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BOSS有點不對勁[1更]
南宮清晏的狀態非常不對。
穆白看著這抱著腦袋、情緒明顯失控的孩子,想要靠近一點,看看他的情況。南宮燁回舒嘯山莊了,否則,這種情況下也許小叔和他會更有共同語言。失去血親的痛苦,外人的勸解完全沒有任何說服力。
腳步剛動,南宮清晏就猛地抬起了頭。凌厲的目光轉向他,似乎有非常強烈的情緒想要表達,又生生地按捺了下去,那灼灼的目光讓穆白覺得自己的脖子又隱隱地疼了起來:「南宮,你到底怎麼了?需要我去請大夫嗎?還是再找康先生或其他人給你看一看?」
擔心的神色,坦然的態度,條理清晰的建議,實在……與當初的那個人太不一樣了。回憶著這一世與他相處的點滴,南宮清晏的神色愈發怪異了起來,意味不明地打量了穆白一番,最後啞聲開口:「不用了,阿……白,我沒事,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穆白無法,點點頭:「那就早點休息吧。如果感覺更不舒服了,一定要跟我說,不管什麼時候,直接叫醒我就行。」
對方如有實質般的眼神讓他有些不安,但還是勉強笑了笑,向前走了兩步,打算上床去。
剛一靠近,南宮清晏忽然如戒備一般地向後退了退,神色又冷峻了幾分,似乎想到什麼,又盡量將身體放鬆一點,啞聲道:「阿……白,我不太舒服,想一個人休息,可以嗎?」
徵求意見的口氣,手上卻是絲毫不停,轉身就把穆白的被子和枕頭全都卷在了一起,遞了出來。
穆白看看遞到面前的被褥,再看看神色堅定的南宮,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方才的奇怪感覺並不是錯覺,南宮清晏的敵意的確是針對他一個人。從醒來開始,他對李媽和忠叔都是極為溫和,近乎有種小心翼翼的感覺,但是一轉向他,就格外冷淡。不,沒有必要時,似乎壓根就不願看他一眼。
但是為什麼?自己有做過什麼事嗎?兩人唯一的小小爭執不過是今天見到安辰軒,自己多看了對方兩眼而已,況且已經達成了一致。那麼與他做的噩夢有關?那個他始終含糊其辭的噩夢?
本以為他一醒來就發動攻擊,是尚未清醒間錯把自己當成了敵人。現在看來,似乎沒錯,這怒氣與仇恨就是沖著自己來的。自己做了什麼?要讓他這樣地除之而後快?
這麼一轉念間,忽然就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穆白骨子裡其實與南宮清晏有點像,不那麼容易接受一個人,但真正接受了,就掏心掏肺地對他好。為了對方吃點苦受點累什麼是完全不在話下的,只除了一點:受不了對方別有心思。
若你對他一片苦心,他卻暗暗地懷疑你的目的,做夢都想著除掉你,偏偏表面還一團和氣,真是……想起來就覺得可悲又可笑。
看著有些疑惑的南宮,穆白自嘲地咧了咧嘴,毫不猶豫地接過被褥就走到了外間。
外間久無人住,一點人氣都沒有。雖然李媽整日里打掃,但有些角落裡還是積了一層薄薄的灰。穆白把褥子鋪好,踢掉鞋子,爬上床,仰面躺著,腦子裡有些空蕩蕩的。朝夕相處了一年多的小孩子,本以為互相足夠了解了,沒想到就這麼說翻臉就翻臉,到底還是不太適應的。
就這麼被莫名其妙判了「死刑」,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毫無緣由,到底是什麼緣故呢?胡思亂想了半天,只能得出一個比較靠譜的結論:南宮清晏大約還是對他所謂的夢中預言之事心有芥蒂,估計在懷疑他父親的失蹤到底與自己有沒有關係。
雖然很早很早之前就考慮過出現這種情況的可能性,然而當它真正地發生了,還是有些鬱悶。大約,是心底里對南宮的期望太高了吧。
空蕩蕩的房間有些陰冷,穆白裹緊了被子,翻了個身,又翻了個身,有些不適應,有些傷心,還有些氣不過,只好泄憤般地在心裡念念叨叨:「死小孩,臭小孩,破小孩,疑神疑鬼腦補過度的悶葫蘆,忘恩負義不懂感恩的小混蛋……」
繞口令般念叨了半天,滿腹的委屈稍稍散了一些,才很不安穩地睡著了。
而裡間的南宮清晏,先是仔仔細細地將房間內的每一樣東西看了個遍,又好好整理了一番思緒,側耳聽到穆白輾轉了半天,呼吸終於平穩了下來,於是躡手躡腳地來到了外間。
他的內力本就比穆白高了一截,加上輕功盡得南宮家真傳,刻意放輕腳步之下,簡直比貓還要輕靈,穆白壓根毫無所覺。
借著照進窗戶的月光,南宮清晏有些複雜地看著這個才九歲的「牧白」的臉。
比他記憶中的牧白氣色要好很多,主要是一舉一動間很是坦蕩自然,完全沒有了前世——他想,大約只能用前世來形容自己之前經歷的所有了——那畏畏縮縮的模樣。南宮這才發現他原來長得還是不錯的,至少小時候的他是這樣。
白白凈凈的小臉,閉著的眼睛下柔軟的睫毛灑下一片陰影,小巧的鼻子,柔軟的嘴唇,一切在月色中都有種靜謐而美好的感覺。
不知為何,南宮清晏覺得自己剛醒來時那漫天的殺意都有些壓了下去。
穆白似乎睡得不太舒服,睫毛顫了顫,抱著被子翻了個身,嘴裡含糊而憤憤地吐出一句:「小……混蛋!」
