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揚州城父女終團聚,思退路如海生彷徨
賈璉帶著黛玉趕到揚州城的時候,已經是臨近傍晚,黛玉扶著紫鵑雪雁從船上走下來,就看見林忠帶著林家的僕人們還站在碼頭上等著,衣服看起來有些僵硬,手和鼻子都紅紅的,顯然已經等了很長時間。
「忠叔!」黛玉快走了幾步到林忠面前,命人扶住要拜倒的林忠,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姑娘回來了,幾年不見,姑娘長大了。」雖說親切,可也恭敬,林忠不敢託大,雖說黛玉免了他的禮,依然站在一邊,等著黛玉問話。
「父親可還好?」
「還好,還好,老爺就盼著姑娘回來呢。」林忠心下苦楚,卻還是強顏歡笑,就怕惹得黛玉又掉眼淚「渡口風大,姑娘還是快些回府吧。」
一直到掌燈時分,黛玉的轎子才進了林府,直接往正院而去。一路匆匆,黛玉還未到院門口,就有一眾丫鬟向林如海通報。「玉兒回來了?」林如海聽聞愛女南歸,早已坐不住,連往日的規矩都不顧,直接從內室里疾步走了出來。
「父親!」黛玉一見父親,就直直的要跪下,被林如海拉住了。父女二人相攜回了室內,有丫鬟拿來軟墊,黛玉才又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林如海看著黛玉,幾年不見,當年小小的孩子已經長成了大姑娘,只是依然瘦弱,看著讓人心疼「玉兒長大了。」作為父親,他缺席了她成長的歲月,又要永遠的缺席她以後的時光,怎能不讓人傷心,若不是記著當年那跛足道人和瘋癲和尚的話,少不得也要流淚了。
「父親這幾年,過得可好?」黛玉眼睛紅紅的,抬頭看著林如海,不過幾年光景,父親的兩鬢已經全白了,蒼老的如同行將就木的老人,一點兒也看不出當年探花郎的意氣風發。
「玉兒莫哭,你看為父不是好好的嗎?」林如海見黛玉似乎又要落淚,忙忙止住了話頭「這幾年,在你外祖母家過得可好?」
「一切都好,外祖母甚是疼愛,舅舅舅母們也好。」黛玉低著頭,盡量撿些有意思的事情說「姐姐妹妹們也儘是讓著我的。」
林如海心知,以黛玉的性子,只是報喜不報憂的,哪裡肯信,只是也沒有拆穿,思量著一會兒還是要問問雪雁她們才好。一邊又讓丫鬟們布飯,生怕這一路舟車勞頓,餓著了他的寶貝女兒。
「老爺,璉二爺和花家七少爺還在書房裡候著呢。」林忠在外面等著焦急,可也不忍打斷這對父女,只是這時候實在是太晚了,總不能讓客人們也餓著肚子等著吧。
「知道了,玉兒你且慢慢吃,吃過了就讓嬤嬤們帶你去休息,你如今也大了,為父讓人在邊上給你收拾了一個院落,也好安歇。」林如海囑咐了丫鬟們一遭,才往前院去了。
「見過林姑父。」
「見過林世叔。」
「都坐下吧,我還未謝過兩位送玉兒回來。」見林如海進來,賈璉和花滿樓都起來見禮,林如海坐在上座,吩咐人端上了茶點。
「林姑父太客氣了。」賈璉臉上堆著殷勤的笑意「老祖宗一收到姑父的信,就派侄兒帶著林妹妹趕過來了。不知姑父是否大安了,若有用得到侄兒的地方,侄兒定然在所不辭。」
「舉手之勞,世叔太客氣了。」較之賈璉,花滿樓話雖然少,卻更顯得從容端正,林如海也感嘆,果然是大家風範,臉上不自覺帶了笑意「因著我這事,你們倆年下都不好歇息,這麼晚了,還是先去洗漱歇息一下吧。樓兒可去見過你父親了?聽你父親說你要來,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客房,一會兒讓林忠帶你過去。」
賈璉和花滿樓都連說不敢,今天的天色也確實不早了,他們也就沒有推讓,就告辭離開了。林如海看著他們兩個人離開的身影,回想起京里傳來的消息。花家,賈家和黛玉的身影不停的交織在他的腦海里,連林忠已經回來了都不知道。
「老爺,老爺?」林忠見林如海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急了起來,可又不敢上手,只能一聲聲的叫著,生怕驚著了老爺。
「林忠啊,你回來了。」林如海反應過來,見林忠著急上火的樣子,就知道大概自己嚇到他了。不就發了個呆嗎,又不是真的會死「璉兒他們都安置好了?」
「是,都安置妥當了,表少爺還說明天再來和老爺請安呢。」林忠連忙回答「花七少爺去見花老爺了,花老爺見了我,還問起姑娘的事了,說是聽說姑娘體弱,問什麼時候方便,讓宋神醫幫著看看。」
