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絲綢之路

面對趙無雙的抬舉，王貞元只是敦厚笑笑。低頭品嘗市面上千金難尋的碧螺春，恰到好處掩飾住自己的遺憾，情不自禁對趙無雙生出一股佩服的情緒。尋常女子若容貌被毀，必定尋死覓活。趙小姐經歷雲端到泥沼的大起大落，依然淡定自若，這份氣度風華，就不是常人所比。心中因為夫人將一切交託給小姐的成見竟消除了大半，只剩下這女子是否能擔當重任的疑慮。

翻開新店賬本，趙無雙黛眉微皺，清澈水眸中染上疑惑之色：「王掌柜，三月初八新店支出三千兩銀子收購棉錦。現在還不到夏至，您若是想囤貨到初冬再賣，不會為時尚早？況且，棉錦雖柔軟保暖，卻不易存放。倉庫過於乾燥，會讓棉錦質地偏硬，驟時猶如草宣，割得皮膚生疼。倉庫太潮濕，也會令棉錦濕潤發霉。」

深邃雙眸掠過一絲訝異，王貞元沒想到趙無雙這麼快就看出端倪，心下點頭，連忙解釋：「小姐說的方法很投機取巧，這樣雖然利潤大，風險也大，我一直都不贊成這樣的法子。這批棉錦並不是用來儲存的，我打算將它賣到番邦國家去。棉錦是咱們擎蒼特有的絲綢布料，在那邊新鮮少見。您不必擔心這批棉錦在路上不易保存，我這次收購的棉錦，品質上乘，比一般的棉錦更易保存運送。而且，這次走商的人對擎蒼到番邦外族的路很熟，據說比走官道要省一兩個月的路程。我託了許多關係，他才答應帶我們走一回。」

趙無雙眼前一亮，難道這是著名的商機之道，絲綢之路？「王掌柜，難道這次不是咱們鋪子單獨走商？」

王貞元想了想，撿著重要的向趙無雙講：「帶領這次走商的人是個胡人，他本來只想帶幾個熟識的朋友。其中有我一個故人，他與那個胡人是生死之交。你也知道，咱們擎蒼與番邦之地一向隔得遠，關係不如邊境國緊張。他們也樂意從咱們擎蒼買些好貨，賣到番邦去。我朋友被那個胡人帶領著，也想買一批好貨，單獨湊一份兒，可惜他沒錢。我瞧著這裡頭有賺，就斗膽以店鋪的名義借了他三百兩銀子。為了酬謝我，他說服那個胡人帶著我們走一回。」

「你剛才說，這條路比官道要更早去番邦之地，何不在他們商隊里摻入我們的人，把路記下來，以後咱們趙家可以自己單獨走商。」趙無雙試探著建議。

「小姐所說之法，我也向朋友提過。」王貞元遺憾的搖了搖頭，嘆氣道：「我朋友說，這條路不但天險陡峻，最重要的是會途徑一片森林和一大片沙漠，森林裡面九曲十八彎，沙漠更是天象難辨。稍有不慎，就會命喪黃泉。必須要由那個胡人帶領著，才能活著來回。這條路雖然賺得多，但很多人都因為來往被折騰掉大半條命。除了我朋友和幾個散戶一直幫著那個胡人接洽護送，很多商旅都不願意隨他往返。畢竟錢雖然重要，可留不住命花，依然是枉費一番辛苦。」

果然是絲綢之路啊！趙無雙一潭碧波中掀起驚天駭浪，聽王掌柜的意思，現在還沒有多少人清楚這條路的好處。食指磨蹭著光滑細緻的下巴，趙無雙眯起眼，開始打那個胡人的小九九。熟不知，這副精於算計的小狐狸樣悉數落入王貞元的眼裡，不禁讓他對趙無雙無限的興趣與好奇。

「王掌柜，這件事你辦得很好。不過我希望這趟商你能親自去，順便在身上帶些銀票，在番邦購買一些擎蒼稀罕少見的玩意回來。」

趙無雙的吩咐讓王貞元愣了愣，猶豫片刻，王貞元還是點頭答應下來。

殘缺卻不失美感的臉上綻放出興味盎然的笑容，趙無雙明亮的眼中掠過狡黠：「還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從中牽線。你也知道，再過半個月，就是無雪的生日。這半個月來，我費盡心力為她打點生日宴會，卻沒有時間去替她挑選生日禮物。今日聽你一番話，讓我對那個胡人手裡的東西很感興趣。我相信，他來回走了這麼多趟商，必定藏了不少稀罕物事。」

已經在商場熬成老狐狸的王貞元，如何聽不出趙無雙話里的含義。但這小狐狸說話竟滴水不漏，讓他找不到一點縫隙拒絕！愣愣瞪著趙無雙笑得人畜無害，饒是面相再敦厚老實，王貞元也忍不住在心裡笑罵一句：小狐狸！

翻查完剩餘的賬本，趙無雙帶好面紗，親自將王貞元送到門口，目送馬車離開。

「姐姐！」

趙無雙剛轉身，一道粉色輕盈的身影便撲到自己懷裡。自從那日饒恕趙無雪后，她比平時更加愛粘著自己了，心裡不管想什麼，都肯跟自己說。

面兒上冷傲的笑容不禁柔和下來，無雙扶著趙無雪站好，理了理她額角飄落的碎發：「都是快及笄的人了，馬上就是該有人上門提親的大姑娘了，竟然還這般沒個正形！」

趙無雪調皮的吐了吐舌頭，笑嘻嘻纏上無雙的右臂：「姐姐笑話人家！太壞了！罰你今天陪我去逛街！」

趙無雪眼睛神態中透出的純凈無邪，趙無雙看得一清二楚，心頓時更柔了，眼眸里被寵溺溢滿。骨肉至親，血濃於水。她相信趙無雪此刻透露出來的一切都是真的，倘若有一天，她真的再次背叛自己。那麼，不怪對方演技太逼真，只怪她識人不清，甘願認栽。

