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消息是準確的,北齊確實換了將領。自從換了那位李將軍,北齊軍隊近一個月按兵不動,不退、不攻、不和。安插在北齊的細作被盡數起了出來,一個不留。
程一一如同忽然盲了一般,只有輪番派出斥候日夜來回於前線打探消息。可這樣一來,南明大軍陷於被動,只能見招拆招,無法主動進攻。
洛雁倒似乎遇到對手一樣的興奮,比起戰場應變,她倒還真沒遇過對手。
桃花只要一見二人,就是冰火兩重天。程一一的眉頭就沒展開過,洛雁一臉打了雞血的興奮樣子就沒褪去過,成天抱著兵書,哪怕睡覺沐浴也沒放下。
過不多時,北齊宣戰——明日關外兩軍對陣。
程洛二人昨日就去了軍營,這樣的當口,是不會回來的。桃花一人留在府中等得也是心焦,早就把她們二人當做自家姐妹,她們的事她都是當做是自己的事。而今日,她的姐妹在戰場廝殺,她卻只能在家裡坐立不安。
北齊的李將軍。。。
桃花停下了腳步。
封戎呢?他不是早已被提拔?沙止水傾心於他,必會心心念念想著讓他倆的身份相配,怎麼這回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李將軍?難道。。。封戎早已戰死沙場?
這樣的想法讓桃花的心漏跳了一拍,無力地扶著椅子慢慢滑坐。封戎如果死了,她該找誰理論?為何要殺她。。。滿心的疑問誰來解釋?三年時間,曾讓她滿心歡喜的愛早已被怨恨磨滅,還愛著封戎?不了。。。早就不愛了,大概。。。從玉冷溪死的那天起吧。。。
周自橫走進廳里時,看到的就是這樣愴然欲泣的桃花,也是他從來沒見過的樣子。
以他的頭腦,怎會不知桃花心裡裝著別人。可那人捨得讓她孤身犯險,一個人從北齊到南明。這樣的人,不是他周自橫的對手。
可是,桃花對於他,始終相敬如賓,從未表現出親熱,甚至熟稔也沒有。連程一一都會與他說笑、冷嘲熱諷,畢竟也是相識三年了。他的心意桃花不會不知道,也正是因為知道,才會刻意遠離。這招他太熟了,當初覺得狠心拒絕才是善良,不會耽誤別人,從未想過被拒絕的人是什麼感受。現在報應來了,他被拒絕了三年。
桃花終究心軟,從不曾當面冷言冷語讓他顏面掃地。她總是適可而止地讓別人知道,她從未動心。
她從沒在別人面前顯露自我,所以今天哀傷的桃花才會讓周自橫陷得更深,好似冰雕花兒突然有了顏色,讓人呵護之餘也告訴他,她是真實的人,也有七情六慾。也許。。。也會被打動。
眼角忽然看到有人站在廳中,桃花嚇了一跳,一看是竟是周自橫不請自來,獃獃地看著她,也不曉得站了多久。深眉緊皺,眼神中滿是憐愛。
桃花心頭一跳,這樣的眼神她不陌生,封戎看她的眼神就曾是那樣。急忙喚了一聲:「周自橫!」
周自橫一驚,復又笑道:「本想來嚇你一跳,卻被你嚇著了。」
桃花示意他坐下,端了杯熱茶放在几上,問道:「你來了,有事嗎?」
周自橫無奈:「每次見我你都這麼問,每次為了見你,我都得找點事出來。就不能單純來看看你嗎?」
桃花被說得有些不自在,微笑道:「當然可以。朋友間,本就應該多走動。」她終於想起周自橫怎麼進來的了,為了好好照顧程洛二人,她把府里的下人家丁全支派去了軍營,偌大一個將軍府,只有她一個人在。周自橫是熟客,定是從花園小門進來的。
周自橫抿了一口茶,道:「我知道程一一和洛雁在打仗,府中又是只有你一個在。就跑來陪你聊天,時間過得也快些。」
桃花感激道:「謝謝你來了,不然我又得胡思亂想一整天。」
聽桃花這麼一說,周自橫喜不自勝:「洛一一打仗這麼猛,又有洛雁出謀劃策。你這是瞎擔心。」
桃花道:「她倆的實力我清楚,但每次都還是忍不住記掛。唉。。。關心則亂吧。」
周自橫:「所以我來了。你剛才一臉凝重,也是因為擔心她們?」
桃花一窒,低聲道:「是。。。的。」
看到桃花還是不願跟他說出心事,周自橫幾乎壓抑不住心中的失落,卻還是笑著說道:「我帶你出去走走吧,坐在這隻會更擔心。也許我們一回來,捷報就在府里等著你了。」
