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難解的死局

雖然林頌遠只說將人留下，並沒提放過蘇彼方，但林筠依然想也不想地答應下來。不為別的，她一時看不見兒子蹤影，想到兒子是在林頌遠手中，她就怎麼都放不下心來。

「讓我先看看彼得。」不等林頌遠說話，林筠就道，「我要看彼得平安，才能放人。」原本她只想用寧唐「請」林頌遠來見她，只是現在用她講起條件來，卻也是不打腹稿。

林頌遠深深地看了母親一眼，狀似不在意地點了點頭：「好，母親，您可得多謝我，我撿到彼得的時候，他差點就爆體而死了，您要是救不了他，可得好好勸他，哪怕是跟著我，也比死了強，不是么？」

「我們兄弟倆，還沒討回公道，還沒大鬧一場，就這麼白白的死，傻兄弟，婦人之仁！」林頌遠一邊說著，一個純白色的繭狀膠囊就憑空出現在眾人面前，蘇筠水見到這東西，就想起了當時，她和還是一隻貓的彼得，第一次遇見林頌遠。

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魔神為何物，只道那是彼得最厲害的大哥。

還沒等她反應，林筠已經撲了過去，將膠囊打開。

膠囊中露出的，果然是蘇彼方的臉，只是他的全身都浸在藍色的液體中，就更顯出幾分病態的慘白。

他的眉頭皺得緊緊的，似乎在昏迷之前，還正在為什麼事情而痛苦。

按照蘇彼方的脾氣，蘇衡已死，林筠和蘇筠水之後生活也有了著落，在極限之前自我了斷，確實是他會去選擇的——不拖累，有尊嚴的死法。

只是……

「不是說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嗎？他為什麼這麼快就尋死，他都答應我好好活下去了。」林筠已經撲了過去，從藍色溶液中撈出蘇彼方，柔聲喚著兒子名字。蘇筠水見狀就將空間留給了母子二人，壯了膽子盯著林頌遠。

莫不是林頌遠要強行帶走蘇彼方？

「你說呢？」林頌遠並沒回答這個問題，他轉到寧唐身邊，只看了一眼，就別開了目光，蘇筠水卻聽見他喃喃嘆道：「不管傀儡多逼真，還是比不上她本人。」

而溶液中的蘇彼方，被林筠托著後背，卻不管她怎麼喊，都全無反應。

蘇筠水忽然想起之前的情境，飛快地看了林頌遠一眼，林頌遠正在沉思著什麼，感覺到蘇筠水的視線，朝她勾了勾唇角。

她連忙上前，去探蘇彼方的鼻息，感覺不到任何熱氣，她不禁心中一涼；又去摸脈搏，這次她微微鬆了口氣，脈搏雖然微弱，可心跳還在，昭示著這還是個活人。

可也許是因為藍色液體是冷的，這具身體溫涼，卻遠達不到常人的體溫。蘇筠水就露出愁容來。

那時候彼得是因為魂魄離體，不得已為之，如今若是如法炮製，那麼這就只是一具軀殼，即使林筠和她守著這具軀殼，魂魄被林頌遠扣住，又有什麼用呢？

林筠也發現了不對：「彼得，彼得，你這是怎麼了？林頌遠——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一時間倒是沒想到魂魄離體，她最先想到的是，蘇彼方在林頌遠手中受了重傷。

即使是她，也無法輕易看出蘇彼方的問題出在何處。

「人已經交給你了，完好無損，一根頭髮絲都沒少，您要不信，待會兒可以慢慢數。」林頌遠沒直接回答林筠的問題，他朝血緣上的母親行了一個紳士禮，言語之間卻更加客氣疏離，「可以遵照諾言，放人了吧？」

林筠的臉色不好看，她沒有馬上放人：「你先回答我，彼得這是怎麼回事？」

第三魔神沒有開口，他目光微黯，一伸手，就拍碎了困住寧唐的空間。他手一抬，寧唐就沒順勢摔倒，反而無視牛頓定律，飛到了他的手臂間。林頌遠微微搖頭，將人細心地安置在那唯一一把完好的椅子上。

「林女士，我這是給你面子，要論資排輩，你還還要叫我一聲前輩。」林頌遠的語氣依然客氣，可是他說出的話，卻是劍拔弩張。

終於，連一聲母親都不叫了。這是為了寧唐，還是因為母親太過偏心？蘇筠水不知道，也許二者兼有。

從林頌遠之前的話中，也知道，他對林筠不僅僅是孺慕，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埋怨，只是他一直都忍下了而已。

「林頌遠，你別忘了，我是第四魔神！」林筠就站起身，「從我手中，或直接，或間接，誕生了三個魔神，我能製造出來，就能把你毀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第三魔神的身影似乎要融進夜色中：「第四魔神又怎麼樣？我是被培育出的命定者，你不過是個強行覺醒的仿製品。」他在黑暗中抬起眼眸，眼中精光四射。