想起自己這些天寢食難安的勞碌，趙無雙決定放自己半天假，疼惜得捏了捏趙無雪的臉頰：「好好好！我的小壽星，如你所願。」

「姐姐真好，謝謝姐姐！」趙無雪親親熱熱挽著趙無雙的手臂，小手一招，侯在一旁的丫鬟和家丁連忙跟上。隨即神色抱怨，數落道：「姐姐你不知道，這幾日錦繡山莊給人家送來的新衣服，不是太花俏了，就是太素凈了。錦繡山莊也不知道置辦些新貨，看來看去總是這些糟糠物！」

趙無雙點點頭，但笑不語。

上次與無雪去了京都最繁華的地段，但那裡多是小商小販的聚集之地，顯貴的千金貴婦、公子少爺去那裡也只是圖個新鮮。貴婦名媛們真正的購物之地，是東面兒那一溜兒商號店鋪。或許是資金雄厚，這裡的建築比一般的商鋪更巍峨氣派，為了凸顯出來此消費的人物身份尊貴，屋頂裝潢特地採用紫色為主色調，既優雅又高貴，而東方又是尊貴的方位，正是所謂的紫氣東來。

「姐姐，錦繡山莊最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竟送些抵擋貨色來。不如，我們這次去霓裳紡看看？」趙無雪微微晃動著無雙的手臂，大眼充滿期待。

敵不過妹妹猶如小獸般無辜期盼的眼神，趙無雙點點頭，隨即便被欣喜開懷的趙無雪拉進了霓裳紡。

「兩位小姐看著好生眼熟，必定不是第一次光臨小店吧？」招呼無雙兩人的是個看起來很圓滑的市井小二，精明的眼睛快速從著裝富貴的兩姐妹身上掃過。瞧這一身蘭錦蘇綉，光看絲線的亮度與色澤就知道價值不菲！

「你是新來的嗎？連我太守府趙二小姐都不認識！」趙無雪睜圓眼睛，有點氣呼呼的瞪著那小二。

連忙一巴掌拍在頭上，小二嘿嘿一笑：「瞧我這記性，這可是貴客啊！兩位小姐，樓上請！」任何大點的店鋪都有兩層或大堂雅間區分，雖然同是在一處奢侈消費，可貨物價格分高低，人的身份自然也分貴賤。從二品這樣的大官千金，那小二當然該殷勤恭敬的伺候著。

對無雪跟一個無知小二置氣的舉動，趙無雙只是無奈的笑了笑，打量著霓裳紡的格局。優雅的紫色與清新的嫩綠混揉裝潢，楠木香雕。用絨線系著一根根竹排，做好的成衣樣品晾在竹排上，展示給顧客。一樓的衣服一般都是檔次低、價格便宜，但也比一般的成衣鋪貴好幾倍。五品以下的小官兒或家裡有幾個錢的小商小販，都喜歡在一樓挑選定製。畢竟價格能接受，炫耀時說是霓裳紡的手藝，也很有面子。

兩人上了二樓，剛撩開綠紗進去，趙無雙隱含兩分笑意的眼眸便冷了下來。似空谷幽蘭，孤傲而立，渾身散發著生人勿進的傲氣。眼角餘光輕輕掃過趙無雪，後者微微瞪大眼，掩住因為吃驚而微張的紅嫩小嘴，神情有絲欣喜，卻又極快黯淡下來。像是被吸走了活力般緩緩彎下脖子，垂頭喪氣。

無雙深幽的眼裡掠過一絲擔憂，無雪看起來還對許皓軒余情未了。

不遠處，憑窗而立的貴公子並未注意到進來的兩人，微低著頭注視著跟前較小俏麗的少女，唇角蓄著溫柔寵愛的笑，線條優美的櫻粉薄唇稍稍牽動，似乎稱讚了一句好看。男人身著白衣，墨黑的君子蘭十分精緻秀美，可這男人的品行與君子蘭一點也不匹配！

女孩年約十四五歲，仰著頭沖許皓軒盈盈一笑，長相只屬中上，但那身光滑緊緻的肌膚卻比皚皚白雪更白，比羊脂玉更細膩。而少女眉眼開朗，自成一股活潑，燦爛的笑容光是看一眼，便覺得心情舒暢。

另外一個藍衣少年看著眼熟，趙無雙卻記不起在哪裡看過，她一向不記無相關的旁人。眉梢挑起一絲不屑，無雙稍稍傾過身子，在趙無雪耳畔低語：「我們去那邊看。」出了那件事，趙無雙實際是想帶無雪避開那混蛋，可又不想做得太過明顯，讓無雪反感，反而弄巧成拙。

趙無雪沒精打采點頭跟上，眼角的餘光卻控制不住朝那人飄去。

兩人不聲不響，未引起許皓軒注意。

但陪女人逛街興緻缺缺的納蘭長歌卻立刻注意到兩人，不禁眼前一亮，撞了撞許皓軒的肩膀。用摺扇遮住嘴，當下壞笑問道：「你說你跟趙家徹底撕破臉了？」

眼皮跳了跳，許皓軒一見納蘭長歌笑成那副德行，就知道沒好事，不禁戒備著退後半步：「怎樣？」

「嘿嘿。」陰笑兩聲，納蘭長歌偷偷指向趙無雙和趙無雪，隨即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這可真是狹路相逢，冤家路窄啊！哈哈……」

許皓軒一看之間，眉頭大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