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非典型母子

如果林筠的實驗沒能成功，那麼第一基地，也許會依照前言，成為末世中的諾亞方舟。

只是如今，連這條退路也被林筠堵死了。

林頌遠做事隨性，林筠心裡也只有一個蘇彼方，為達目的，都是一樣的不擇手段。如果這兩個人真的對上，遭殃的何止百千人？

「可是母親，你為之後想過么？如果……」

「溫迪啊……母親也是走投無路。」林筠的聲音幽幽響起，「別怪我。」她臉上毫無慍色，只是她那身影，卻有一絲隱隱約約的悲涼意味。

「母親……我理解。」是的，她可以理解，雖然未必支持，可誰讓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對於一個為了保護兒子，放棄了一切，甚至是生而為人的身份的母親，她怎麼能不動容呢？

「但是母親，你這樣救他，他怎麼會開心得起來呢？」蘇筠水去扯林筠的袖子，「放了寧唐吧，好好和大哥去說，就算他一個人真的無能為力，但是你們合力的話……」

「傻溫迪，你不知道，可是我知道。那個孩子，他恨我。」林筠搖搖頭，緩緩說道，「平心而論，怪不得他，因為他那虛無的生命，確實也因我而起。」

林筠坐在椅子上，側目看了寧唐一眼，那空間被她加固，也隔絕了聲音，她們卻能看見寧唐在不斷地敲打空間的內壁，並不斷做出看似誇張的口型。

「魔神的種籽，那是有毒的東西，是我讓它再度現世，『林頌遠』這個人，是因此而生的。」林雲頓了頓，目光瞬間變得銳利起來，許久，她才平復下心緒，繼續說道，「如果我沒猜錯，彼得也是……因為這個東西，父親會算計自己的親生兒子，學者會出賣自己的良心！」

林筠的聲音高亢起來，像是琵琶瞬間拔高的音調，錚錚然似有金屬聲。

「溫迪啊，我恨死那個東西了，可是我現在卻只有藉助它的力量……真是諷刺。」林筠忽然抬起頭，直視著自己一手養大的女兒，目光變了幾次，「答應我，溫迪，讓我成為最後一代魔神——希望你懂我的意思。」

如果兩大魔神真的相鬥，那麼這個拜託，還有什麼意義呢？蘇筠水啞然。

良久，她才苦笑一聲：「母親，如果我能活下去，我定然不會讓魔神的秘密走漏一絲一毫！」

前提是她能活下去。

林筠對這個答案，似乎很滿意，就沒再說話，只看著在空間中停止掙扎的寧唐，將指甲嵌入手掌心的肉中。

林筠不許她離開這幾乎成了廢墟的小屋遺址，也不去給林頌遠傳信，就只是坐在那裡等。

早春的寒風嗖嗖地灌進來，蘇筠水剛才出來沒穿厚重的衣服，此時就有些瑟瑟發抖，接連打了兩個噴嚏。

寧唐在空間中，雖然不冷，可她的精神卻比關進去的時候差了許多，整個人像是被霜打過的葉子，恨不得蜷縮成一團。

「母親……」蘇筠水看了心中實在不忍，就道，「您看，他又不知道消息，怎麼能來得那麼快？要不先把寧唐放出來，咱們一塊兒去吃點熱的，暖暖身子，歇一會兒……」

「他就要來了。」林筠雙眼緊閉，面色依舊平靜，可是她眼皮下轉動的眼珠，卻暴露了她此刻緊張的心情，「他可什麼都知道，你以為是你呢？」

後半句話，林筠將音調提高了一些。

蘇筠水的心也提了起來。

空間中的寧唐，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她本來乾脆席地而坐，現在也掙著地站起身，飛快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土。

「沒想到，你居然會有主動找我的這一天。」聽聲音，林頌遠似乎就在不遠處，可是蘇筠水左右顧盼，卻怎麼都見不到人影。

那聲音里，似乎還帶著幾分從容笑意，絲毫沒有被人威脅的憤怒。

「別藏頭露尾的，出來吧。」與之相比，林筠的聲音卻十分緊張肅穆，雖然知道自己有了可以匹敵第三魔神的力量，可是與全盛時期的第三魔神正面相對，這還是第一次。

她得給自己撐場面。

「二十年多年沒見了，還學小孩子躲貓貓？」

「是啊，我記得，三歲的時候，我從籠子里逃出來，想和你玩捉迷藏，你隨口答應了我，然後，我就一個人在實驗台底下藏了兩個鐘頭，後來被看守我的老頭抓回去。」林頌遠的聲音依舊帶著笑意，似乎是在回憶往日美好，「五歲的時候，你帶著彼得過來，你告訴彼得，離我越遠越好。

