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大動干戈(上)
一。
我是在一個燥熱的下午收到杜暮禎從霸下八百里加急寄來的信的。
裡面講了我六姐,講了落兒,講了巳國的風土人情,唯獨沒有講他的身體狀況。但我仔細看他的墨跡,下筆輕重不一,總覺得杜暮禎身體又差似一日了。
末了杜暮禎寫道:「我欲除鳳歌。」
我知道杜暮禎是那種說了就會去做的人,從霸下八百里加急或者走水路過來,至少要十天,按照杜暮禎乾脆利落的行事風格,這個時候,鳳歌多半已經不在了。
只是還沒聽到御文王的消息,不知道他有沒有從霸下過來,既然沒動靜,自然就是沒過來了。先前他問我要了幾份手諭,說是保命用,也不知道他用到哪裡去了。
如今五哥也算是能下床走動了,這次中毒之後五哥性情大變,十分溫順安靜,也不愛吃東西了,每次看到五哥乖乖地縮在床上,眼睛眨著看著我,我就十分心疼。
我把這賬算到韓苻頭上,趙師師自然不能說完全無罪,只是我也沒想好該如何處理她,只能先穩住她,只要她不為韓苻做事,我就算成功了。
不知為何我又想起那日軟青的話來,她讓我相信何允晟,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難道韓苻去侯府和何允晟說了什麼?
是何允曦的死?
不,不可能,何允曦的死韓苻自己也逃不掉,國師下令殺掉何允曦更多的是為了給韓苻警示,他應該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何允晟。
只是……我閉了閉眼,若是何允晟日後知道真相,發現我早就知道,卻一直沒有告訴他,該怎麼辦?
我搖搖頭,叮囑自己不能再想了,喊道:「秋茗,倒茶。」
在門外打盹的秋茗被我一喊立刻醒了。忙不迭進來倒茶,道:「相爺,要吃點心嗎?」
「不吃了,我下午有什麼安排沒有?」
「相爺。你昨日應了國師,要去紫金閣見他。」
「是了,我給忘了。」我一拍腦袋,「把衣服給我拿來!」
「還有,相爺。晚上小王爺約了你吃飯。」秋茗拿出朝服來給我穿上,道。
「知道了知道了,秋芒!備馬!」
紫金閣。
天氣炎熱,我抬頭看看天,不禁想起當年大旱的情形。好在這回紫金閣里有冰塊,我一進門就十分涼快,但還是忍不住把朝服的領子扯了扯。
「熱就把外袍脫了。」國師好像在桌子上做木工,頭也不抬,對我道。
聽到這句話我如蒙大赦,把外袍脫了就扔給秋茗。走近國師,發現他在做戰車模型。
我走過去的時候,他剛好把它拼好,遞給我:「你瞧瞧。」
我仔細打量,心裡暗暗感嘆國師真是能人,連木工都做得如此逼真,甚至他還削了個小人在戰車上,栩栩如生。
「你該著手準備與未國打仗的事了。」國師從一個冰櫃里拿出一盤西瓜來,「這個季節西瓜倒是還挺甜的。」
「可是韓苻……」
「內訌的前提是,這個國家還存在。」國師道。「無論是韓苻,還是我們,面對未國的時候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辰國人。」
「巳國呢?」
「杜暮禎問你要手諭和書信找陸英的時候你就該猜到。他打算在未國做什麼了吧。拖住御文王,搞亂巳國,韓苻的兵都在御文王那裡,他還能做什麼?」國師笑道,「彧藍,辰國上一次打仗。你這個位子還是你爹坐的呢,他做的很好,我希望你也不要讓我失望。」
國師這一笑我毛了,老實說我不知道我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除了看了許多兵書,我真沒什麼把握。
「陛下是決策者,而你是提出策略的人,委任將領,分配任務,都是你的工作。你先提出自己的想法,陛下再決定要不要聽你的。各部尚書也會提出意見來,但是他們的意見是提給你的,你要分辨誰的意見是好的,誰的是壞的。」國師看著我道,「你沒什麼明確的管轄範圍,因為全部都是你管的,懂了嗎?」
我咽了口口水,點點頭。
「我不會過多參與,也快到我閉關的時間了,但是有一件事,得依我來辦。」國師挑挑眉,「把何允晟調到虞舜去。」
