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盤問
暖香並不知道言景行要拉她回去原來會有這麼多麻煩。上輩子她是被各色氣派嚇傻的獃頭鵝,盡職盡責的充當了末路紅顏遇英雄的小可憐角色。呆在自己的客房裡,有東西就吃東西,沒東西吃就睡覺,偶爾有人問話,她就一答一二說二。出門就跟在言景行身邊,小尾巴一樣,亦步亦趨。
但今年就不一樣了。她遭遇了一個強硬的對手。暖香磨牙嚯嚯。
許家三兄弟對錶親非常關心。他們不好盤問女孩子便拉著言景行問東問西。很有可能陳氏現在已經一封信遞到鎮國公府去了。要知道族裡的老祖母對外孫可是一萬個不放心,總覺得沒娘的孩子被人欺負,尤其言景行還跟她死去的女兒那麼像。每次見面都是一把拉進懷裡:「乖乖呀,我可憐的心肝兒。」眼淚都摸到對方的臉上衣襟上,從五歲到十五歲,始終如一-------這也是言景行如今不大去鎮國公府的原因。
現在發生了這麼重大的事一定要告訴她。
於此同時,楊小六也修書一封寄到了禁中,詢問自己當皇帝的老爹啥叫「已故忠勇伯之女」?這女孩的來歷,倒查三代,旁查三宗,一定要查清楚。要不然放在表哥身邊實在是太危險了。
當事者兩府,寧遠侯府忠勇伯府反倒暫時被蒙在鼓裡。先操心的都是親戚。
見鬼的直覺!我可是要靠拳頭和智慧解決問題的!行動力很強的六皇子很不客氣的找到了齊暖香。
暖香正在陪著許華盈拆九連環。小姑娘因為頭上包還沒消去,只好悶在屋裡不出門,悶的要發霉。陳氏處於多方考慮,便叫倆人一起玩。一則放在一處好管理,互相解悶兒。二則她也可以借著照顧女兒的名義繼續觀察暖香。
陳氏是辦事老練的,她已經挑選了鮮艷衣裳給暖香換上,如今的暖香已絲毫看不出往日的狼狽模樣。「都是年下給華兒做的,現在新嶄嶄的收著。姑娘先穿上。」暖香十分感謝。能穿未來皇后的衣服,她何其榮幸。
「飛魚?」小六探頭探腦的進來,「你腦袋還痛不痛?」
小心翼翼的模樣,讓暖香發笑。華盈臉上一紅,又氣又羞的轉過了臉。小六便盯上了暖香。
織造府朱門大戶,獅門號檐,暖香駐足觀望,又低頭。事情的發展略有起伏,因為上輩子她並未涉足織造府。倒是最先遇到鎮國公府世子許琛,那時候他是查案欽差,暖香便是他訪查民意的一個契機。
言景行瞧她遲疑,以為她怕,便攜了她的手,一起走進。楊小六當時便瞧到了這一幕,這女孩子跟在言景行身邊乖巧的像他那隻貓。
可是!他才不信這女孩真的那麼乖巧,因為他能察覺到女孩的敵意。偶爾視線落在他身上的時候,好像她隨時都會撲上來咬他!
水紅色窄袖緙絲長襖,綉著極為鮮活的鵲蹬枝圖案,齊膝露出一條雪白灑金花雲綾裙。頭上梳丫髻,壓著一對山鳥玉珠頭花。與華盈坐在一起,雖然瘦弱些,不抵華盈粉雕玉琢的可愛,但眉眼間卻有一股獨特的□□。五官更是極標緻。將來又是一個美人。小六心道,若是她不處心積慮的靠近表哥,那就更好了。
鎏金九連環,雲頭如意桿,蝴蝶墜珠,非常精緻,套成了花籃形狀。飛魚拆了好一會兒拆不開,便有些灰心,賭氣丟給了暖香。
暖香接過來,敲著額頭,默默思索,言景行給她玩過的,挺複雜,前前後後下了這九個環要用到三百四十一步。而且不能一味想著卸,還得有卸有裝。暖香一邊回憶,一邊動手,下一,下三,再上一,再下一二,然後下五,上一二-------白細的手指靈活翻動,或繞或退,叮叮噹噹,環桿來回撞擊。暖香的動作越來越快,華盈睜大了眼睛,連連鼓掌:「妹妹好厲害!我三哥是我家最聰明的,他拆的時候也捉摸了很久呢。」
小六也怔住了:長這麼大,能完整拆卸九連環的他就見過言景行一個。而且他能拆完了再一模一樣裝回去。不料今天又遇到一個。
暖香用雲羅帕子擦擦手上的汗,把袖子重新挽好。華盈比她大一歲不到,身子卻長的好,暖香穿她的衣服寬大了些。但已經比前幾天好了,從成衣店買的,哪怕言景行再用心,也沒地兒供他挑剔去,只勉強夠穿。
「沒什麼難的,」暖香摸摸她的頭:「有口訣的,等會兒寫給你。」華盈點頭:「一定要呀,我要拆了去羞羞三哥。誰讓他總笑我手笨。」
小六清清嗓子,咳了一聲:「我好像有點上火,表姐把你的甘草薄荷糖給我拿顆吃呀。」
華盈果然依允,出去開匣子拿糖,小六卻忽然回身,出手極快,按住了暖香細瘦的胳膊,刀子的寒光就逼到了她眼睛下,暖香措不及防被按在桌子上,察覺到脖頸一涼,立即收攏了動作,不敢亂動。楊小六的大腦匪夷所思,不能以常理踱之,誰也說不准他下一步要幹什麼。
「草莓葡萄青蘋果,哪個最好吃?」
「葡萄」暖香果斷回答。
「五月初五是什麼日子?」
「端午?」
任誰都無法想到這半大孩子會忽然暴起行兇,暖香指尖發冷,若是換個人,就大腦一片空白,這時候鐵定問一答一。
然而回過神來,暖香只覺得好笑,這傢伙竟然是替言景行逼供來。同時她很茫然,這都什麼狗屁問題?
