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態度鬆動了

「是么？你決定了？」林頌遠蹲下身來，平視著他唯一的兄弟。

「我決定了。」一雙貓眼，不閃不避，也許是因為寄居種族的關係，他的眼睛，亮過了在場的所有人，「大哥，對不起。」

雖然林頌遠不帶他走，他依然會因為血脈覺醒，可是這就能避免了母親和兄長的爭端。

他會和母親、溫迪一起想辦法，能活下去固然好，活不下去，也不能死在林頌遠的手中。溫迪說得對，母親確實將他看得太重了。

看著這雙眼睛，林頌遠忽然想起了當年初見時的，那個尚且軟糯可愛的小孩子，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彼得毛茸茸的腦袋，可彼得卻身子一側，避開了。

母親不允許他們接近，可是誰能想到陰錯陽差，他們還是成了最好的兄弟。

然而今天，那個孩子卻告訴他，他用十幾年的光陰換來的一聲大哥，居然依舊比不上他那自幼便不在身邊的母親。

母親不認他，現在是弟弟……也許研究所的人是對的，身為魔神，他就要斬斷一切人情。

也許，他從一開始就錯了。他的身世，他自小就知道，他是被研究所的敗類，用基因培養合成的產物。

他根本從一開始就不算是人。

「喂，你沒事兒吧？」彼得和蘇筠水都緊張地盯著林頌遠，等著他的答案，只有寧唐還敢在此時說話，「這貓居然還會說話，和樹皮一樣嗎？真可愛！要不就放了它吧。」她湊過來，一雙大眼睛帶著懇求和調皮的狡黠。

對於蘇彼方曾經是貓的事情，蘇筠水並沒有告訴寧唐，寧唐聽這貓兒說什麼「大哥」、「母親」，心中雖然納罕，可也隱約明白了幾分。

這件事情，蘇筠水沒和寧唐溝通過，此時見寧唐肯幫忙求情，自然滿心感激，也擔心林頌遠會驟然暴怒。

「如果我說不行呢？」然而，在她意料之外，林頌遠的聲音很平靜，甚至連一分一毫的怒氣都沒有。

這話，像是和寧唐對答，可他問的，卻是彼得。

寧唐卻不假思索，眨眨眼睛笑道：「為什麼不行啊？你馬戲團就算要找鑽火圈的，也得找老虎啊，欺負個貓兒有什麼好看？」她雖然不知道這貓兒是誰，可是她也明白這不是一隻普通貓，然而她就裝作不懂，撒嬌作痴，偏偏林頌遠對著她卻生不起氣來。

同樣的法子，換一個人來做，不僅沒用，可能此時連命都丟了。

不得不說，這寧唐，確實就是克制林頌遠的利器，其效用甚至強於鬼手琥珀。

「那你是沒眼力，他可比所有猛虎都厲害。」林頌遠話中意有所指，笑得卻有點無奈。在寧唐面前，他還是下意識地想隱藏自己最陰暗的一面。

林頌遠的面容隱藏在夜色里：「他是我弟弟。」

「沒錯，我是他弟弟。」彼得也在這個時候開口，朝寧唐行了一個紳士禮，「我們流著相同的血。」

「那……」寧唐盯著彼得看了一會兒，看著林頌遠的目光就有點詭異。

「咳咳……我不是貓，我弟弟也不是。」林頌遠最終在這樣的目光中敗下陣來，乾咳了兩聲，趕緊解釋。

「既然是弟弟，那為什麼非要綁在身邊啊？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他應該有他自己的生活。你該不會是想把弟弟困一輩子吧？」寧唐的臉色沉重了幾分。