「玉兒那兒呢?」林如海聽花如令提起了玉兒,也想起了一樁事「你明兒讓樂平私下打聽一下,看看賈家到底是怎麼待我的玉兒的。」
「姑娘那兒有樂平伺候著,也是無礙的,只是這事兒姑娘那兒怎麼說?」黛玉在家的時候,因著是第一個孩子,林如海和賈敏對她的事,從來不肯假手他人的,直到去榮國府之前都是如此,這些事林忠本就插不上手,兼之黛玉生性敏感,老爺夫人又不許姑娘見淚,盤問她丫鬟的事本想要瞞過去可不容易,再加上這幾年不見,林忠對著黛玉的事情也就越發謹慎了。
「不必說了,免得玉兒多心,花兄盛情難卻,況且玉兒這幾年看著確實越發弱了,也不用讓宋神醫勞累,明日宋神醫來的時候,讓玉兒和我一起便罷了。」林如海也知道林忠的為難之處,在家裡尚可如此,可一旦自己去了,玉兒又是那樣的性子,誰又能保證玉兒一生不落淚呢?當年那賴頭和尚和跛足道人的話彷彿還在耳邊一樣,若想要玉兒平安長大,需得一輩子不見外男,不聞哭聲,可人有七情六慾,哪裡是這麼容易的。讀書人講究敬鬼神而遠之,可為了他的玉兒,有些事,他是不信也信了。
黛玉扶著紫鵑雪雁回到後邊的院子里,已經有四個大丫鬟等在裡面了,見黛玉過來,都是一臉的激動「姑娘可是回來了。」一個鵝蛋臉的姑娘打頭,四個人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行禮。
「樂平姐姐這是做什麼?」黛玉被嚇了一跳,不自覺地退了一步「你是母親的丫鬟,怎麼能給我行這麼大的禮呢?」
「姑娘是主子,奴婢是丫鬟,這是應當的。」樂平的聲音有些哽咽「這麼多年沒見姑娘,姑娘就好好受了奴婢的禮吧。」黛玉沒有辦法,只能側著身子,受了樂平的半禮。樂平起來之後,剩下的三個丫鬟還是跪著的,她扶著黛玉,對她說道「這是老爺給姑娘挑得丫頭,春纖、聽雨和秋梧。」
三個人又對黛玉行了禮,黛玉讓樂平看了賞,她們才開始各忙各的,有得準備洗漱用品、有得鋪床、有得幫黛玉寬衣整個過程忙而不亂,別說雪雁,連紫鵑都插不上手,黛玉體貼她們隨著自己一路顛簸,就讓她們先去休息了。躺在床上,黛玉難得的安心,她自幼被父母親自教養,一直是隨著賈敏居住在他們院子里的東廂房,連弟弟出生、母親病重的時候都不曾挪出來。如今猛然換了院子,但裡面的陳設還是和幼時一樣,並沒有不適,不知是一路確實累了還是回了家,這一覺,竟然睡得格外安穩。
「也不知道姑娘安歇了沒有。」紫鵑粗粗梳洗了一下,不住的往外張望,見院子里的燈熄了才放下心來「姑娘看來是真累了,平時這個時候,且還睡不著呢。若是遇上和寶二爺拌嘴,還少不得得哭一晚上。」
「那是在賈家,是寶二爺,若是在林家,敢這麼招惹姑娘,早就一頓打出去了。」雪雁忙忙掩住紫鵑的嘴「老爺夫人下過死命令,若有人敢招姑娘哭了,不問緣由,只打出去或者遠遠發賣了,反正不能呆在林家。你沒見連林大管家和姑娘說話都帶著小心嗎?」
「你們林家這規矩可真大!」紫鵑吐了吐舌頭,她一直以為賈家的規矩就夠大了,沒想到這一路看過來,林家更厲害,瞧這一晚上跪來拜去還不夠,連主子小姐哭了,都會被趕出去。
「林家規矩有多大我不知道。」雪雁對著鏡子理了理自己的頭髮「我就知道這一條絕對不能犯。」
第二天一早,黛玉就早早地起了身,梳洗過後就要去給林如海請安,昨天天色已晚,也不知道父親到底氣色如何,雖說父親一直說沒關係,已經好多了,但黛玉總覺得心下難安,說什麼也要過去看看。樂平和春纖帶著黛玉一路往主院走,雪雁說要看看以前的夥伴,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紫鵑也推說身體不適呆在了房裡。
「玉兒來了?」林如海此時正在服藥,見黛玉進來,就放下了葯碗「玉兒休息的可好,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可曾用過早膳?」
「玉兒一切都好。」黛玉見到那個白玉的葯碗,就紅了眼睛「我來服侍父親用藥吧。」
「不必的,為父又不是小孩子……咳咳……」林如海端起葯碗就喝乾了那半碗葯,大概有些急了,咳了起來。擺擺手攔住就要衝過來的黛玉和伺候的丫鬟,喝了半碗溫水才說「今日宋神醫要來給為父診脈,玉兒也一起來吧,正好見見你花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