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重逢

葉言有點懵了，她接到這個通知的第一反應是周姐聽到了傳聞，對她有了意見。她有點失落，但更多的是自責，因為私人因素影響到工作是她最不願看到的。

她頹喪不已，一上午都提不起精神。儘管如此，但工作也沒落下。此時她拿了列印的資料守在印表機旁，正百無聊賴地看著一張張資料從印表機里吐出來，一個身影來到她身旁。

來人是坐她旁邊辦公桌的同事懷雯，也就是因為甜點事件第一個向她展露善意的那位。三十多歲的女子留著乾淨利落的短髮，衣著職業套裝的她看起來身材高挑，平時的她不苟言笑，一看就是財務部特產的職員，沉穩，幹練。

她拿著一疊資料來到這裡，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要複印？」葉言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資料，笑道，「需要我幫忙嗎？」

「嗯。」懷雯沒有拒絕，把資料遞給她，「一式兩份。」

「好的。」

懷雯把複印任務轉交后卻沒有立馬離開，這一點引來了葉言的好奇，她不禁出口問道：「還有我能搭把手的？」

懷雯站在原地直直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看得她一陣莫名，幾乎要開口詢問她看什麼了，但在她開口前對方碰了碰她的手臂：「列印好了。」

「……哦。」

被這麼一提醒，她慌忙把列印好的資料整理好。而她的這位辦公室前輩就這麼看著她整理，這感覺有點……怪異。

她頭皮一陣陣發麻，這樣的關注度讓她有點懷疑自己正在做的不是最簡單的列印工作，而是需要精細操作，錯一點就要損失幾百萬的大案子。

在這高強壓的目光下，她的精神高度集中，表情越來越嚴肅。然後……她的手臂再次被碰了一下。

她嚇得差點以為自己真做了損失公司幾百萬的事情！然而——

沉默地站在她身旁的人把手伸進上衣口袋中，從中摸出……一顆糖。水果糖，目測檸檬味的。

「……」

頂著一張嚴肅臉的前輩把水果糖送到她面前。

「……給我的？」她有點擔心自己自作多情會錯了意。

「嗯。」

「……謝謝。」

圓滾滾的水果糖被她握在手心，她摸不著頭腦地使勁盯了幾眼，發現那確實只是普通的糖果后，更加莫名了。

就在她探究水果糖的究極奧秘時，懷雯突然開口道：「下午將由我和周姐去星城談案子。」

葉言一愣，呆然看著她。

「我去周姐辦公室的時候見到了財務部長。」懷雯自顧自接著道，「你被留下來是部長親自要求的。」

「為什麼？」葉言不解地問，微微皺了皺眉頭。

財務部長和曾在黎氏兼任投資顧問的父親是老相識，所以她來黎氏工作受了他不少照顧，她實在想不明白，那位待她親如長輩的部長專程去周姐辦公室，要求周姐擼去她這個賺經驗的機會的理由。

她覺得奇怪，想從懷雯這裡得到答案。但是……

「不知道。」懷雯道，缺少起伏的語氣使她看起來有些冷淡，葉言知道這只是她的性情使然，沒有在意。

「哦。」

她想不明白，心頭更失落了。

懷雯看了她幾眼，從兜里又摸出一顆水果糖遞給她，這次是橙子味的。

葉言：「……」

她現在倒是有點明白她給她糖果的意思了，這大概是……安慰？

感動之餘心情有些好笑，話說沉穩幹練的職場女精英帶著水果糖上班真的好嗎？這畫風是不是有點違和？

有了來自同事的糖果安慰，葉言的心情好了一點。雖然還是會忍不住去猜想財務部長的用意，但沒有之前那麼失落了。就這麼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后，她打車去醫院取回自己的車。

披著一身菜青色的皮，就算在停放著眾多汽車的停車位里都算打眼的，出眾得很。葉言心情複雜地往自己的車走去。就在她走到車邊彎腰開車門的時候，一名陌生男子重重地撞上了她。

「不好意思！」

男子慌慌張張地向她道歉，因撞擊抵在車門的葉言卻渾身僵硬地一動也不敢動，因為她感覺到尖利的金屬物正危險地抵在她的腰間，她絲毫不懷疑，那傢伙能輕易地刺穿她的皮膚劃破她的血肉。

