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嫁衣紅妝
從東宮離開的牧天元隱隱察覺旁側有動靜,轉頭卻見恭施楠跑來。
「恭統領,你怎麼會來東宮,有事嗎?」牧天元問。
「方才撞見一人鬼鬼祟祟,追丟了!」恭施楠略氣憤。
「殿下去了宣政殿替皇上處理政務,不如,我幫你一起找找。」牧天元道。
東宮內,殿堂燈火通明,綾羅紅帳掛滿每殿每堂,風月久只是遠遠一望那光亮如晝的殿堂,她趕緊藏身在花叢之間,恐怕恭施楠進來搜尋。
許久過去,不僅恭施楠沒有出現,連半個鬼影都沒出現。風月久緩回氣來,她從花叢里爬出來,直衝往東宮正大門。
東宮內,風月久腳步疾速如飛,宮門外,處理完政事的央君臨在福公公掌燈陪伴下回宮。
一步門前,二人正面相撞,黑夜之中的燈盞再不明亮,他們也能看彼此的臉龐,風月久驚錯上臉,眼前男子的臉龐輪廓她尚能看得清楚,就是這個薄情寡義的所謂太子殿下,這般淡漠絲毫不驚的神情,以及那雙深邃更勝黑夜的深眸,不曾變過。
風月久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細細注視央君臨如何,這般正面相遇,她別無選擇而動手,一拳朝央君臨揮去。
「有刺……」
風月久的拳頭卡在半路,被鑽出來保護央君臨的福公公的一邊眼睛攔截,福公公痛倒在地,臨暈前一句,道:「保護殿下。」
福公公手上的燈籠燃滅,天無月光星光,剎那暗淡,風月久趁著暗去一剎推開央君臨逃離。暗夜之間,央君臨任由風月久跑遠,疾步而恍惚。
從另一個方向聞聲趕來的牧天元和恭施楠遲了一步,沒看見逃離的風月久,只看到央君臨與躺在地上的福公公。
「殿下,發生何事,剛才是福公公的聲音,是刺客嗎?」牧天元問。
央君臨未有心緒波動,只說道:「沒有刺客。」
央君臨對福公公的暈倒不做解釋,而牧天元和恭施楠也不敢多問。
風月久在夜下浪蕩許久,終於回到了寧聖宮側殿,幸虧她回來得及時,正撞上發現她留下的「遺書」準備去往稟告蕭皇后的輕煙。
「太子妃,您沒死!」輕煙又急又慌。
「輕煙你這是詛咒我呢?」
風月久一臉疲憊,幾次逃脫成功,可結果終究是落敗而回,她只能是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輕煙不敢,可這遺書……」
風月久奪過輕煙手上攥著的所謂「遺書」撕碎成零星片點一甩而散。風月久仰頭,被撕碎的不僅僅是一張紙,更是她逃離皇宮的第一個已然破滅的希望。
「難道我風月久真的逃不過這一劫嗎?」
皇城一夜寂靜又過,波瀾只藏在暗夜深處,故事一日新一日。
朝臣內有關太子婚事的言論甚囂塵上,私底下,蕭皇後站在皇上這邊對太子妃表示信任,而太后終究口頭妥協,朝堂之上,皇帝攜同蕭皇后和太后對此事做出回應,婚禮將如期舉行。
婚期至,今日註定是不尋常的一日,衡都城內舉城歡慶,舉國上下慶賀太子迎娶太子妃。
皇家的婚事不似普通人家,婚禮當日從半夜開始所有的進程,有關每一步,輕煙和風月久聽嬤嬤囑咐了無數次,但她有心無心,都不願去記得。
大半夜,輕煙便叫醒風月久梳洗上妝做準備,沐浴之後,睡意昏沉的風月久幾乎是被輕煙和其他幾個宮女合力從浴池裡拽上來的。
屏風之後,宮女忙而不亂地為風月久穿衣,而風月久,她無法容忍幾位宮女圍著一絲不掛的自己動手動腳,竟將她們全數撂進浴池裡。
「太子妃!」輕煙在一旁又笑又急。
千勸萬說,風月久總算答應了讓輕煙給自己穿上里裡外外數不清件數的衣裳,風月久不覺得金絲霞帔有多美麗,只感覺它實在太過沉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拖著一身不屬於自己的重量,風月久坐在妝台前上妝,鏡中的她本也算相貌出眾,隨便挑出哪一部分都壓倒平凡終生。風月久從不塗脂抹粉,被宮女和嬤嬤一通捯飭,她看著鏡中這張濃妝艷抹的臉,泛紅的臉頰,血紅的雙唇,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是自己。
「畫得這是什麼啊,這麼紅,也太難看了吧!」風月久忍不住氣道。
「回太子妃,這就是大婚太子妃該上的妝容。」一旁宮女有些驚懼。
風月久盯著鏡中的自己許久,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這般妝容,她望一眼輕煙,看她著急又委屈的模樣,意在勸她別為難給她上妝的宮女們。
「好吧好吧,真是夠煩人的!」
風月久與一群人從半夜忙碌到了天微亮,總算,裝束完畢,一頭金光靈動的鳳冠隨之而動,風月久總覺只要自己一動就能甩飛鳳冠,更可怕的是,她如今連行動都略顯艱難。
旭日東升,風月久靜坐鏡前,仍然對這妝容耿耿於懷,但盯久了她倒覺得,紅妝濃烈竟也沒有第一眼看到那般難以接受。
皇城內鐘聲敲響,昭示著吉日良辰到,宮樂響起,儘管風月久從沒聽過皇宮樂聲且對音律絲毫不通,但她的耳朵至少能聽出來好聽與否。
「太子妃,吉時已到,太子殿下該從東宮出發前來迎接您了,請做好準備。」
輕煙從門外衝進房間,她著急慌亂的模樣看得風月久也不禁慌張起來。風月久從不曾喜歡過哪個男子,自然從沒有幻想過她成親的場景會是怎個模樣。而如今,她冒充了一個太子妃的身份,竟有一剎突然忘我,設身處地,當真覺得自己就是太子妃,就是新娘,一種緊迫感油然而生。
「輕煙你別急,搞得我都著急起來了,你快幫我看看,還有沒有哪裡不妥?」
風月久嘴上心裡兩份焦急緊張,她小心翼翼地從凳上站起,輕煙上前,從上到下一圈又一圈檢查風月久的打扮。
「沒不妥。」輕煙凝眉道。
「確定沒有啊?」
「嗯。」
風月久狠狠舒了一口大氣,泄掉了緊張和焦急,她覺得自己就是瘋了,她又不是真太子妃,為何如此在意這些破事,是哪顆鬼心思作祟?
風月久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啪」一聲響,加之驀然怨恨而無奈的表情,給了輕煙不小一驚訝。
「太子妃您怎麼了,不舒服嗎?」
「舒服,太舒服了。」風月久咬牙切齒地說道。
宮樂遞進傳響,來人通報太子已到,輕煙心裡慌急而又要謹慎小心地給風月久蒙上蓋頭。
風月久比普通女子高出許多,輕煙本就偏弱小,風月久直直站在輕煙跟前,她牽著蓋頭甩起都只蓋到風月久半邊腦袋。
「太子妃恕罪!」輕煙著急求饒道。
「恕你無罪。」
風月久越發覺得心思破潰,她抬起沉重的手臂扯過半邊的紅蓋頭蒙住整個頭頂,如同一簾紅帳子蓋下,隔離了她與那片自由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