桃花垂下眼帘,整個攬金鎮都知道周自橫的心思,她又怎會不知。一個優秀的男人對她好了三年,她不可能不感動,卻。。。也止於感動。她的心被太多疑問壓得死死的,每天想起時,連呼吸都覺得沉重,心又怎麼可能動得起來?周自橫是個好人,所以她才不能耽誤他。
「我。。。不去了。被別人看到,會有風言風語。」
周自橫終於再難輕鬆笑著,心裡苦澀一難忍,衝口而出道:「看到就看到,我敢認!」
桃花被他一言怔住,喃喃道:「可。。。我,對你,並。。。沒。。。。」
「桃花!」好像怕桃花說出什麼他不能接受的話,周自橫急忙打斷,「你懂我心思。就真的一點不動心嗎?」
「我。。。」桃花咬咬唇,擇日不如撞日,她也實在不願意再這麼耗著周自橫,不如就在今天把話說清楚。
深吸一口氣,桃花帶著歉意道:「周自橫,你不必。。。」
「將軍回府!!」桃花未說完的話被哄亮的開道聲打斷,周自橫的手心裡全是冷汗,看桃花的神色就知道她想說什麼,正後悔不該把話挑明,程一一和洛雁就如天神下凡般地拯救了他。
一聽程洛二人回來了,桃花飛快跑了出去。剛到前院小徑,就迎面遇到了鐵青著臉的程一一。頓時心中一涼,心中也忐忑了起來。
程一一一走進廳里就悶聲坐著,面沉如水。桃花與周自橫對望一眼,周自橫無奈地攤手,他沒收到任何消息,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桃花小心翼翼地問道:「一一,是不是戰事。。。」
「敗了。」程一一的聲音干啞,眼神中滿是疲憊,眼下的陰影看得出她為了這場仗必是兩天一夜沒合眼。
桃花有些吃驚,這才剛過晌午,就算清晨開戰,怎麼會敗得這樣快。瞧著程一一發青的臉色,安慰道:「兵家常事,再來過就是了。」
程一一嘆了口氣,閉目半晌才道:「勝負雖是兵家常事,但我卻是首次敗得這麼快。我怕軍心會因此一役動搖,再想樹立。。。就難了。」
「我們。。。怎麼敗的?」桃花想了想,還是決定問問看。
周自橫坐回原來的椅子上,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在心裡回想了一下戰場上的情形,程一一坐直身子,正色道:「兩軍陣前相對,我與北齊那個李將軍對上,一對一拼殺。」說著,她閉了閉眼睛,像是在回顧,片刻后,又繼續說道:「說來也奇怪,那李將軍的招式不見得如何精妙,馬上功夫更是平平無奇,可他力量極大,出招速度又快,大刀他用得並不順手,招式生澀。」
桃花道:「男女力量本就差得多,他靠力量勝你,無可厚非。」
程一一道:「我的力氣雖然不輸於多數男人,可終究是女人,這點我是知道的。他知道拼兵器可能贏不了我,就一味撥馬往我近前靠,差點一招把我從馬上拉下來。說來也奇,他那馬就像知道背上的人要出什麼招一樣,攻擊時就貼近,我出招時就退後。若不是那匹馬,李將軍想贏也不是容易的事。」
桃花是個愛馬之人,不由得好奇起來,問道:「還有這麼聰明的馬?比墨玉還聰明?」
程一一扁嘴:「我看不比墨玉差,只不過墨玉是小聰明,那馬。。。怎麼說呢,倒像是要成精。兩馬擦身時,我能看到它的眼睛,就跟個小孩似的,居然還能看出情緒來。」
桃花聽著一樂,笑道:「墨玉有時不也像個孩子嗎?」
不提墨玉還好,一提到這馬,程一一就氣不打一處來,明明是匹神駿好馬,若是上了戰場,肯定能讓她如虎添翼。可任她給多少好草料,吃多少水果,墨玉死活不給別人騎,白白讓桃花浪費了這麼好的馬兒。
程一一翻了個白眼,心情好了許多,沒好氣道:「說來也是奇怪,那個李將軍差點把我拉下馬,正要乘勝追擊時,身下的馬兒卻突然死活不願再往前一步,任他怎麼鞭打,就是不肯走。打得急了,竟然掉頭往回跑,李將軍狠拉韁繩,那匹犟馬竟然頭也不扭一下。我一看他退回,心中想追,又怕是計。只得鳴金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