我先前雖已從葉書駱那裡聽說過這件事,再從國師口中聽到我心裡仍是非常不安,剛想開口,國師就道:「你想替他找借口,彧藍。何允晟雖然不如你聰明,但是他把一切都看得很清,看得很透徹。而且他不服管教,他永遠都不會。」
「那是因為何允曦已經死了!」我道。
國師看了看我:「何允曦的死,他也逃不了干係。」
「那只是何允晟無心之言,他從來就沒想過幫著韓苻反叛,他從來就只想過他的快活日子,何允曦的死,是你和韓苻一起導致的。」我看著國師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真是成長了一大步啊,當年都不敢抬頭看我,如今敢直接指責我是兇手了。」國師臉上竟有笑意,「我承認,是我下令殺了何允曦,你可以把這事算在我頭上,我並不在乎這些。只是你,不能再和何允晟太親近了。」
我心裡哼了一聲,別過腦袋不說話。
「何允晟和韓苻流著一樣的血,他和韓苻是血濃於水的親情,你告訴我,你有多少把握,何允晟會堅決站在你這邊?」
我心裡沒有底氣,但是仍不說話。
「他必須去虞舜,在那裡有李將軍,他又有武功在身,不會有事的。」
「軟青馬上就要生了。」
「生孩子用得上何允晟嗎?」國師似乎覺得我很好笑,「侯府連太醫都請不了?」
「等軟青生了再讓他去。」我堅決道。
「這事兒沒得商量。」國師挑挑眉,「你在外面可以命令韓苻,罵兩句杜暮禎,但是在我這兒,你不管用。」
「可……」
「你再多話,我就以你的名義下道口諭,如何?」
我氣極,不再說話。
國師見我賭氣,笑著遞過來一塊西瓜:「吃不吃?」
「不吃。」
國師挑挑眉:「你還真難伺候。」言罷往自己嘴裡送,活動了一下筋骨道,「你去瞧瞧嗣子吧。」
我點點頭,不說話。
「去和她報個宋予寒平安的消息。」
我點點頭,還是不說話。
國師使勁拍了我一下:「可以滾了。」
我偷了一塊西瓜,就走出去了,吃到嘴裡,冰得不行,冰得我牙疼。
秋茗拿著外袍跟在我後面:「相爺,相爺,去見嗣子得穿外袍啊。」
「不穿,火氣大。」我走在前面,「我這個月都不會再來紫金閣了。」
「相爺,這個月就剩下今天一天了。」秋茗忍不住道。
「多嘴。」我轉頭瞪他。
秋茗捂嘴偷笑跟在我後面,我走得飛快,秋茗一路小跑跟在我後面,道:「相爺,相爺,侯爺那兒該怎麼辦?」
「能怎麼辦?把軟青放在侯府總歸我是不放心的,接到相府來最好。」我頭也不回道,「總歸我也大不過國師去,李博衍是明白人,何允晟在虞舜的日子說不定比在戊城還快活,就是軟青不方便。何允晟是我摯友,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國師一點點搞垮,還是得提點他一下,讓他少說話。」
「往年逢年過節的侯爺都是往咱們這兒來的呢,就算出遠門兒也是侯爺和相爺你一起的,如今侯爺一個人走了,相府不冷清許多了。」秋茗似乎是憂愁得不行。
「何允晟也沒少使喚你,怎麼你對他感情就這麼深?」
「侯爺雖使喚我,但是我知道,他心裡還是疼我的,以往逢年過節禮物總有我一份。當然了,這都是相爺你的緣故,若沒有你,他也沒有對我好的道理。」秋茗既誇了何允晟,又拍了我的馬屁,我笑道:「你小子越來越會說話了,小時候可不是這樣。」「我這是近墨者黑。」秋茗眨眨眼。
「這個成語是這麼用的嗎?」我沒好氣道,「你是越大越野了,遲早哪天我把你放出去,找個婆娘過日子得了。」
「相爺,可千萬別!」秋茗慌了,「我願意一輩子在相府里照顧你,我不出去。」
「你這是什麼話,你從小就跟著我貼身伺候,我還能虧待你不成?連個媳婦兒都不給你娶,別人不知道要怎麼說我小氣呢。」我決心逗他,「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考慮考慮這事兒了。」
「相爺,相爺,你就饒了我吧。」秋茗告饒,「我願意照顧你一輩子,決不出相府,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出息。「我白了他一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