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大動干戈(中)
二。
杜暮禎走在前面,范孟秋跟在後面,五號此刻不在,杜暮禎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保護的人,范孟秋只要輕輕動一動手指,司命劍不需要出鞘,就可以殺死杜暮禎。
范孟秋從未動過這個念頭。
杜暮禎動過這個念頭嗎?
殺了范孟秋?
范孟秋一言不發地跟著杜暮禎走進客棧,看著杜暮禎溫柔地把殷桑落放在床上,還叫來小廝放冰塊,在桌子上也放了水壺和糕點,以防殷桑落醒來后又餓又渴。
做完這一切,杜暮禎輕手輕腳地關上門,對范孟秋道:「接下來可以去做些事情了。」
「老杜,我有沒有說過你簡直是個禍害?」
「你說過。」杜暮禎笑道,「不止一次。謝謝。」
「這不是誇獎。」范孟秋挑挑眉。
「我總是會表揚自己,這樣能讓我開心一點,也比較有自信。」杜暮禎煞有介事道,「不過既然我們能做這麼久的朋友,那就說明我們倆本質是一種人。」
范孟秋用疑問的語調發出個嗯的長音,示意杜暮禎講下去。
「說得爛俗一點,我們都是孤獨的人。」
范孟秋被逗笑了:「我確實挺孤的,可是我從沒見你獨過啊。」
「你想,孤獨這兩個字拆開看,有孩童,有瓜果,有走獸,有蟄蟲,是不是很熱鬧?就像夏天的東城巷口,小孩兒坐在門墩上吃著瓜果,身邊有狗有貓,天空中有蜻蜓有蝴蝶,是不是很有人情味?但是那都與我無關,也與你無關,這就叫孤獨。」杜暮禎笑著看著范孟秋,淡淡道。
范孟秋被杜暮禎話里描述的悲涼場景觸動到了,愣愣不說話。
「你看,有共鳴了。兩個孤獨的人有了共鳴,那他們還是孤獨的嗎?」杜暮禎眯起眼,「這是個哲學問題啊。」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范孟秋問。
「去玉牒那兒。」杜暮禎神秘道,「相信我。那是整個霸下最好的地方,有最好的菜,最好的酒,最好的姑娘唱著戲。」
「沒有什麼地方好得過家鄉。」范孟秋道。
「這話說得很對。」杜暮禎吹了個口哨,「表揚你一下。」
「望江樓不就很好?」
「望江樓本就是我處理鳳歌的地方。並不是我要請你喝酒的地方,其實望江樓是我約鳳歌的地方,與你無關,只是想讓你見一見落兒和我哥哥而已。」
「禍害。」范孟秋罵道。
「謝謝。」杜暮禎伸了伸懶腰。
杜暮禎領著范孟秋走進了一間十分氣派的府邸,大門上卻沒有匾額。看出范孟秋的疑惑,杜暮禎道:「巳國和辰國不同,每座城都會有一個叫領館的地方,是巳國的王公貴族來住的地方。」「也就是說,裡面有一個在霸下玩的巳國王公貴族?」范孟秋挑挑眉,「你什麼時候認識巳國的王公貴族了?」
「我哪裡能認識那麼厲害的人呢?不過是替彧藍來看看他姐姐罷了。」杜暮禎笑道。
「相爺的姐姐…裡面的是武侯陸英?」范孟秋吃驚道。
「是了。正是陸侯爺。你難得來一次,我怎麼好怠慢你呢?就問陸侯爺借了地方,宴請你了。」杜暮禎做了個手勢,「請。」
范孟秋心裡犯嘀咕,陸英祖上世代鎮守巳國邊境的重鎮陸州,並被巳王賜陸為姓,分量極重。巳國和韓苻勾通畢竟也不是明面上的事,陸英也不是文臣謀士,自然不會知道這些事情。只是上次使團來辰國,陸英就和周彧藍結了親家。這樣無論如何,陸英總是要偏向周彧藍的,就像何允晟總是要偏向韓苻的一樣。
杜暮禎明明說來取玉牒,為什麼要來找陸英?
難道玉牒在陸英那兒?
不可能。……也不是不可能,杜暮禎什麼事兒都做得出來。
杜暮禎是真心想用玉牒換他的嗎?