「忘了告訴你，如今四塊鬼手琥珀，可都在我身上。」

如果他願意，他甚至可以控制同為魔神的林筠。

而林筠寸步不退，聽到鬼手琥珀時，也只不過將手攥成拳，身子依然穩穩地戳在那兒。雖然比林頌遠大了二十多歲，可她眼中的光華，並不比這個第三魔神黯淡。

蘇筠水被這兩種相似卻截然不同氣場壓得說不出話來，連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碰到了緊貼牆邊的椅子。

見兩位魔神都沒注意到她這裡，蘇筠水強挺著壓力，將盛著蘇彼方軀殼的膠囊拉到了身邊，想了想，又將外殼蓋好。

她的小動作，沒人理會，也許那就是默認了，她想。那兩人似乎在沉默的對視間，達成了某種共識。

「我什麼都不要，什麼末世主宰，我全都不管，不管是寧唐還是寧甜，你的人，我絕對不會加害。我的條件很簡單——放了彼得，給他自由和真實的生命！」還是林筠先開口道。

「別想拿她威脅我，拿她說事兒的人，林女士，母親啊，除了你，他們現在可連在外面晃蕩的機會都沒有了。」不知道是不是蘇筠水的錯覺，她竟然看見林頌遠的眼睛泛出淡淡的紅色，「他是我弟弟，這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我不會虧待他——這也不行嗎？」

「蘇衡想的法子，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實話和你說吧，蘇衡那就是個草包！不管彼得是不是我兒子，我都要說，他覺醒了，你們也永遠無法達到守恆狀態。他是能活著，也許比你還命長，可那是身為一個有理智的異能喪屍！」林筠說話間很有些激動，她說出的話，信息量也相當大。

「喪屍有什麼不好？至少喪屍只會吃，不知道什麼叫人心險惡，利欲熏心。」林頌遠就道，「異能喪屍，和那些會走的木頭樁子又不一樣，等級越高，智慧越大。以彼得的等級，一朝覺醒，率性而為，只會比他當人的時候更輕鬆快活。」

他所說的率性而為，指的自然是盡情毀滅。

這番話，聽著確實也有幾分道理，蘇筠水想，只是人之所以為人，不正是因為有責任在肩么？

可她此時的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她張了幾次嘴，都沒有發出聲音。

而兩位魔神之間的火藥味，也是越來越濃了。

「我的兒子，我不用他多優秀，可我也不能眼看著他墮落如斯。」林筠多年不和人接觸，說話也越來越直，這話聽在林頌遠耳中，可不就是夾槍帶棒？

「那就試試好了。」林頌遠看見了林筠身上光暈驟生，一團明亮的火焰，也出現在他的手心裡，「雖然說出來挺失禮的，但是我得讓你三招。」

這是要在這裡打架？

蘇筠水急了，她們打高級的異能喪屍，都還有毀了一層樓的前科，這兩位魔神打起來，第一基地可還有活路？

可她四肢卻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勉強動了幾下，將蘇彼方和寧唐盡量遮在了身後，同時暗自祈禱，姐姐千萬不要回來，今天的工作越多越好。

說是讓三招，林筠果然沒客氣，她身上光澤暴漲，之前，她就是天候異能者，此時，她人還沒動，氤氳的光霧，就布滿了整個空間。

對，是空間，蘇筠水此時才注意到，兩位魔神，竟早已將自己二人罩在了空間中。那空間卻極為奇怪，隨著兩人的動作，而不斷在改變著形狀。

不管是林頌遠遵守了不傷害第一基地的承諾，還是這兩人不願意傷害重要的人，蘇筠水都稍稍安慰。

怪不得他們在這裡滯留這麼久，都沒有人路過注意他們，相比也都是魔神的小手段。

如果蘇彼方是真的魂魄離體，那麼，現在真正的蘇彼方，或者說，彼得，他現在在哪兒呢？

光霧嚴重阻擋了她的視線，似乎也妨礙了林頌遠的行動，好在他身手敏捷。林筠二人出手極快，光華閃爍之間，已經過了數招。

「現在輪到我出手了。」林頌遠的表情居然依舊微微帶笑，緊接著，光霧就被他手中的火焰點燃。

蘇筠水剛剛松的這口氣，立刻又噎在了胸口。

赤紅的火焰，彷彿是振翅欲飛的紅蝶，漸漸將一空金粉慢慢收攏。如果不是此時此刻看見，蘇筠水定會因那番奇異美景而嘆為觀止。

「溫迪……」聽見有人叫她，蘇筠水才艱難地移開目光，就看見寧唐不知何時驚醒，也正痴痴地看著一幕。

可那聲音，卻分明不是寧唐。

她看了一眼依舊沉睡的蘇彼方，抿了抿嘴唇。

「溫迪。」那聲音又叫了一聲，雖然聲音極低，卻依然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本來就已經天黑，她四下里搜尋，終於在貼近地面的地方，看見了那個和她說話的小傢伙。

「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