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寒心
周老夫人轉過身來,看著周右相忽然放聲大笑。直到笑得累了,眼裡溢出兩顆淚滴才止住。「『烏鴉』最近一年動作頻頻,幾個月前甚至傷了皇后嫡出的十二皇子。寶丫頭是唯一可以接近韓冒典而不被防備的人,你怎麼捨得這份功勞?」
周右相道:「之前只當寶丫頭年幼不懂事,如今既然知道韓冒典很可能和『烏鴉』有關係,兒自然捨不得唯一的女兒以身涉險!只是母親,既然寶丫頭能放下,您又何必執著呢?」
老夫人復又回來坐下,一手放在桌上,緩緩道:「我跟寶丫頭不一樣。」我和他兩情相悅,怎麼能和寶丫頭一廂情願一樣?
周右相也不急,還是徐徐道:「母親,既然您這四十年您都安安穩穩的過來了,如今何必在晚年之時再生波折呢?當日在皇覺寺,您既然隨兒子回來了。就說明您心中還是顧念血脈親情的,您此時又何必自苦?」
周老夫人扭頭凝視著她的大兒子。他已近不惑,鬢邊的白髮不比她這個母親少多少,可見平日幸苦。他位極人臣,也曾是她的驕傲。她為何還要跟他慪氣?
還不是因為不甘心!四十年前是因為他認命,四十年後還要因為他而認命!
「我有三個兒子,俱都不如我的翠兒孝順。翠兒可以為我去死,你們卻巴不得我死!」周老夫人又落下兩行淚來,周右相不敢接話。
周老夫人又道:「罷了,要我保全你周家富貴也可。只一件,我百年之後,要葬在昌平。我的靈位,也不必入周家祠堂。你若答應了,我活著的時候就是周家老夫人。你若怕丟人不答應,便不要怪我不顧母子情分。」
「母親?」周右相張口欲言。卻生生把話吞進了嘴裡,良久才磕了一個頭道:「兒如今官拜一品大員,全靠母親一手教導。母親有吩咐,兒...莫敢不從!」
周老夫人心裡的大石頭方才落下。「明日叫顏姐兒搬來碧紗櫥里住著。把今日連家送來的那個珍珠珊瑚送去給寶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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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十分,連氏和聶小凡才回到帽兒衚衕。於姨娘已候在門前。連氏進門后直行去了正堂,連家大老爺正在裡面不安的踱步。見連氏回來,忙上前一步:「如何了?」
連氏笑道:「成了!」於姨娘給連氏端來備好的普洱,欠身退下了。
二人歸坐。連家大老爺方問:「如何成了?是只送了禮,還是已說了事?」連氏喝了一口茶,仍笑道:「禮也送了,事也說了。且是對丞相夫人說的。」
連大老爺急問道:「竟能見到丞相夫人?那些禮如何夠?」連氏見此,不由有些自得:「自然不夠,又約好改日送吳道子的《菩薩》去周府。且今日周老夫人竟認了我這個侄媳婦。咱們連家,今後也算是周丞相的親戚了!」
「好!」連大老爺一拍掌,激動的站了起來。「當初將你嫁往京都,本就是打算和周家攀親。隔了這十幾年,這親總算是攀上了!」
提到她的婚事,連氏的笑意便從臉上落了下來。「這麼些年,我不是沒去過周府,可是一次都沒見過正經主子...」
連大老爺見妹妹如此,忙安慰她:「我知道不怪你。都是你那惡毒婆婆造的孽。如今那周邵陽都官拜丞相了,也不枉咱們家等這麼多年...說起來,我不是一早寫信給你說我要上京來,你為何還給她這麼多銀子呢?」
提起這事,連氏更加心憂,:「也不是白給他們,兩個老不死的都給我立了契書:二房的孫子孫女嫁娶事宜,俱都由我做主。他們不得插手!」
連大老爺微惱:「為何都要做主呢?那個短命鬼庶子庶女好幾個呢,操那閑心作甚?這錢花得不值當!」
連氏道:「哥哥有所不知。江氏剛死,那老東西就給安哥兒的庶姐找了一個婆家。說是給外地的一個富商當小妾。因那孩子是我進門前就有了的。我便也喜歡不起來,由著他去了。誰知半個月前,那孩子由一輛馬車送到了門前。等她姨娘迎進門一看,那孩子被折磨得沒了人樣。全身上下沒一塊好肉,見著好不嚇人。問她,她也只是哭。
