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 話當年
「若非太後娘娘將我尋來,我還不知,你們兄妹二人竟做了這麼些混賬事。」耿老夫人果真是氣急了,抖顫著手指怒瞪著靖北侯與賢妃二人,臉色一看就是不好,搖搖欲墜的模樣。
「母親。」靖北侯與賢妃二人不管背地如何,卻都是真正孝順的,否則也不會一切行事都刻意瞞了耿老夫人。
只是,卻沒料到,就被太后這般捅破了。如今,見耿老夫人那副模樣,兄妹二人皆是又驚又怕,只得訥訥喚道。
「你!你還不讓你的人將四郎媳婦兒給放了?她肚子里懷的,可是我們耿家的寶貝金孫,若是有個好歹,我饒不過你。」抖顫的指尖一個疾伸,只一寸,就戳到了賢妃的鼻尖之上。耿老夫人不是傻子,方才躲在帷幕之後,將該看不該看的,該聽不該聽的,都一字不差地聽了,一絲不漏地看了,該明白的,也都明白了。
蘭溪幾乎激動地快哭了起來,心想著,這老祖母果真是英明了啊,雖然心還算定,但背後被人拿匕首威脅著,性命拿捏在別人的手裡,這委實不是什麼好事。哪怕是託了肚子里孩子的福,能早些擺脫這樣的困境也是好啊!
但賢妃卻顯然不怎麼樂意,「母親?!」為了今日,她費了多少的勁?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她怎麼能輕易放棄?若是止步於此時,那她糾纏在心底,煎熬了二十餘載的恨,又該如何解脫?
「你拿捏住這孩子,不過是為了要挾我們,如今,我人已來了,要走怕也是不易,你還怕什麼?你若是要拿我的性命才覺得解恨的話,儘管拿去便是。我們之間的恩怨,本就不該將孩子們牽扯進來。說到底,她腹中的孩子與你,也是血脈相連。」岳青蕪卻是趁機說道。
「說得輕巧!我若要你的性命,你當真隨我取么?」賢妃顯然不信。
岳青蕪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有何不可?左右都是個死,不過早幾日,與晚幾日的差別罷了。這僅有的幾日性命,若能讓你解恨,也算死得其所了。」
「你……什麼意思?」賢妃狐疑地皺起眉來。
「怎麼?」岳青蕪高高挑起眉梢,「你不知,他身上的毒從何而來?他是怎樣將我奪了來?他會不知我恨他入骨?會對我全無防備?我要解恨,只能用這樣的法子。」
岳青蕪並未明言,但轉念一想,賢妃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下,她面色驚變,望著岳青蕪,像是望著一個瘋子,有驚駭,更多的是不敢置信,「岳青蕪,你真是個瘋子!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岳青蕪笑,不知是嘲他人,還是嘲自己。可不就是個瘋子么?
「可不就是狠么?太狠了!聖上哪怕是對你不住,這些年它待你的好,難道還不能彌補么?人說,是顆石頭也該捂熱了,可你,卻沒有半點兒的動容,反倒這般害他性命。」同一件事,立場不同,所觀所感自然不同。躺在病榻上,只剩一口氣的,是她十月懷胎,精心呵護著長大的親生兒子,太后看著岳青蕪,怎能不恨?不能不恨,恨之入骨。
岳青蕪卻是低低笑了起來,「他對我的好?因著他的私慾,他毀了我的一生。」這一句,從齒縫間被擠出,帶著經年的仇恨,穿越了二十幾年的時空,帶著當年的岳青蕪沒有辦法宣諸於口的深恨,被擲回了太后的臉上,然後化成了一柄利劍,直插太後身后,那張龍榻上,大睜著一雙眼,滿是不甘,滿是質問,便她看來的人心上。
「我本是前朝大國師岳氏一脈。當年,你大慶皇族幾乎將我一脈斬盡殺絕,後來先祖帶領族人避世深谷才算逃過一劫,為我族人留下僅剩的血脈。你大慶不尚風水堪輿,我岳氏一族避世不出,即便隔著血海深仇,也可相安無事。可那年,我年少氣盛,偏偏嚮往谷外的世界,偷偷溜出谷去,遇著了在外遊歷的武哥……」
岳青蕪的語調輕輕一轉,就是目光也似因著回憶起了什麼而顯得柔軟起來。「……武哥卻偏偏出自大慶顯貴之家,我不想讓他為難,更不想離開他,糾結良久,終究是決定與他一道回京。好在,公公和婆婆都是明理之人,將一切說明之後,他們不但接受了我,還給了我一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妻的身份。我終於如願嫁給了武哥,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好幸福。可是……那幸福卻是那麼的短暫。」原本因著那些甜美的回憶而柔軟的嗓音轉瞬又冷硬起來,雙目如淬了毒的箭朝著龍榻之上的那人射去。「……彼時,你還不是太子,不過只是個楚王,謙恭卑良,刻意交好耿家,與武哥和大伯稱兄道弟。耿家待你不薄,先後嫁你兩個女兒。那時,我也當你是個謙和有禮的大哥,卻不想,你包藏禍心,竟趁著我在相國寺上香時,將我迷倒,強佔了我。」岳青蕪說起這一節時,雙目因著憤恨而充血泛紅,就是蘭溪,聽罷,也是不由打了個冷戰。
而殿內,其他人,都不由斂目沉默了下來。
岳青蕪略緩了一緩,深吸一口氣,才又繼續道,「我們國師一脈,本就會些不外傳的本事,那件事之前,我觀天象,計都破軍雙星伴我命星而生,我已隱約猜到,腹中有了武哥的孩子。我和武哥成親近四載,才有了這個孩子,哪怕是為了他,我也得活著。否則,我當時只怕當真顧不得會不會禍及耿家滿門,也會不顧一切殺了你。」岳青蕪死死咬著牙,瞪著龍榻之上的人,恨不得將他撕碎。
「果然,你一早便知四郎是誰的孩子,卻偏要讓聖上以為那是他的骨肉,你安的是什麼心?」這些事,太后不是不知,只是,她從前也是將信將疑,如今方知,果真是被人玩弄在了鼓掌之中。
「我們能有什麼方法?」這個時候,述說的人換成了靖北侯。他一雙眼沉寂著,看不見半絲的光,嗓音幽幽,似嘆息般飄忽,「自青蕪診出有脈,不過一月的時間,便遭了三回意外,孩子險些不保。他那時,對青蕪已是生了霸佔之心,認定了那是我的骨肉,怎會甘心讓青蕪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