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口蜜腹劍心計深
從靜武院出來,黎言裳長長的舒了口氣,心底也悄悄的鬆了口氣,與仝氏的第一次見面總算讓她對仝氏有個近距離接觸,也稍稍摸清了她一些性子。
「世子妃?」如流鶯般清脆的聲音陡然響起,一個身穿鵝黃色寬袖長裙的女子走過來,裊裊娜娜,頗有一番風姿。
黎言裳馬上猜出這個應是自己的陪嫁丫頭紅菱了,也是自己親手送上宇文曄床頭的侍妾。
「世子妃,您身子還好嗎?」她眉角微挑,一雙勾人的桃花眼裡轉動著嫵媚的流光,「世子妃,您可受苦了,奴婢一直惦念著世子妃,日日在世子爺跟前為您說話,怎奈世子爺……」
悠長的嘆息彷彿夾雜著無數的遺憾。
黎言裳冷眼看她,不過是想在自己跟前炫耀世子天天晚上去她房裡,一個小小的丫頭,頂天也就是個侍妾,若能生個兒子,或許還能被人高看一眼。
黎言裳冷笑一聲,「有勞了。」
寶瓶更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不過是爬上了主子的床,又恰逢世子爺與世子妃置氣,硬是抬了做姨娘,還想越過世子妃去,痴心妄想。
紅菱一雙美目微微一轉,朝黎言裳稍稍靠近了些,「世子妃,您沒對王妃說什麼吧?」
黎言裳挑起眉角看她,清亮的眸子里閃著一道銳光,冷聲道,「我應該對王妃說什麼?」
紅菱從來沒見過這個模樣的世子妃,嚇得身子一挺,慌忙改口道,「沒什麼,沒什麼,奴婢說錯話了。」
黎言裳探尋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總覺得她這是話裡有話,還想再多問幾句,又怕露出實底令人生疑,遂只是冷冷的看著她。
紅菱果然有些站不住了,面上訕訕的,屈膝道,「世子妃好好的養著身子吧,世子爺快回來了,奴婢也該回去了。」
紅菱轉過身,一臉譏誚,貴為世子妃又能怎樣?還不是王妃手裡的一顆棋子?真是蠢笨至極,放著自己的男人不巴結,反而去討好那個老太婆。
她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呢?黎言裳低著頭微微思索著。
寶瓶見她面色有異,遂勸道,「世子妃,她的話您別放在心上,老夫人要知道她是這般模樣,怎麼也不會讓她跟著嫁到王府來。」
老夫人指的是黎言裳的祖母,對她甚是疼愛,也是娘家除了哥哥外唯一真心心疼她的人。
黎言裳心頭微微一動,嘆了嘆,「很久沒回去看看祖母了,也不知道祖母身子怎麼樣了。」
寶瓶微微一怔,小心翼翼的問道,「世子妃,您真的願意回去看看老夫人了么?」
黎言裳也是一愣,是了,以前的黎言裳總是以母家為恥,很厭煩別人提到家世,除了新娘子回門,就再也沒回去過一次。
見她微怔,寶瓶立時驚覺說錯了話,慌忙改口,「世子妃……奴婢……」
黎言裳眸中蒙上一層淚霧,低聲道,「以前都是我太不懂事,一定傷了祖母的心,如果有機會,我一定回去好好的陪陪祖母。」
寶瓶亦是喜極而泣,淚眼朦朧,「世子妃,老夫人若知道,定會開心的。」
黎言裳拿出綉帕微低著頭擦了擦眼角,恰巧迎面走來個丫頭,急慌慌的與她撞在一起。
縱是有寶瓶扶著,黎言裳還是被撞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還未站穩腳跟,就聽到驚慌失措的求饒聲,「世子妃饒命,世子妃饒命。」
接著便是額頭不斷撞擊在地面上的砰砰之聲。
黎言裳站穩腳跟,詫異的看著跪在地上不斷磕頭的小丫頭,只三兩下,那白皙的眉頭上就磕出了一片青紫。
她慌忙阻止,「快起來,別磕了,頭都破了,寶瓶,快把她拉起來。」
世子妃已不似從前,寶瓶心裡也有了底,急忙上前彎腰把那丫頭扶起來,「巧玉,世子妃讓你起來,你便起來吧。」
巧玉驚恐的搖搖頭,目里滿是祈求,「世子妃,都怪奴婢沒長眼,衝撞了世子妃,求您饒了奴婢。」
寶瓶笑了笑,強行拉她站起來,「巧玉,世子妃都讓你起來了,當然不會再罰你了,你再磕下去,世子妃才真生氣了呢。」
巧玉一臉的不相信,愣愣的看看寶瓶,又看看世子妃,見世子妃臉上確實沒有怒氣,這才暗暗鬆了口氣,「多謝世子妃寬容大量,多謝寶瓶姐姐。」
黎言裳在心底嘆口氣,不過是無心一撞,瞧把人給嚇得,遂微微一笑,「好端端的把眉頭磕成這樣子,回頭讓寶瓶給你送些葯過去,免得留了疤痕。」
巧玉受寵若驚卻也惶恐之極,差點又要跪下去,「世子妃,世子妃……奴婢,奴婢,奴婢不敢。」
再說下去,只怕會把這丫頭給嚇壞了,黎言裳也不再多說,擺擺手,「快去忙你的事吧。」
巧玉哦了一聲,屈屈膝,竟有些呆愣愣的轉身走了。
寶瓶捏著帕子哧哧笑,「這個傻丫頭。」
黎言裳卻皺了皺眉,「竟是如此怕我么?」
寶瓶走上前,兩手攙住黎言裳,「世子妃,您忘了么?有一次巧玉在您屋裡打碎一個瓷瓶子,您讓人掌的嘴都快爛了,她自然是怕世子妃的。」
黎言裳倒吸一口冷氣,怪不得那丫頭怕成那樣子,一個瓷瓶都能把嘴打爛,這差點把世子妃撞到,豈不是死罪了?
