奪了她的管家之權?陳氏猶不甘心:「老爺,若九郎娶了一個下人的女兒進得府來,周家其他沒有婚配的兒郎們可如何是好?妾身進周家這麼多年兢兢業業,細心照料寶丫頭,沒有功勞......」
「你還敢提寶珠?若沒有你暗中指點,顏姐兒如何請得動平陽郡主進府。沒有你的首肯,平陽郡主如何進的府來,如何找得到寶珠大鬧一場?我從未指望過你把寶珠視如己出。可寶珠是我唯一的女兒,你竟要害她名聲掃地?且三弟來信,對母親的安排也沒有異議,這婚事何時輪到你有意見?」
提到女兒,周右相更加厭惡陳氏:「你以為,整件事情你挑唆弟妹和顏姐兒去做,你便可以置身事外嗎?陳氏,你的蠢不在於自作聰明。而是你把別人都看得太蠢!」
這一樁樁一件件,陳氏俱不敢否認,亦不敢承認。她就是看不慣那個病秧子怎麼了?她若進府,自己唯一的兒子還怎麼說親?好人家的女兒誰願意與她做妯娌?至於寶珠,若不是平時行事太過張揚,又怎麼一有機會便有人跳出來咬她?見周紹陽全然不顧十幾年的夫妻情分,陳氏也不再求情。此時也只是暗恨自己行事不夠小心。
若是普通的妻子被相公責怪,肯定是要淚流滿面求相公原諒。而陳氏不能,她十分清楚周紹陽且從來最討厭女兒家哭哭啼啼。而她也還沒到哭哭啼啼求可憐的地步。她沒有輸!那個老妖婆活不了多久了,她還年輕,還有兒子!
想到兒子,陳氏的腰便直了幾分,她拿出侯府嫡女的風範來:「這幾月沒有老夫人坐鎮,府里確實一團亂。這全是妾身管理不善的結果。老爺一心認定妾身有錯,妾身也不敢再聲辯。老爺要怎樣懲罰妾身都行,只是這到底是丞相府,我這個丞相夫人不管家,還有誰能擔此重任?」這便是威脅了。
你不讓我管家,你還能找到誰來名正言順的管理這丞相府?我就不信你不要名聲了!
周右相嗤笑一聲,看著陳氏的臉猶如看一個小丑:「陳氏,你是當我母親死了嗎?」
陳氏差點身形不穩,她不可置信的看著周右相:「怎麼可能?老夫人不是幾十年都不願意管事嗎?」
那個老妖婆不是一直都這樣嗎?明著不管事,實際上只要有一件事不如她的意,便立刻要人按她的意思來。自己什麼事都不用做,只需要吩咐別人就好。怎麼她現在已經不滿於在背後發號施令了嗎?
周右相起身,丟下一臉錯愕的陳氏,走出了房間。同時,陳氏聽到決定她命運的聲音:「我們周家,最是見不得后宅的陰私。你自己好好在房裡反省吧!」
陳氏終於跌坐在地上,一張丹臉(1)落下兩行清淚。她實在不甘,自己隱忍十幾年。好不容易那個老妖婆自己作死失勢。現在得到報應的確是她!她只不過是任性了這一回罷了呀!
自江氏死後,周右相還是第一次來到福安堂。此時周老夫人正在吃飯。很大的一個圓桌,擺了幾十道精緻的菜食。卻只坐了周老夫人一個人。邊上只有兩個穩重的丫頭伺候她用飯。看上去頗有些冷清。
「母親。」周右相對著老夫人行跪拜大禮,頭一磕到底。
兩個丫鬟像沒感覺到有人似的,只顧低頭布菜。周老夫人看了他一眼,眸中一閃而過一絲哀色。面前這金碟玉箸,冷得似她的心。她復又低頭吃飯。好像廳內從沒有這個人出現。
廳內很靜,靜的聽得到周老夫人的咀嚼吞咽的聲音。周右相沉重的道:「母親,周家危矣!」
周老夫人自顧自吃飯,也不看他:「關我何事?你那個夫人不是很厲害嗎?」
周右相直起身子,楊聲道:「兒娶妻不賢。上不能奉養母親,下不能教導子侄。兒已將她禁足,但求母親消氣。
如今周家在朝中後繼無人,不得不往宮裡送人,以保兒致仕後周家還能富貴長久。只是顏姐兒性情愚鈍,兒只怕她入宮后不但不能保全自身,還會給周家招來禍患。兒跪請母親,擔周家宗婦之責,教導子孫!」
「哐啷」一聲,周老夫人已扔下盛湯的銀匙。「不吃了,你們周家的菜,說是色香味俱全。實則我只吃出苦味來!」
周老夫人說著就要起身,旁邊的丫鬟即刻來扶她。她緩慢說道:「今日老二家的丫頭行事不端,我已叫賞了老二媳婦一頓戒尺。至於說到教導。我一個品行不端的婦人,不配教導你們周家的兒孫!你且去吧。無事不要再來。」
周右相看著母親轉身的背影,忽道:「母親,寶姐兒已與我說,她已經放下了!」
周老夫人的身子一滯。
(未完待續)
(1)出自唐許渾《神女祠》詩:「長眉留桂綠,丹臉寄蓮紅。」百度來的。此處應該有呲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