男子拉她站起來，抵在她腰間的匕首類物件一點也沒有離開。儘管暗中威脅著她，但男子的臉上滿是歉然，演技可媲美影帝。

「你沒事吧？有撞到你哪裡嗎？」他擔憂地問她。

葉言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沒事。」

為了不觸怒這個來意不明的男人，她的目光沒有直接與他接觸，只是餘光掃過的時候，看到了他充血的眼球。

這是一個疲累不堪的青年，鬍子久未修剪，露出一臉落拓樣。

「沒事就好！」男人鬆了口氣，隨即又露出幾分羞澀，「你可以搭載我一程嗎？」

刀子就抵在她腰間，她當然不能說不。

兩人一起上了車。

法制社會裡被陌生男人挾持，葉言不知道該嘆自己倒霉呢，還是該嘆自己倒霉。她收拾好了心情，在發動車前問他：「你想去哪裡？」

到了車內，男人完全卸下了偽裝，表情陰沉而冷漠：「星城會所。」

葉言眸光閃了閃。星城會所……還真是熟悉的地點，兜轉了一圈，她最終還是去了那裡，不過方式嘛，就變得沒那麼愉快了。

斜了眼抵在自己腰間的硬物，她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一點。

「你會告訴我你只是需要一個司機吧？」她試圖和他談判。

男人眯了眯眼：「是聰明的司機。」

「OK。」葉言舉了舉雙手，「我不會報警，不會和別人說，但相對的，我希望你在到達目的地後放了我。」

「我說放你走你就信了？」

葉言聳肩：「總要為自己謀取點什麼。」

男人嘲諷道：「口頭上的承諾也好？」

說完被嘲諷的葉言還沒有反應，他自個兒卻被自己的話觸怒了。他的臉色更加陰沉，手上的力道失了控制，劃破她的衣服，蹭破了皮。

她皺了皺眉，悶哼一聲。

這一聲點醒了莫名陰沉下去的傢伙，他粗暴地丟開刀子，暴躁地踢了踢座椅，道：「開車，到了地方我就放你走。」

葉言看著突然變得越發危險的男人，卻覺得他的話意外地可信。她發動了車，把車開往星城。

醫院離星城很遠，現在又是下班高峰期，路況堵得讓人心煩意亂，等到了會所時，天色已經有了幾分薄暗了。

坐在副駕駛的男人原本在閉目養神，但當車子停下時，他趕在她的提醒前睜開了眼。

男人看也不看她一眼，收好自己的作案工具下了車，然後在關上車門前給了她輕飄飄但飽含警告意味的一眼。

葉言再次朝他舉了舉雙手，表示絕對配合他。

男人重重甩上車門，往會所後巷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她的視線內。

她低頭檢查了自己的側腰，發現只是蹭傷后便丟在一旁不再管。她下了車去街邊的自動售賣機買了一瓶水，她拿著水準備上車，卻在彎腰上車前，被一個人從身後重重拽住了手臂。

拉扯之下，礦泉水瓶跌落在地。

她無暇關注，一臉悲憤地暗罵了一聲。

說好放她走的，現在又反悔是鬧哪樣！這承諾的保質期有一分鐘嗎？嗎！

她擠著笑臉回過頭：「我說老兄……」

當她看清抓住她的手的人時，她的聲音卡住了。抓住她的手臂的不是挾持過她的男人，而是一個存活於她遙遠記憶中的男人。

莫遲。

幾乎脫口而出的名字卻哽在了喉間。

「真的是你……」莫遲呢喃了一聲。

葉言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被他拉住的手，後者在她無波無瀾的目光下，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他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頓了頓，揚起一個淡淡的微笑：「好久不見。」

確實很久不見了，這是事實，但葉言一點不想和這個男人製造一場感人肺腑的故人重逢畫面。她只是沉默著。如果能更理智一點，她應該裝作不認識直接掉頭走掉，但就是有那麼點她自己都說不清的情感控制了她的手腳，讓她還站在原地看著他虛偽至極的微笑。

老實說，她有點想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能笑出來。

她剛這麼想著，就見到他收斂了微笑。

「抱歉，我忘了你大概沒那麼喜歡再見到我。」他小聲說道，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

「我先走了。」他說完朝一個方向走去。

葉言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她往他走的方向看去，卻意外地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周姐和懷雯。莫遲走到了那兩人身邊，和她們解釋著什麼，這樣的組合讓葉言產生了一個猜測。

周姐要見的銀行方代表就是……莫遲。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慶幸失去這個積攢經驗的機會了。

正心緒難明，一輛車突然停在了她旁邊，車門打開，從裡面走出來的男人從身後環住她的肩，大型犬似的賴著她。

「小言言在這裡做什麼？」抱住她的男人在她耳邊耳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