走進大堂,已經有一桌菜擺在范孟秋的面前,席上的人很簡單,只有陸英和周彧彤,加上杜暮禎和范孟秋也就四個人。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坐。」陸英道。
范孟秋行了禮,這才坐下。
杜暮禎湊近范孟秋耳朵說:「見侯爺的時候,是不能帶武器的。」
范孟秋挑挑眉:「你知道我司命劍不離身的。」
「不打緊的。」陸英笑道,「這席也不大,你以為你在他耳邊說話我聽不見嗎?」
「吃飯吧。」周彧彤先拿起筷子,「鳳歌姑娘和殷表妹呢?」
「落兒身子不舒服,鳳歌陪她回去了。」杜暮禎自小就有一種名為說謊臉不紅心不跳的技能,心安理得道。
「那飯還是要吃的,今兒的菜都是我自己燒的,雖然辰國和巳國接壤,但是在巳國吃到辰國菜可不容易,一會兒叫人打包送去客棧吧。」周彧彤道。
杜暮禎點點頭,補充道:「木耳紅燒雞多裝點,落兒愛吃。」
陸英舉起酒杯:「遠來是客,喝一杯。」
范孟秋和杜暮禎舉起酒杯。
「范大人和夏丞相關係不錯吧。」陸英一開口就是個陷阱,范孟秋忙道:「我其實沒有面見過夏丞相。」「夏丞相可是經常提起你呢,對你讚不絕口。」陸英悠悠道,「我還想著,必然是關係好,不然范大人你來巳國做什麼?」
「我只是跟著老師而已。」范孟秋道。
「人有時候還是要有自己的主見。」陸英似笑非笑道,「我是巳國人,自然以自己國家利益為先,可是我這愛妻又是辰國人,我的小舅子又是辰國的丞相,說真的,我還是希望辰國和巳國能夠和平相處的。」
「這是自然。」范孟秋應道。
「我習武帶兵之人,最厭惡挑撥離間、攪弄風雲之人,不過范大人光明磊落,自然不會像這種人一樣。」陸英句句像針一樣扎在范孟秋心上,范孟秋乾脆悶頭喝酒不吭聲。
「吃飯就吃飯,說什麼有的沒的。」周彧彤給陸英夾菜,避開這個話題。道,「對了杜老闆,你拜託我的事情,我做好了。」
「哇哦。那可真是太好了,你知道那塊玉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杜暮禎擠擠眼睛。
范孟秋皺起眉,看向杜暮禎,杜暮禎咳嗽了兩聲沒有說話,只是拿起杯子喝酒。
周彧彤笑道:「既然對你很重要。我便一塊兒還你了吧。」
「吃完飯再說吧。」杜暮禎看范孟秋的手已經去摸劍柄了,笑著按住他的肩膀,「我說了,吃完飯再說。」
「有什麼事為什麼不能現在說?」范孟秋道。
「現在我不想說。」
「那若是我想讓你說呢?」
「沒人能逼我,孟秋,你也不行。」杜暮禎把手放到范孟秋的劍柄上,范孟秋一個反手就捏住了杜暮禎的手腕,杜暮禎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放輕鬆。」
范孟秋輕聲道:「你真打算把玉牒給我嗎?」
「你真打算把自己交給我嗎?」杜暮禎反問。
范孟秋不回答,杜暮禎笑了:「你沒有誠意。」
「你的誠意好像也不是很足。」
「我都已經告訴了你玉牒在哪兒。這誠意還不夠足?」杜暮禎道,「只要你手裡還有司命劍,我就不敢輕易把玉牒交給你。」
「沒有司命劍,我也可以殺了你。」
「這是自然,不過沒有司命劍,你就逃不出這裡了。」杜暮禎笑道,左手靈活地夾起菜來送到范孟秋碗里,「你不會以為,我帶你來這裡,只是為了請你吃飯吧?」
「我爹早就告訴過我。永遠都不要相信杜家人說的話。」
杜暮禎笑了笑:「謝謝。我爹也告訴過我,永遠不要相信范騁愈說的話。」
「你…不許侮辱我爹。」范孟秋沉下了臉。
「你知道你爹是怎樣一個人么?你知道他做過什麼么?你知道為什麼他會因叛國罪下獄么?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覺得御文王是救了你的那個人?不,他是把你拉下深淵的那個人……」
「夠了。」范孟秋加大手上的力度。杜暮禎這下可忍不住吃痛地叫起來。
陸英一拍桌子,屋頂上、門口、窗外出現了一批弓箭手,外面是一群士兵,把這個領館團團圍住,連個蒼蠅縫都沒有留下來。
陸英道:「放手。」
范孟秋陰沉地看著陸英,一言不發。手上的力道也沒有漸弱,杜暮禎自然是已經疼得臉色發白。
「放…放開。」杜暮禎咬牙道。
「你為什麼要提我爹?」
「為了…激怒你…搶、搶玉牒…」
「好,那我就搶給你看。」范孟秋作勢一推就把杜暮禎推到柱子上,杜暮禎本就不是很結實,叫他這一推疼得感覺五臟六腑都要出來了,右手已經疼得失去了知覺。只見范孟秋踩在凳子上,陸英立刻擋在周彧彤身前,范孟秋左手發出一顆石子,右手已經拔出司命劍。
范孟秋在空中翻了個跟頭,翻到周彧彤身後,陸英也拔劍向他,他應付得遊刃有餘,用腳勾了一下周彧彤,周彧彤向後倒去,陸英下意識抓了她一下,奈何范孟秋更快,用劍尖挑下了周彧彤腰間的玉,玉一到手,范孟秋就蹲下踢翻了桌子,拋起司命劍,空出來的手把周彧彤抓到自己身邊,用握著玉的手穩穩接住了司命劍。
周彧彤在他手裡,陸英自然不敢動,也不敢讓外面的人射箭。杜暮禎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啞著嗓子道:「放開陸夫人。」
「先讓我出去。」范孟秋道。
「巴不得你趕緊出去。」杜暮禎扶著柱子,喘著氣道,「但是你得先放開陸夫人。」
「讓弓箭手退下。」范孟秋冷冷道。
范孟秋死死箍住周彧彤不撒手,杜暮禎相信只要他一用力他就可以殺死周彧彤。
五號破窗而入,看到四個人對峙的情形,挑了挑眉:「我來的不是時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