「你這不是為了你弟弟好，你這是在依賴他。」

敢在林頌遠跟前這麼說話的，全天下也是找不到幾個了。

可就因為說話的是寧唐，所以林頌遠竟然怔了怔。他依賴彼得，這個問題，他從未想過……也許是真的。

也許不止有依賴，還有羨慕，以及……

他的眼前閃過了林筠的臉。

他要留下彼得，真的是完全都出於好意么？他閉上眼睛，也許，真正的他自己，比他能看見的，更加污濁黑暗。

「算了，我……再想想。」這一次，他的語氣終於鬆動了。

蘇筠水大喜過望，抱著林筠，對寧唐投去感激的目光。

能有這樣的結果，自然是全靠了寧唐，林頌遠對彼得的兄弟之情和患難之情都不是假的，如果他能想清楚什麼才是彼得最需要的，那麼……蘇筠水朝彼得望去。

他們想求的事情一定會有希望。

若能先穩住兩位魔神，其餘的事情，既然林筠已經覺醒，之前又露出那樣的口風，如果林頌遠肯配合，那麼未必就沒有別的辦法。

寧唐心中一喜，倦意隨之湧來，她忙了一天，之前已經累壞了，又卷進這事情里，不光晚飯沒吃，連歇息的時間都沒有。

見她呵欠連連，林頌遠就收回了空間，此時，天已經全黑了，基地小屋的玻璃窗里，也都閃爍著點點燈火。早春的寒風中，第三魔神長身玉立，道：「天也晚了，那就回去歇著吧。」

可是林筠母子三人的房間都被炸毀了，寧唐和蘇筠水有地方落腳，林筠勉強可以去擠擠，彼得也好說，但這兩位大男人的住處如何安排卻有些棘手。

尤其這兩位男人中，還有一個已經處於昏迷狀態，如果就這麼丟給別人，旁人問起，也不好回答。

「如果你們不好安排彼得，我可以讓他繼續住在我的空間里。」林頌遠看出了蘇筠水的為難。

可他這個提議卻著實嚇壞了蘇筠水：「算了，我們小屋裡還可以擠一擠……」她生怕林頌遠把剛剛送回來的人又帶回去，還是光明正大的幫忙。

「那不如讓他去診所吧，就說是……額……」寧唐當著彼得的面，想了想，還是把植物人三個字咽了回去。

蘇筠水額角抽了抽。診所，現在診所有嚴融和尹北海在住著，這兩人名聲在外，不知多少人，即使生病，也不敢去診所。尹東庭身為尹北海的兄長，管不住弟弟，又不好對嚴融施壓，對那兩個的爭端已經厭煩透了，據說正在和溫蓮商議，看有什麼地方適合那兩個人住，只要找到，就將人遷出。

「還是算了吧……」寧唐來的時候，尹北海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所以她不清楚診所里住著兩個神人，蘇筠水決定她之後有時間就和寧唐科普一下。

那就只能將人帶回小屋裡了，溫蓮那裡，她去寄住沒問題，可是她又不放心林筠，溫蓮和林筠向來……

蘇彼方的軀殼就更麻煩。

「彼得，你覺得呢？」這種事情，她還是得問問當事人的意思。

雖然她早已見過人形彼得，可她最忌憚的，卻還是那一隻貓。

彼得十分不客氣，熟門熟路就跳上她的肩膀，道：「別擔心，現在我的空間也可以了。」說著，他閉上眼睛，伸出一隻前爪，之間那膠囊越變越小，最終竟然在原地消失不見。

她這才想起蘇彼方曾將蘇柳心塞進空間的事兒。

「真厲害！居然能裝人進去！」寧唐感嘆，她也是空間異能者，空間里卻不能放置活物。

「是比之前強了許多。」林頌遠也道，「只是還不如我。」

蘇筠水就暗地裡縮了縮脖子，這是誰都知道的，可他在這時候說起，意思就很明顯了。然而她無暇打趣寧唐，因為她懷裡抱著林筠，肩上還蹲著一隻貓大爺，她力氣雖然不小，可這兩位卻都要經心，不能磕碰。

她抱著林筠，寧唐要給她幫忙，可她想了想，還是笑著拒絕了：「我一個人就行了。」走出沒兩步，就遇見了朝這邊過來的酈小魚。

「哎？溫迪？你們還沒走啊？真在這兒？林阿姨這是怎麼了？溫迪，會長姐姐找你們好一會兒了。」她走近一些，才看清林頌遠也在這裡，「溫迪的大哥今天有地方住嗎？你們這兒房子都毀了，要不讓大哥去薑片兒那兒吧。他都嘟囔好多天，大哥不辭而別了。」酈小魚就笑。

姜紹成……那裡確實是個好去處，姜紹成心思簡單，對信任的人就能夠推心置腹，這樣的性格，據她觀察，林頌遠應該是不討厭的。

「那寧唐要麼去和會長姐姐擠一擠吧？林阿姨這樣，估計離不開溫迪……」酈小魚對於好友家的事情門清，自然不會讓林筠去溫蓮家裡，那樣誰都不自在。

酈小魚安排得妥當，蘇筠水和寧唐自然不會有異議，林頌遠問清楚了薑片兒是何方神聖，也點了頭。

姜紹成那裡，需要酈小魚去說，聞聲出來的溫蓮見到妹妹又是一身狼狽，她自己的疲憊就拋在一邊，只顧看著妹妹心疼：「小黛，要不讓明珠和寧唐過去湊合一天，你帶……她，和我住？」她的意思自然是想看著妹妹休息，可蘇筠水想也不想就搖頭：「我還是回去吧，姐，你多休息，你看，你最近都瘦了。」基地事務繁忙，溫蓮俏麗的臉龐，可不是消瘦了幾分？

她自然想和姐姐親近，可是現在的林筠，太危險。

燈光下，她的眼神太堅持，溫蓮想要硬拉著妹妹進來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小黛……」

「姐，那我回去了，寧唐，你可得看著我姐好好吃飯睡覺。」送走了林頌遠，她半開玩笑地囑咐了寧唐一句，就帶著林筠和彼得，往季藍他們所在的房間走去。

背著燈光和姐姐，她覺得眼窩有點發熱。

春寒的最後一場雪，落在了她的臉頰上，然後，一隻柔軟的小爪子按在了她的眼角。

「別怕，我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