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又走了幾步,她驀然停下腳步,一臉錯愕的看向系在腰間的綉蓮枝荷包,荷包還在,但荷包下垂吊的兩隻金鈴不見了,那是她最喜歡的鈴鐺,純金鑄造,鈴鐺上面還過過香火,刻上護佑平安的梵文,梵文字體只有她認得。
說是重要,但也不頂重要,就是丟失了一對小金鈴,再打就有,可那是小姑娘的貼身物事,鈴鐺內側刻著「瑾」字,不找回來不行,現在她還小不打緊,若過了幾年有人持此物上門誣衊她的清白、名聲,那她就真的有口說不清了,白布染黑。
想來該是在小徑掉的,她不疾不徐的往回走,定國公老夫人的壽宴已不在她考量的範圍內,先拿回鈴鐺再說。
一邊走,一邊找,細額上微微冒出汗,濃烈的花香味不再清新可人,而是膩人了,叫人不由得心浮氣躁。
突地,她聽見鈴鐺聲——
啊!她的金鈴,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她不會錯認。
快步地走了幾步,她忽覺不對,掉落地面的鈴鐺怎麼會響,除非有人踢它或搖它……
正當她這麼想,眼前出現一雙雲里青綉雲龍短靴,靴子上方有一圈勾絲金線錯針綉出雲紋圖樣。
鈴鈴鈴……悅耳的金鈴聲從修長白皙的指尖發出。
手指?
「那是我的鈴鐺。」
「你的?」清雅若雲霧中透出的清冷嗓音如玉箏在雲端間彈奏,似遠,似縹緲,透著霧茫茫。
「是我的。」抬起頭一看,趙若瑾躍入心頭的第一個念頭是——哇!這個人好高,她踮起腳尖也只到人家腰際。
沒辦法,她只有七歲,還是偏瘦略矮的那一種,身高約一百二十公分而已,她娘也不高,才一百五十七公分。
而這人起碼有一百七十五公分吧,說不定還更高。
再定睛一看,她不禁有些驚艷了,眸似點墨,面如冠玉,面前的……少年,美得不像真人。
【第三章十七爺是哪位?】
「你是誰?」
看到美的事物,是人一定會欣賞,多看幾眼在所難免,內里不童稚的趙若瑾睜著一雙澄亮水眸,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眼前翩若驚鴻、人如美玉的極品美少年,那眼神驚嘆的能開出一朵花來。
好精緻,好細膩的美人,皮膚潔白如玉,透著淡淡薄脂光華,劍眉星目,鼻若懸膽,緊抿的唇瓣宛若剛抹上花蜜,水嫩水嫩地漾著淺淺粉色,居然長得比她還好看!
要不是看見他喉間有突出的結,真要以為是戲文里所說的某戶的大家千金或私自離宮的公主女扮男裝、改頭換面,喬裝一番地混入人群,以假亂真的圖一時的快活。
看到他,再瞧瞧自身,趙若瑾不得不自卑,看人家的膚質多好呀!白嫩得彷彿有露珠在上頭滾動,凝結成透明的水靈,隨著皮膚的呼吸翩翩起舞,簡直是天人下凡。
這是個美得令人心驚的少年,即使上輩子就見過不少世面的她也忍不住屏息,怕一吹氣破壞了真人版的藝術品。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是誰,又為何在此?」這丫頭個子小不隆咚的,可那眼神卻清澈地叫人看不透。
乾淨、透亮、不見雜質,但……亮得不尋常。
「你的聲音也很好聽,人好看,嗓音又如玉佩輕敲般輕揚,你還是個人嗎?」是下凡的神仙吧!來人間遊歷。
一身潔白錦衣的少年眼眯了一下,露出更清冷的寒光。「沒人敢在說我好看后還能活到隔日。」
「可是你確實是好看呀!漂亮得讓我捨不得眨眼。大哥哥,人的相貌是爹娘給的,沒什麼不可告人,原本我也很滿意自己的長相,覺得日後定是貌美佳人,可是……」人不能比較,一比較就弱爆了,她看她給他當丫頭還差不多。
「可是什麼?」錦衣少年明知不該問,就一劍便了結這滿嘴胡話的小丫頭才是,但是他的劍遲遲不出。
「可是珠玉在側,我這沉魚落雁之貌就俗了,誰能與羊脂白玉爭華,那不是自找難堪嗎?好,我決定了。」她右手小粉拳一握,輕輕一揮,像是下了非常重大的決心。
少年好奇了,面對行徑古怪的小丫頭,他有些被牽著鼻子走。「決定什麼?」