南宮清晏:「……」他剛剛一定是被蠱惑了。
看了看穆白露出來的一截白白嫩嫩的脖子,南宮清晏伸手比了比。這麼細的脖子,稍稍一用力,就能讓他再也睜不開眼睛。
猶豫了半晌,到底縮回了手。罷了,這人身上有太多疑團,弄明白了再動手也不遲。
回到屋裡,這回睡不著的成了南宮清晏。大約是這太過不可思議的事讓他有些亢奮,大約是久違的熟悉場景讓他心緒震蕩,現在只想出去繞著整個坐忘峰跑一圈,以確定自己的的確確重生了。
現在的一切跟他前世又有了不同。
父親不知所蹤,而事實證明前世一線天的確另有陰謀,清安派內部挖出了這麼多的內鬼,前世這些長老舵主們可都是好端端地在派內擔當著重任。南宮的眼神黯了黯:可惜他沒有回來得更早一些,有他對蠱的掌握,那西域蟲母算得了什麼,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他重生在了剛見到安辰軒時,安辰軒還是像他前世那麼討厭。但這一世,他不會再像前世那般被動。
夜已經深了,南宮清晏仔細地思索了很久,直到這具小小的身體傳來極深的倦意,太陽穴突突地疼了起來,才有些不舍地合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他又面無表情地睜開了眼,瞪著頭頂的帳幔:似乎,困過勁兒,反而睡不著了。
反正他是絕對不會承認沒有穆白在旁邊不習慣的。
身體和精神都倦極了,偏偏怎麼著都睡不著,南宮清晏翻來覆去,在床上烙了一夜的餅。第二天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開門看到了同樣精神萎靡的穆白。
兩隻小屁孩對望一眼,又不約而同地錯開了眼睛。原本最親密的夥伴,突然就變得彆扭無比。
但顯然南宮清晏更加倒霉一點,傷了元氣又一夜未眠,他生平頭一次在郭老的課上睡著了,被郭老恨鐵不成鋼地揪起來倒立,還是在講台旁邊,在所有孩子的注目禮中。
顯然也有孩子發現了南宮的不對勁,他和穆白今天竟然沒有肩並肩地來上學,一前一後來的!兩人的表情顯然都有些不自然,仔細看,還都沒睡好!種種跡象表明,他們……吵架了。
小孩子吵架實在太正常不過,這會兒吵了下會兒好,但南宮和穆白是誰?兩人一年多都好的跟一個人似的,而且平時里都一副小大人模樣,做事不要太牢靠。他們會吵架?那簡直跟天邊下紅雨似的稀罕。
從某方面來說,兩人的確沒吵架,只是莫名其妙地冷戰了。
穆白的人緣很好,一早上已經有許多人跑上來打聽了。連南宮清晏那邊,也有不少跟他熟了的孩子跑去勸說,一時間倒把安辰軒忘在了腦後。畢竟是個新來的,若論感情深厚怎麼也無法與前兩人抗衡。
課間的時候,穆白招架不住許瑞等人的瞎熱情,又完全無從解釋這件事,有些氣悶地找了個借口遁了。
找了個清凈的地方,靠著一住枝繁葉茂的大柳樹,穆白腦子裡有些亂,更有些不知所措。他自認沒有做錯任何事,怎麼就莫名被南宮嫌棄了?
「南宮清晏的脾氣看起來好像不太好?平時都要靠你讓著他,挺累的吧?」突然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穆白回頭,看到了樹叢後頭轉出來的安辰軒。
見他不說話,安辰軒笑道:「我說那日看你眼熟,後來終於想起來了,你還記得嗎?曾經我們在太平鎮見過面,你還送過我一個饅頭。大概不記得了吧?我可是至今都記得,有人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給了我一個又香又軟的饅頭。只是你變樣了不少。」
話說到這個份上,穆白也只得接下去了:「後來我也想起來了,只是不知怎麼開口,就沒跟你提。」
安辰軒笑得更熱絡了一些:「是嗎?當時我們都身不由己,沒想到隔了那麼久,還能重新相見,也算是一種緣分了……」
發現穆白遲遲未回,有些不安地出來尋找的南宮清晏剛剛靠近,便聽到了這麼一段對話,剎那間,眼中僅剩的一點熱度都褪了下去。神色不定地看了看不遠處挨得極近的兩人,轉身便離開了。
原來活了兩輩子,有些事,終歸不會變。虧他,在整理完所有的記憶后,還抱了那麼一點點期待。
穆白和安辰軒聊了一會兒,如同他小說中描述的一樣,安辰軒熱情、健談、善解人意,苦悶時和他說說話,心情都能好不少。被安辰軒的一個小故事逗到,穆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安辰軒含笑看著他:「終於開心一點了呀?剛剛你臉上都烏雲密布了。」
穆白愣了愣,嘆了口氣。
安辰軒看看他的神色,試探著道:「沒想到你最後跟在了南宮清晏身邊,他脾氣古怪,也只能讓你多擔待著些了。以後要是再遇到不開心的,就找我說一說吧,有朋友能夠聽一聽,幫你出出主意,心情大約就會好一些。」
穆白笑了笑,沒有接話。他跟南宮清晏的事,對著外人大約真是無從開口。
本以為南宮清晏一個十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