回答完了,輪到楊小六茫然。他一時說不出話。若是打著言文繡的幌子來靠近,至少一些基本的信息得收集全面。比如言文綉喜歡草莓,但她只能吃一顆半顆,卻會因為那一顆半顆久久不忘,念叨一年。沒道理不在這方面注意。尤其五月初五,是言文繡的祭日。因為年紀太小,未入次序,沒有牌位,因此也沒有祭奠。但言景行身邊的人都知道。若她是蓄謀已久的,更會小心這個日子。
距離離的極近,楊小六冷然一笑:「我看到了你額角那個疤,竟然捨得對自己下這麼狠手,啊?」
暖香皺眉:「為了好看。」
楊小六一怔:「你是誰派來的?接近言世子想做什麼?」
誰派我來的?老天爺!我能做什麼?最多貪圖一下美色。你倒是該自己想想你要做什麼才對。
聽到帘子後頭的腳步聲,楊小六立即收回了手,若無其事的打招呼:「嗨~~呀」
跑調變聲。暖香二指神功毫不猶豫的使了出來,狠狠掐住了他腰間軟肉。小六頓時歪眉斜眼。
暖香右手掐緊了不放,左手伸出來對華盈招手微笑:「他上火,嗓子都啞了。」說完立即把甘草薄荷糖塞進他嘴裡。
「哇-----嗚-----」小六慘叫流出眼淚,卻是暖香捏著他肉擰了一圈。為著你言景行身上可是被捅個窟窿,只擰你一下真是便宜你了。
華盈大驚:「怎麼了?」
暖香微笑:「被薄荷刺激的。」
華盈自己拿一顆放在嘴裡,嚼吧嚼吧:「有那麼沖?都流淚了?」
暖香笑容愈發美好:「感動的。你待他太好了!」
嗷------小六大叫一聲,掙開魔爪飛奔出去。
華盈詫異:「他咋跑了?」
「出去抒情。」暖香淡淡回答,把華盈拉身邊坐下:「讓我看看你的傷。」
「讓我看看你的傷。」言景行說。
楊小六跑出去第一件事就是跟言景行告狀,了不得啊了不得,你可不是掐了朵嬌花回來,你是領了個野貓子回來!他齜牙咧嘴的揉著腰,小小年紀手勁兒怎麼這麼大?那是指頭嗎?活像煤鉗子!哪怕她再偽裝的溫柔和順,這一掐還是暴露了她的草根出身。不過如今楊小六倒是不懷疑暖香別有用心了,不然依著他六皇子的身份,巴結討好都來不及,哪裡敢這麼放肆?損害王體,要砍頭砍頭的!暖香是剛被言景行從鄉下領上來,啥都不懂的鄉野村姑。他現在是信了。
「不是村姑,是仙姑。」言景行糾正他。
看他還活蹦亂跳,還能咋咋呼呼,言景行就知道不會太嚴重。不過馬上要回京了,為著保險起見,還得小心。他早已從容打發了三個表兄弟,荷花池邊迎風而立,默默撫摸著那桿紫玉蕭。楊小六看見了不免咋舌:長成那樣還敢立在湖邊,也不怕被魚撞!
-------話說,本皇子好像找到了捉魚新技能。
帶著他回房間,推下袍子,解開上衣,言景行微微挑眉:烏青一團,還有倆指甲印,深深的,都露出了血色-----這是多大仇多大怨?並不想驚動他人,言景行讓慶林拿自帶的紅花油過來。滴上幾滴,塗抹開「忍著點」。
嗷~~小六又叫,從這痛感來判斷,你倆還真像親兄妹。
「麻姑爪啊,被抓的人得神印。」
「甭安慰我,要不是看你面兒上,我就卸她胳膊了!嗷~~」又一聲慘叫,言景行忽然加大了力度。誰讓你自己多事的?還懷疑我的智商?我核查的清清楚楚,里正都派人找了。從她五歲開始到現在,活動範圍在哪裡,有什麼人來找過她,平時跟什麼人相處,做些什麼,都問的明明白白。現在還有她鄰居留的口供。等你來操心,我早死好幾回了。
話雖如此講,言景行畢竟謝他一番好意:「活血化瘀,等會兒充點三七粉給你喝。」
「你親手沖嗎?」
「嗯。」
「忽然被感動了,有生之年還能看到你言景行煎藥的樣子。」小六吸吸鼻子。
「早點好,你就能騎馬了。」
「咦?」
「暖香要跟我坐馬車。」
「艹!」
「哥哥,景哥哥,嗚嗚嗚」正說著,暖香忽然哭著跑過來,梨花帶雨好不可憐,言景行剛起身開門,她就一頭撲進了懷裡,「哥哥,六子拿刀指著我。」
小六一把擼起衣服捂住胸口,遮住了大泄春光:總有人覬覦本皇子的帥!村姑啊!大膽!沒規矩!言景行你得好好教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