「可是我不恨你，誰讓你是……我的母親呢？」

忽然，天色驟暗，烏雲聚集，蘇筠水只聽見耳邊嗡嗡作響，然後，一個身影，就出現在了小屋被燒毀的門前。

那個身影慢慢轉回身去，卻露出了一張喪屍專有的可怖面容。

「啊？」蘇筠水忍不住驚呼出聲，林筠身子也晃了晃，硬聲道：

「提那些陳年舊事，難道你還想說是我對不起你么？不用拿那種東西嚇唬人，如果覺得我對不起你，那就把我的命拿去好了，可是彼得……」

喪屍將已經露出白骨的手指豎在頜骨前，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

「噓，母親，你明明知道，我不會放了彼得，也不能放了他，你這是為難我。」林頌遠的聲音，配合著喪屍的動作，顯得格外詭異，他聲音中的溫柔漸漸褪去，露出寒意來，「想要我的命，那就朝著我來，你關了寧唐，又是什麼意思？」

「母親啊，莫不是你已經知道了，你真正的寶貝兒子，就在我的手心裡吧？」

若林頌遠的興師問罪還不足以讓林筠變色，可這一句，卻正好擊中了林筠的軟肋，蘇筠水心中也跳亂了幾拍。

「彼得他人呢？他怎麼會在你哪兒？」林筠站起身，張了幾次嘴，都沒說出話，還是蘇筠水搶先問道。

回答她的是一個清脆的響指。

喪屍在原地轉了一個優雅的圈子，繼而四肢散落，摧枯拉朽一般倒了下去，卻忽然憑空消失，緊接著，喪屍倒下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噩夢般的身影。

林頌遠轉過身，就朝空間里看，皺了皺眉，卻沒有立刻將寧唐放出來。

蘇筠水這才注意到，寧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在空間中睡著了。

「你怕她知道？你居然還怕她知道？」林筠注意到了林頌遠的目光，露出了殘忍的笑容，「她早就知道了，你瞞不住。放了彼得，我會……」

「母親啊。」林頌遠看著林筠，目光複雜至極，一張過分蒼白的臉，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是啊，我能殺了我恨的人，可是我能把你怎麼辦呢？第四魔神？」

嚮往母親，是每個孩子的本能，在年幼時，他也不例外。

從懵懂的時候，林頌遠就知道，那個被研究所稱為天才的美麗女人，是他的母親。

為了見她，他不惜挨打，一次次地偷跑出去找她，可是每一次，得到的都是失望。

後來，他漸漸明白了，母親心目中的孩子，就只有弟弟彼得。

再後來，他才發現，自己的出生，和其它的人類，是不同的。

他有得天獨厚的天賦和力量，可他不是人，他是被命定的第三魔神。

當他知道，彼得也被關進來的時候，他是興奮的，母親那麼疼愛弟弟，來看弟弟的時候，他就也能見到母親了！

可是從那之後，他就再也沒看見母親在研究所中出現。

察覺到這些的時候，是在他六歲時的那個深秋。

當他終於可以暫時地逃離研究所的時候，他已經過了那個極度眷戀母親的年紀了，他也開始明白了母親當初看他時候的眼光。

還是不見的好……免得嚇到她，他想。

他這樣的目光，讓林筠心顫，可她何嘗不委屈？

如果說是她的錯，那麼她最大的錯，就是擁有足以喚醒魔神的才能。

如果一聲庸碌，那麼也不會就這樣被利用，憑白成了開鑿末世的利斧。

他們都只是被有心人利用，卻偏偏要互相傷害，分出個勝負死活。

「我只想要我兒子彼得平安，其餘的，我一概不管。」真的面對林頌遠，她消去恐懼，便有半分愧意，於是就做出了退讓，「都隨便你。」

「放了寧唐，這件事情，和她沒關係。」林頌遠沒接茬，「彼得的事情，我無法解決……其實讓他跟著我，我也不會虧待他。」

「就算你封他當個喪屍之王，他也成了異能喪屍了，和死了還有什麼區別？」蘇筠水忍不住道。

林頌遠就將目光落在蘇筠水身上，將她看得一哆嗦。

她這才想起照顧寧唐不僅僅是她身為朋友的本分，還是第三魔神交代的責任。

「小溫迪，你說得很好。」林頌遠挑挑眉毛，「可是你說了不算啊。你母親肯放了寧唐，我就將彼得留下。」

「好！」林筠根本不用思考，就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