在家裡將養了幾日,她才敢說出實情:原來那兩老不死的一百兩銀子把她賣給了一個太監做妾。那太監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他見皇後娘娘要周家的丫頭進宮,凡姐兒又醒來。那凡姐兒和周九郎的的親事便推脫不成了。害怕皇後娘娘知道他虐待聶家的丫頭,急急把那孩子送了回來。」
說到這,連氏又想起初見那孩子的慘狀,到底是看著長大的,再沒感情也心疼。不由又是紅了眼睛:「這要不是送回來了,我還不知那孩子受到這樣的罪呢。我和幾個孩子的姨娘,到底都是婦道人家。誰知道那兩老不死的又會怎麼糟蹋孩子們?那老妖婆來要錢,我急急就叫她立了契書,親見了他倆簽了字就把錢給了他們。有了那契書,我們這一府的孤兒寡母才算睡得著安穩覺。」
連大老爺聽后,也只是搖搖頭:「罷了,你做主就做主吧。左不過是多費些心。現在愁的是,那畫怕也得十幾萬兩銀子。宮裡那條線也得打點...」
連氏放下抹淚的手,問道:「還得打點?哥哥不是說周家這條線搭上了,鹽引這事便算成了嗎?」
連大老爺眼神有些閃躲:「生意上的事,你不懂!」連氏也不好再談,只道:「可是銀兩出了問題?」
連大老爺點點頭:「自入京以來,族裡都以為我是要在京城再開兩家聚賢樓。一應的地面工程不能停。可我又想做鹽引,宮裡宮外的打點自是不能少。這幾日花得都快近百萬兩了!」
「近一百萬兩?」連氏不敢置信。「怎會花費如此多?哥哥,你是不是除了鹽引還做別的生意?」
連大老爺氣急敗壞的道:「你怎麼不信我?我剛來京城,這見人就得送禮。上上下下的打點,你如何知道?光今日你帶去周家的,就得十幾萬兩。更何況宮裡?」
連氏好歹出身商家,一百萬兩對她來說不是一個數字,而是實實在在的一大筆錢。她當即明白哥哥有事瞞她。可又苦於不好說破。正遲疑間。連大老爺忽又說道:「當初你嫁進京城,父母給你陪嫁了一家聚賢樓。那只是為了你在京城能夠方便行事。如今我進京了。你便挑個日子把聚賢樓還到我的名下吧。」
連氏如遭雷擊,她要養這麼一大家子人,手裡有點銀子都給了那個老不死的。收回聚賢樓,她們孤兒寡母的如何過活?連氏道:「哥哥,你看我這孤兒寡母的...」
「什麼孤兒寡母?」連大老爺喝到:「你名下有莊子,夠你嚼用了。至於這些孩子,那都是聶家的子孫,合該他們家出錢。你要知道聚賢樓是我連家立家之根本,就是兄弟分家也不會分出去。何況你只是外嫁的女兒?這些年,族裡的長輩已多次催促我收回聚賢樓,你不要讓我為難。」
若聶家二老真的會如此負責,連氏又怎會覺得孤苦無依?
連氏心中縱有百般不願,卻也無話可說,只得道:「哥哥,你就當照顧一下妹子。等安哥兒訂了親再收回聚賢樓吧。若沒有點家底,我怕他不好找好人家的姑娘。」
連大老爺想著左右都是要在京城定居的,也不急在這一時,便道:「你我兄妹,我自然多照顧你。你明日便把聚賢樓的賬冊送到我這裡來。以後聚賢樓仍由你管著,你每年領一千兩的月錢便罷。等安哥兒定了親,再去官府改了我的名字罷。」
連氏一整天的精氣神此時都像被抽走了似的,整個人如墜寒窟。聚賢樓是因為她的經營才有了今天,如今她視如靠山的哥哥三言兩語便要收回,卻只給她一個大掌柜的月錢,她實在寒心。
連氏喝了一口暖茶,方才回過神來:「今日去了四平街,我使了個婆子去看了哥哥的宅子,說是修葺得差不多了。不知哥哥何日搬過去?」
「你去那兒幹什麼?」連大老爺暴跳如雷!「我何日搬,自有安排,那宅子又無人住,你無端派人去幹什麼?」
連氏看著盛怒的連大老爺,只覺得越發心冷。道:「哥哥何以如此生氣?若嫌我是寡婦不吉利,我不去就是了。再說我這兒孤兒寡母的,哥哥住著也不方便,還是早點搬離了吧。」
連大老爺看妹妹也氣了,有心想要解釋幾句,但又想這宅子本來就小,自己一家子十幾個人住進來略擠了些。不如早日搬去,他道:「那宅子是我的私產。我真正要住的宅子在西城。所以我叫你不要去。我這兩日收拾收拾便搬去了。」
連氏此時無心打探哥哥要搬去哪裡,只說自己困了。連大老爺便也不好再問其他。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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