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小姐,是你胡思亂想了,丟了好些日子的金鈴哪會自個兒長腳回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奴婢看你臉都曬紅了。」想到不見了的金鈴鐺,軟玉覺得很可惜,純金打造的,又刻上奇怪花絡,做工加金子價錢可高了。
「我不會聽錯,我這雙耳朵最敏銳了,金鈴、銀鈴、銅鈴,甚至鐵做的鈴鐺,它們發出的聲音各有不同,是我的金鈴在響。」她很堅持道,對自己的聽力有十成十的把握。
金鈴薄脆,銀鈴清悅,銅鈴厚實,鐵鈴沉濃有迴音,每一種材質有它不一樣的共鳴點,有的能擊出樂音,有的只能聽聲音,鈴鐺的厚薄和鈴心大小也會有影響,不盡相同。
她的每一隻鈴鐺都是自己畫的,再讓人做出來,所以絕對是獨一無二,世上找不到一模一樣的鈴鐺,一對的也分左右花紋,她留了記號。
「小姐,奴婢什麼也沒聽見,要不,再做一個?」她們侯府也不是做不起。
腳踩在泥巴里,趙若瑾把頭一抬,看向湛藍無邊的天際。「天氣真好。」
「小姐……」她曬暈頭了,前文不搭后語。
她笑著,小臉有些發紅。「沒事,天氣好,人的心情就好,心情一好就幹勁十足,快,及膝的稻禾在笑我們懶了。」
咧開嘴,黑幽幽的牙洞見人,煞是有趣。
「稻禾會笑……」軟玉打了個冷顫。
「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我們要體驗種田人的辛勞,給稻子施點肥,等到秋天就有大豐收。」趙若瑾不怕累,不怕臟,跟著葛老頭的大媳婦灑著地肥,稻葉都快將她淹沒了,只露出一顆黑色頭顱。
她要親自去做,才知道這片土地欠缺什麼。
而她想要的一年二獲也從這裡開始打底,今年起步晚了,明年再試試她所知的技術,提升稻米的產量。
只是,短短數日以後,當趙若瑾再回興武侯府時,她爹娘、兄弟差點認不出她來,因為她晒成只會笑的小黑炭。
【第六章無腦女來借錢】
「快快快,要來不及了,東西都帶齊了嗎?別七零八落的,這天兒不熱,乾糧不容易壞,先把糕點吃掉……」
七年後,興武侯府的小世子已長成清俊秀朗的少年郎,也考過童生試,中了秀才,是同科的案首,隔了幾年,他來考舉人,這一次他的目標是解元,未老先當上老爺。
最好是三元及弟,連狀元郎也拿下。
只是以他的門第,最多也止於舉人了,難道要一個堂堂世子去和天下士子爭一席之地,以功名入翰林,從編修做起,領一份連侯府門房都嫌少的薪餉,那才是大笑話。
因此這是趙永湛最後一次應試,所以他顯得特別慎重,一早便起來準備,戴冠正衣,儀錶出眾。
勛貴世家要做官是不需經過考試這一關,憑的是恩蔭,還沒考之前他已是預定的皇家禁衛軍,下個月初三就任。
以興武侯在朝廷的勢力,讓自己兒子混個小將軍噹噹並不難,只要他不太軌褲,震得住場面,世子身分到哪兒都吃得開。
「娘,先吸一口氣,冷靜,你太緊張了,不過考個試而已,對大哥來說就像探囊取物,真能考差了那才是水裡養雞——不可能。」她對自家兄長有信心,讀書都讀傻的人哪會考不中,他都讀到走火入魔了。
「大妹,不許驕矜。」一張端正俊顏冷肅一說。
「聽聽,他說我驕矜,也不瞧瞧自己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好像要去輾壓天下的文人士子,我看他不是去考試而是出征吧!殺伐果決的一夫當關。」他該拿把大刀,拿筆太弱了。
取笑兄長的同時,已長成嬌美大姑娘的趙若瑾眉目飛揚,她腰肢細如柳,胸前鼓鼓地,脖細膚白,面似芙蓉,一雙點漆眸子似秋水,明亮動人,凝脂般的細肌薄可透光。
小女娃的純真從她臉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明慧俏麗,清澈有神的雙眼漾著對世間的睿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著女子的雅麗和清華。
