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手 告別的對弈
三天之後，兩輛馬車同時停在了東區金星大廳的正門前。www.
一輛馬車是帝都最流行的款式，由四匹白色的亞熙純血馬拉著。亞熙種雖然不如祖卡巴種那麼強壯高大，然而卻聰明乖巧，是帝國馬術比賽中最搶眼的一線馬種，而四匹白色的亞熙更是難得一見，即使是見多識廣的米利都斯貴族，也忍不住頻頻側目。
另一輛馬車則是帝國西域的款式，由祖卡巴純血馬拉著，看起來雖然並不起眼，但是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這馬車竟然是純鋼框架，四個車輪上更是附著有各種工匠製作的精密減震器械。有了這些，即使由大力的祖卡巴馬拉著，在山地上前行，依然可以在馬車中品茶喝酒。
從馬車上分別下來了兩名衣裝筆挺的中年男子，一個金髮，一個棕發，他們相互對了個眼色，然後便一同並肩走進了金星大廳。
金星大廳的頭號管事提克早已恭候這兩人多時，立刻將他們迎進了威廉子爵的書房。
不，現在，應當稱為威廉伯爵了。
儘管在這一次欽差大臣視察中，這位老貴族一直擔當著幕後服務的角色，並沒有任何出彩之處。但是，僅次於銀青第二個投靠聖劍公爵的眼力，再加上頗有自知之明的謙讓，反而使得他成為了這盤對弈中獲利最豐的贏家之一。
一個實權伯爵的爵位，以及——
米利都斯城主之位。
「父親大人！」威廉伯爵的大兒子，那個金髮的中年人激動地說道，「恭喜您成為米利都斯城主，這麼一來，我們家族也無需寄居在其他貴族統治的區域，可以將核心產業全都轉移來米利都斯，從而享受免稅的待遇！」
「不僅如此，還有三千親衛隊的名額。這麼一來，家族的商隊也無需再雇傭冒險者和傭兵，完全可以依靠我們自己的兵力進行護衛。」棕發的中年人，威廉伯爵的小兒子也接著說道。
看著摩拳擦掌的兒子們，威廉伯爵的老臉上也浮現起欣慰的笑容。
正如自己這兩位從事商業的兒子所述，從今往後，米利都斯就是家族的主場了，在這裡，屬於威廉伯爵一家的各種產業都可以得到額外的、合法的照顧，進而獲得難以想象的暴利。
而且更重要的是，藉助著這種發展，自己的伯爵爵位也會得到進一步的鞏固。只要扶植起自己的元老議會不倒，那麼家族的繁榮昌盛就不會有任何動搖。
不過，在高興的同時，這名城府極深的老貴族也絕對不會忘記，那個令這一切實現，化不可能為可能的少年所扮演的角色。
「孩子們，你們說得沒錯，從今往後，我們家族將在這片土地，這個城市中紮根，充分地吸取各種養分，然後獲得更大的金錢、權力，甚至成為元老議會都要看重的地方勢力。不過，有一點，你們務必要記住。」威廉伯爵沉吟道，語調變得嚴肅起來，「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並不是我們威廉家族。」
「父親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兩個兒子對視了一眼，神情中都帶著迷惑。
「米狄·尤利西斯子爵，若不是他主動放棄的話，我是絕對沒有可能獲得城主的位置的。不過，即使他放棄了表面上的權力，也還依然支配著這個城市中的影子們，並且在不久的將來，一定會獲得更大的權力吧。」威廉伯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桌子最下面的保險柜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份文件。
這正是銀青在五個月前所簽下的，自願與金星大廳解除合約的陳述書。威廉伯爵苦笑著看了一眼，然後將這份陳述書丟進了燃燒著的壁爐中。
「你們要記住，米利都斯是屬於我們的，但也是屬於聖塔的。絕對不要與聖塔為敵，因為在我們和聖血之間，橫亘著一條不可跨越的凡人與天才的鴻溝。你們要把這條禁忌銘記在心裡，並且傳達給自己的子孫後代們。」威廉伯爵語重心長地告誡著自己的兩個兒子。
「對於聖塔，我們唯一的選擇，就是保持著一顆敬畏的心，然後完全地服從。否則，家族便會步入毀滅的道路之中。」
「明白了，父親。」兩人同時低下了頭。
他們很清楚，在大方向上，這位可敬的父親幾十年來從未說錯過一件事。
敲門聲恰巧在此刻響起，管事的聲音隨即傳了進來：「威廉大人，一切都準備好了，請您前往星象大廳吧。」
「我這就來。」威廉伯爵整了整衣冠，隨後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金星大廳最大的對弈場此刻已是座無虛席，齊格·伊斯塔公爵佔據了中央的顯要位置，兩旁則是喬安·比克子爵與法術顧問拉芬·雷子爵。
而在中央的巨大星盤中，演示出來的正是斐里庇斯殘局，耀星比黯星多出五百二十個星位，且佔據了黃道十二宮中的七座。不過這一次，威廉伯爵並非是裁判，而是以前皇家棋士的身份，親自出場。
其對手，正是銀青。
這是成為了實權子爵的銀青，最後一次以金星大廳首席棋士的身份進行的告別對弈。
一身紅色連衣裙，銀髮紅瞳，猶如瓷娃娃一般的夏菲緩緩走上前來，女孩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永遠是人們關注的對象。
不過，無論是小姐們的竊竊私語也好，男士們熱切的目光也好，夏菲全都徹底無視了。
她微微對著銀青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威廉，隨後以清脆的聲音說道：「對弈開始，黯星請先行。」
「小鬼，不需要放水，雖然我已經退出了棋界，不過，星儀可是從沒停過。這一盤棋，我也是會盡全力的，小鬼。」在銀青落子前，威廉伯爵以沙啞的聲音突然這麼說道。
「那麼，我就不客氣了，「威廉伯爵大人。」銀青微微一笑，在座位上稍稍欠身，「宙心。」
一枚黯星立刻出現在了星盤的中心位置。
然而，無論是誰都心知肚明，這一盤的勝負，沒有任何意義。
這一盤對弈，絕不僅僅是一位首席棋士，米利都斯三連冠的告別紀念，更是一種具有強烈政治色彩的表演。
元老議會在宣告它獲得了一場重大的勝利，擁有足以與皇帝制衡的力量。
威廉伯爵在宣告他獲得了米利都斯城主的位置，並且擁有來自帝都的有力支持。
而在最後，也是最為強烈的宣告，則來自於銀青。
在短短几個月時間內，由靠棋藝維生的落魄男爵，一躍成為擁有實權的子爵，銀青正通過自己得到的一切，告訴這個大廳、這個城市乃至是這個帝國的所有人——
聖塔，已經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