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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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衡一早起來,洗漱整理妥當,便開始今天的工課。她娘親當初在幽淑女一道傷缺少天賦,玩不來琴棋書畫,通不了文人風雅,是以沒少受擠兌調笑,她嘴上說著不在乎,心裡終究還是不甘。如今有了女兒,便多了補償心理。她不善針線,所以早早讓書衡學女紅,她不善書畫,所以早早給書衡開蒙。

對於這種心理,書衡抱著理解的態度,盡量做到合她心意。袁夫人也是個奇人,她不是要書衡作才女,而是有了才女的底氣,才能去鄙薄「才女。」就像家富巨萬的人才能清高「視錢財如糞土」,而沒有錢的人清高便只能是酸.天姿國色的人才能稱外表美不重要,開口的若是東施,那便只能被取笑。同樣的道理,你若是個才女,那矯情便不叫矯情,做作便不叫做作,都叫文人情懷。你若不是個才女,反而去嫌才女身上的酸氣,那就是你自己吃不到葡萄泛酸!

袁夫人的原話就是:「等你把琴棋書畫摸個透,就去讓那幫才女知道知道,非得傷春悲秋皮裡春秋,恨不得身上插個牌子,「世人不懂我的寂寞,」那才叫才女嘛?坦坦蕩蕩自在暢快,真名士自風流!」

書衡十分贊同這個觀點。

幸而,她從前世起就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毛筆字那是次次都獲獎的,古箏也是過了級的,圍棋社的優秀個人也是年年都評的。國畫上雖然乏善可陳,但也是媽媽帶著入了門的。現在重新撿起來都不算難,而且有了前世的經驗和手感,在加上今生的損益,自我感覺進步不少。唯有女紅一條-----上輩子她連扣子都沒釘過,那繡花針可比筆頭難握多了,根本不受她控制,好歹也學了這麼久了,才掌握最最基本的平針。書衡只好慶幸自己生在豪門,不必操心養家。

袁夫人對著嵌珠山紋鏡由紅袖給自己梳妝。倭墮髻,石海棠仙鶴紋藍寶頭花,斜插了一隻鳳首銜玉小步搖。簡約大方。鬢髮梳就,傅粉塗脂。粉是掬霞坊的鎮店之寶凝脂霜,白,細,香,軟,滑膩非常。胭脂是上次進宮,袁妃娘娘送的「小陽春」,取「笑靨生春」之意,不僅質量上乘,更是難得的榮譽。袁夫人平日也不大捨得用的。書衡猜測要麼是有貴客上門,要麼就是袁夫人自己要出門。

事實與她猜的差不離。書衡又仔細看去,發現袁夫人正摩挲著一支麒麟送子紋樣的金簪子。她抿嘴一笑,丟了書本子也讓蜜桔給自己把出門的穿的披風拿出來,另外把那串小葉紫檀佛珠手串也準備好。

蜜桔已經習慣了小姐的通透機靈,所以並不多話。書衡理了理鬢角,注意到袁夫人眉尖有些抑鬱,緊接著還悠悠輕嘆了一聲。國公爺「辜負香衾事早朝」早早的入宮議事去了,袁夫人想想那清雅的背影,心中忍不住鬱結。她倒是想生個兒子來著,可是公爺不跟她黏糊,她怎麼生的出呢?身為枕邊人,她知道自己丈夫看著不夠結實,其實完全沒問題的---非不能也,是不願也?袁夫人心中惆悵。

有種常見的婚姻步驟叫七年之癢。粗略估計袁夫人和國公爺也到了這個階段。因為書衡明顯能察覺到兩人固然相敬如賓但卻少了點什麼。尤其是公爺帶著自己玩的時候,袁夫人在一邊看著,眼中總是有點失落。

其實國公也大抵還好,一則公事繁忙二則寵女心切。但袁夫人心細,只怕會多想,一則夫妻間的話題好像變少了。二則嘛,她有點懷疑自己的魅力了。而多年無子,更加重了這種自我懷疑。

其實書衡覺得袁夫人就是想多了,因為她這個爹爹對別的女子可是一個眼色都懶得給的。蘭姐在後院里放了這麼久,他提都沒提過一次,甚至於完全忘了有這麼個人。其實現在想想,恐怕蘭姐的出現就是一個過渡的苗頭,真難說袁夫人放個女人在後院有沒有試探公爺的心思在裡面。

第七年嘛,總有著蜜裡調油向細水長流的過渡。

書衡也就是自己沒嫁過人,所以才想的容易。袁國公素行良好,成婚這麼久了都不曾對別的女人走神,哪怕是當初夫人有孕無法服侍,也沒有收通房,甚至成婚後他身邊伺候的大丫鬟也是自己打發的。袁夫人就是甜膩膩的活過,所以才會患得患失心下難寧,無子更是加重了這種恐慌。畢竟那段日子太美好,想想都能笑出來。

果然,袁夫人仔細往銅鏡前湊了湊:「紅袖,你仔細看看,這眼角是不是有了條細紋?」

紅袖忙笑道:「夫人,您想多了,您這膚色明明好的跟大姑娘一樣,奴婢羨慕都羨慕不來呢。」話是好話,但奉承的意味太明顯,袁夫人聽不進去,心裡還是會計較。而且袁夫人閨閣中的時候便古怪,不愛花兒粉兒,也不大注重衣飾打扮,是成了婚才開始為「悅己者容」的,近兩年尤甚。書衡依著上輩子哄自個兒老媽的經驗,知道袁夫人就是需要寬寬心。那還不如順著她的觀點,然後巧妙的化解一番。