不能說是全京城最美的姑娘,但也是美人冊里排名前頭的,先天容貌加上後天勤保養,她如願以償地當上美女。
而趙若瑜當然也長成為美人一個,畢竟是孿生姊姊,容貌上有八分相似,不過在趙若瑾努力充實自己的情況下,兩人的差距越來越大,也易於辨認。
趙若瑜喜歡鮮艷色彩,所以她走艷麗路線,任何艷色衣服和首飾都往身上穿戴,愛打扮得艷美無雙,享受成為眾人的目光焦點,加上她不時就做出令人「驚艷」之舉,在京里的貴女圈裡結交到不少同好,一群人我行我素的高談詩文,爭妍獻媚。
趙若瑾是十數年如一日的素凈,討厭繁複的她只喜歡單純的事物,她很少穿紅著綠,喜木簪更勝於金釵,玉簪子也能接受,銀飾則帶有西南那邊的風情。
她偏好少數民族的飾物,雲南一帶的苗族善於鑄造各種銀器,精美細緻,手藝精巧,這些年她收藏了不少,有好幾匣子的銀飾,可是很少看她戴過,純為欣賞。
不過再多的銀簪金釵等俗物,也不及她此時插在烏黑青絲間的樸拙木簪,簪子上並無複雜的花紋,只淺刻了兩朵海棠花,可它的價值卻是千金難買,因為那是萬年香木所打磨,不管何時何地散發出叫人心神安寧的淡淡木香,不濃郁,淺香暗送,時不時在鼻間縈繞。
那是某個財大氣粗的藩王送她的十歲生辰禮。
「呿!你這丫頭越大越調皮了,滿口胡說八道,不說點好的,什麼殺伐果決,你要你大哥帶一股殺氣下場嗎?」真是不象話,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孩子氣,叫人愁白了發。
趙若瑾俏皮的一吐舌,朝兄長眨眼,她當真越活越回去了,小時候內里裝的是成年人,現在倒像真成了十四歲的小姑娘,有著這年紀的活潑朝氣。「娘,我是祝大哥一舉奪魁。」
馬上揮槍,大殺四方。
「有你這種祝賀法嗎?倒像欠了你似,嘴上沒把門的給我招禍。」她是希望長子走文官這條路,日後外放幾年再回京,入內閣為官,一步一步往上升,封妻蔭子,官路順暢。
武將不是不好,但太危險了,一旦邊關有事就得身先士卒,軍旅生活最是受苦,沒得好吃,沒得好睡,還得忍受風吹日晒。
徐氏是心疼兒子,年過三十的她眼角已有細微紋路,兒女是父母的債,永遠也擔心不完,大的剛操心完又來了個小的,一下子煩惱他們的將來無著落,一下子憂心幾個孩子的終身大事,再來是二老的身體,人上了年紀毛病多……
「大妹妹,大哥承你的好意了,不會讓府里丟臉。」趙永湛說得一板一眼,神情剛正,看向妹妹的眼神卻是柔和的。
「欸!別被你妹妹影響,她這些年越髮長進了,不著調的事鬧得可不少,我這正頭疼呢!你們兩兄妹可不許串成一氣。」一個熊孩子就夠她耗神了,再來一個還要不要了她的命。
在眾人眼中看來傻氣的侯府大小姐在接掌了兩間鋪子后,她常托腮發獃的現象較為少見了,有一陣子常往莊子上跑,曬得又黑又瘦,活像山裡跑下來的野人,府內的人都快認不出她來。
可過了那段時期,她又發憤圖強的吃羊乳,泡牛奶浴,讓炭木似的飢膚白回來,又勤讀農書,把四季雨水和耕作了解得透徹,還突發奇想的自製堆肥,想改善莊子上的土壤。
好在她也怕臭,沒在院落里制肥,她先在莊子里劃出一塊空地試做,把絞碎的干稻、一些茶葉子,雞骨頭、鴨架子、臭酸了的泔水,田裡收割后黍麥稈等雜物混在一起,每天澆水,每到三、五天翻攪一次。
半年後,第一次灑在田裡,那一年的白菜長得特別好,個頭長得比別家的大不說,還翠綠脆甜,不少大戶人家搶著買,讓她狠狠的賺了一筆,地也養肥了,十分肥沃。
隔年她比照辦理,特地買了一塊地專做堆肥,二百五十畝地更精良了,作物一種下去就比別家的長得快又好,還少得蟲害,產量提高了一倍有餘。
趙若瑾一直嘗試讓稻作一年兩熟,不會種田的她用了育苗法,頭一年失敗,挑選好的穀子不發芽,爛了。
第二年又試,這次是出芽了,但暖房柴火燒得太旺,把秧苗烤死了,眼看著就能播種了卻徒勞無功。
第三年再試,第二熟的稻子來不及收,被早冬的第一場雪打死,她試到第四年才稍稍有點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