趙若瑾眼神堅定的輕啟粉唇,她看看少年白晰透亮的肌理,再瞧瞧自個略顯暗沉的無亮肌膚。「從今天起,我要早、午、晚各喝一碗現擠羊乳,再用牛奶凈身,然後抹上最亮膚的珍珠粉,食補加藥膳,等我十年……不,七年就好,我一定能養成個白白嫩嫩,玉質透華的小美人。」
她怎麼可以輸給一名少年,那對一個有羞恥心的女子而言太傷面子了。
美人是養出來——唇紅齒白,美目盼兮,顧盼生姿,這是自古以來美人的象徵,養白了一身細皮嫩肉,腹有詩書氣自華,培養由內而外散發的氣質,就算容貌不頂美也多了三分嫵媚,嬌色惑人。
聽她憤慨萬分的說起種種變美的方式,而非看著他如花容貌發痴,少年抿緊的唇瓣像被細細的拉扯,往上揚高了。「告訴我,你的名字。」
若是認識的人看見他此時微勾的唇角,恐怕會驚悚地倒退三步,因為打他出生那日起,他就很少笑,連他的親生父親也無法逗笑他。
有人笑稱,少年的笑線斷了,他這輩子再也體會不到笑是什麼感覺,可憐的他地位再尊貴也是殘缺的人。
「你先說,是我先問的。」趙若瑾很堅持。
「上官靜。」他聲若清泉,輕易地扯動人心。
上官靜會停下來和人交談,甚至願意報出名諱,這在今天以前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他一天說的話不超過二十個字,整天不開口也是常有的事,他認為話多是非就多。
對時局不甚明了的趙若瑾不曉得「上官」是國姓,能出席定國公老夫人六十大壽的人非富即貴。
不過她曉得即便是年幼也不容小覷,她這一輩年歲相當的世子就有好幾個,更別提宮裡的皇子們也大她沒幾歲,有的甚至比她還小,老定國公是當今太后的表哥,兩人的母親是嫡親姊妹,皇上見了老定國公還得態度謙遜的喊聲表舅。
「我叫趙若瑾,興武侯府的,不過你不要認錯人,我和我妹妹長得一模一樣。」為免雙生妹妹冒充她給她惹來麻煩,她先把話說清楚。
「是孿生子?」有兩個小丫頭。
她頷首,「是,雙胞胎,我是姊姊,可是府里的人大都認為我是傻子,我妹妹很有名,才名遠播,她叫趙若瑜。」
「為什麼會認為你是傻子?」少年根本沒聽過才女趙若瑜,他只記得有一雙黑亮眼瞳的丫頭叫趙若瑾,她很有趣,一點也不傻。
她笑而不答,反倒繞著他四周打起轉來。「大哥哥,你今年幾歲?你個頭好高啊,我的頭都還不到你的胸呢。」
「十四。」她的確很矮。
上官靜忽地舉起左手,他自己也很納悶地看看張開的五指,不解為何要舉高,直到手心不由自主的落在髮絲柔順的黑色頭顱上,他才恍然明白是想摸摸她的如瀑雲絲。
順滑的觸感從指間竄過,這頭髮養得真好,又黑又亮,彷彿輕輕一揉,就要化在他手裡了。
莫名地,他喜歡上這一頭黑亮烏絲,覺得比他摸過的綢緞還要滑手,細細滑溜的感覺仍留在指縫間。
「我七歲,你大我一倍,大哥哥訂親了嗎?」十四歲不小了,一般權貴人家早相好一門親事。
「尚未。」他說得簡潔。
「為什麼呢?你爹娘不著急?」他長得這副長相還是早日定下人家的好,免得成了禍害。
「我爹死了。」他早不記得他的模樣,只記得他抱著自己坐在腿上,一筆一畫地教他寫字。
他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和同母兄長相差二十歲,原本他有十六個異母兄長,但如今還活著的不到五名。
「啊!那你娘改嫁了嗎?」不然怎會無暇顧及這個漂亮得不象話的兒子,他那張秀色可餐的臉多叫人垂涎。
「改嫁?」她敢?!
她沒有別的路可走,除了殉葬。
「大哥哥,不是我在危言聳聽,你實在太貌美如花了,若是不想被有些『癖好』的男人給撲倒,趕緊娶個妻子把自己弄老了,也許憔悴點就沒那麼好看了。」他絕對是彩虹男的心儀對象,當了多年講師的她都有點動心地想掐一掐、摸一摸他,更遑論若是碰到喜歡小倌的偽君子。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那張臉真招禍。
「沒人敢動我。」除非他們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