「巧玉?是哪個院里伺候的?」
寶瓶有些奇怪,隨即釋然,世子妃一向不把下人放在眼裡,自然不會留意這些事,「她是青蘭閣的,就是剛剛那位跟前伺候的。」
黎言裳馬上明白了,囑咐了句,「等會子你給她送一些傷葯去。」
寶瓶怔了怔,吶吶道,「世子妃,您真的變了。」
黎言裳心裡一緊,面上卻很鎮靜,低低的嘆了口氣,「寶瓶,人都會變的,尤其是在經歷了一些痛苦的事之後,在這個世界上,適者生存,如果你不能適應這個環境,就會被淘汰掉,腹中孩兒雖沒了,但我也要為他積點善心。」
說著她眼裡又蒙上一層淚霧,彷彿心痛難忍。
寶瓶眼圈也紅了,但怕世子妃傷心,遂強笑著安慰,「世子妃,您身子養好了,比什麼都強。」
黎言裳面色蒼白,勉強露出一絲笑意,扶著寶瓶的手往回走,再也無心欣賞這王府美景。
在她們身後,一個身穿藏青色衣衫的男人閃身而出,默念她剛剛說過的話,「適者生存,真的會改變嗎?」
他嘴角掛著一絲苦笑,她一直都是這麼做的,不是么?只是她始終搞不明白,在這偌大的王府里,她需要適應的究竟是什麼環境。
一直以來,他看錯了她,也信錯了她,才釀成苦果。
他重重的嘆口氣,轉身離開。
回到霓裳院,寶瓶挑了一瓶傷葯給巧玉送去,巧玉自是感激涕零。
寶瓶再回來時的情緒卻似乎有些低落,只淡淡的說了兩句便站在一旁悶不出聲了。
黎言裳瞧著有些奇怪,便問她,「怎麼?有什麼事嗎?」
寶瓶本不想說的,但聽世子妃開口問了,遂也不隱瞞,「奴婢去的時候,巧玉正在哭,她家裡還有一個老娘,一個癱子弟弟,老娘在家裡伺候弟弟,靠著巧玉過活,這幾日,她老娘也病了,又沒錢看病,巧玉正急的哭呢。」
寶瓶說著,又有些憤憤不平起來,「她主子又是個刻薄的,但凡她露出一絲半點苦色來,便會挨罵。」
巧玉的主子自然指的是紅菱,換做別的主子,寶瓶自是不敢胡說的,但紅菱,她瞧著就不順眼,自然也不把她放在心上。
「咱們還有多少錢?」黎言裳看她一眼。
寶瓶馬上明白了世子妃的意思,忙搖頭,「世子妃,您千萬別動那心思,眼下這情況,只怕心有餘力不足。」
黎言裳怎會不知?遂嘆口氣,不再說話。
門帘挑動,倚翠緩步走進來,屈膝稟告,「世子妃,金枝姐姐過來了。」
黎言裳忙說,「還不快請進來。」
寶瓶自是親自上前,挑了帘子請金枝進來。
金枝帶著一臉笑意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小丫頭,盈盈下拜,「世子妃,王妃讓奴婢來送您的月銀,前幾日王妃不好派人過來,這會子才知道那些個不長眼的竟是剋扣了您的東西,人都被王妃趕出去了。」
黎言裳微微一笑,「快請金枝姑娘坐下。」
金枝惶恐,「世子妃,奴婢不敢。」
寶瓶已搬了杌子來,強拉著金枝在杌子上坐下了。
金枝只好側著身子繼續說道,「您跟前伺候的人也著實太少了,王妃給您挑了兩個送過來,等有合適的,再給世子妃送過來。」
黎言裳似是很感動,眉角都緊緊的蹙在一起,目中滿是感激之色,「還勞你回去告訴母親,讓母親費心了,今日天色已晚,父親也該回來了,等明日,我再去謝過母親。」
金枝說完王妃交代的事,又得到世子妃這句話,就算是辦完事了,自不會多留,起身告辭。
黎言裳抬手從頭上拔下一支銀釵,「金枝姑娘,勞煩你走這一趟,母親那裡好東西多的是,你也不稀罕,這玩意兒也不珍貴,你帶著圖個新鮮吧。」
寶瓶伸手接過銀釵塞進金枝手裡。
金枝慌忙推辭,「世子妃,這都是奴婢應該做的,奴婢萬萬不敢收世子妃的東西。」
黎言裳笑著擺了擺手,「又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左右不過我戴過的,哪個還敢說你不成?你若不收,我只當是你嫌棄這東西呢。」
話說到這份上,金枝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但見那確實是一支普通的釵子,遂心安理得的收下,「謝世子妃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