注意拿定,書衡跑過去,踮著腳背著手很認真的端詳袁夫人的臉。說實話袁夫人不過二十四五,又注重保養,哪裡會長什麼皺紋呢?不過嘛,笑起來的時候,眼睛下面確實會有淺淺的紋路,但那其實是干紋,只要休息好,注意補水自然就平整了。

袁夫人原本就不大滿意紅袖的回答,只覺得太敷衍,這會兒看女兒煞有介事,又想到「小娃嘴裡掏實話」的俗語,便笑問:「衡姐兒,你看呢?」

書衡鬼鬼一笑,踩在椅子上捧著袁夫人的臉,細細察看一番。袁夫人見她如此認真,心裡竟然也忐忑起來,生怕女兒說出些什麼。書衡卻道:「娘親的面頰還是很滑嫩啊,就是最近天乾物燥,眼睛周圍皮子薄,更容易缺水罷了。」她先用棉團蘸了清水把眼睛附近的粉擦去,又打開脂粉奩里的蔓草香露,用手指蘸上一點,舉起手,輕輕的塗到袁夫人眼周,並按照前世美容院里的方法輕輕按摩,直到香露全部被吸收,才又重新補上粉。

袁夫人看著女兒近在咫尺的蘋果臉又感覺著軟軟胖胖的手指在自己眼角輕揉輕刮,心裡暖洋洋的,小孩身上自有一股甜香,袁夫人深吸一口,恨不得把這活寶貝摟在懷裡親個夠。這邊書衡小心把粉勻凈,笑呵呵把鏡子舉起來:「娘親再看看,是不是真的跟姑娘一樣了?」

袁夫人美美的照了一番鏡子,快樂的把書衡抱起來轉個圈:「衡兒真是娘的乖寶。有你在,娘還有什麼不如意?」

書衡咯咯直笑:「我們去廣濟寺求個弟弟回來,娘親就更如意了。」

袁夫人把她放下來,理好頭上兩個花苞:「奇了,你怎麼知道知道我們要去廣濟寺?」

這個書衡可解釋不清,她歪頭賣萌:「咦?難道還有別的寺嗎?」

袁夫人噗嗤一笑,果然不再計較,從蜜桔手裡接過小披風親自給她繫上。

母女兩人盛了翠幄青軸車,帶了丫鬟婆子往城北而去。

廣濟寺名聲在外,據說當年剛建成請來金身佛像之後,金光萬丈,直衝鬥牛。虔誠的信客都說這是辟邪造福的佛光。這裡的明修大師更是傳奇人物,連太后都慕名邀他進宮說法。雖說眾生平等,但來往香客還是以京中顯貴居多,書衡被袁夫人抱下馬車,就看到山腳下車馬兩篇仆廝接踵,只怕一般人是根本走不到近前。今日原是阿彌陀佛的聖誕,這裡更是華蓋如雲,香客如織。

都說深山藏古寺,廣濟寺沒有建在大山深處,卻建在藏風聚氣的寶地,要去寶地拜山門不容易,得爬上兩百多級台階。袁夫人在頭上戴了頂紅寶珠檐氈帽,長長的紗幔飄落下來,擋住了容顏,為表誠心,她決意用走的。書衡從行動上對娘親表示支持,也努力邁著兩條小短腿往上爬。只不過有媽媽跟在後面,隨時準備把她抱起來。

袁夫人素來身體康健,走了約一半路也是嬌喘微微,她看了眼天中紅日,拿出帕子拭了拭汗。她不忍拂女兒的心意,卻還是略走了一會兒就堅持讓媽媽把書衡抱了起來:「小孩兒身子脆,這會兒出了汗,到了山頂一吹風就會傷寒。」書衡原本就腿酸腳痛直喘氣,聽到袁夫人這麼說,也不再勉強。

她人小看不遠,被媽媽抱在了懷裡,才有心情欣賞起周圍風景。她還年幼,不怕見人,不用戴氈帽,這也方便了她欣賞山寺奇景。正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大概因著佛光的浸潤,這山也與眾不同。林靜澗深,水翻銀浪,樹高草密,老藤盤根。風中雲氣微微浮動,葉底黃鳥時時囀啼。有詩所謂:「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反。」大抵是世間清境可以讓人超凡脫俗。此山足當清境之名,來往奔走的卻儘是經綸世務之輩,懷著鳶飛戾天之心,你說怪也不怪?

書衡似模似樣的感慨,卻忽聽半壁傳來呵斥之聲。一行人駐了足,往那方向看去。卻見那方向團團圍隨了二十多丫鬟婆子,還停著一架雙人抬軟紗坐蔸。一個趾高氣揚的紗帽女子正嬌聲喝罵:「瞎了眼的!野牛□□出來的,亂鑽!」

旁邊還有幾個婆子起鬨一般的叫:「誰家不開眼的畜生,打打打!連奶奶都衝撞了。」

一個小和尚鼻青臉腫抖抖索索的跌坐在地上,臉上紫紅一道巴掌印。

袁夫人觀望了片刻,嘴角的弧度有點怪異:「這可真是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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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寵花暖且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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