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格物致知(下)
三。
我到陳宅的時候,陳宅裡面的禮樂之聲在大門外都能聽見。我撓撓耳朵,對秋茗道:「秋茗,這種人憑什麼坐擁辰國這麼多財富?」「相爺,陳二少爺畢竟還是有他的才能的。」秋茗道。
秋茗對看門的小廝說明了身份,小廝立刻恭恭敬敬地把我迎進去,並派人一路小跑去通報。
整個陳宅張燈結綵,比我過生辰時候的相府還熱鬧,秋茗道:「早聽說陳老闆好熱鬧,如今看來確實如此。陳宅吃穿用度一律是氣派非常,不過陳老闆對下人真是管束有加,相爺你看,宅里這麼熱鬧,這些下人卻面無表情,不敢多言呢。」
「觀察很仔細啊。」我表揚道。
「近墨者黑。」秋茗嘿嘿一笑。
我也笑了。陳宅竟大得很,足足繞過了許多個院子,才走到陳寒食開宴的地方。一路走來,確如秋茗所說,下人們都一言不發,恭恭敬敬,和宅子里歡樂的氣氛形成鮮明的對比。我剛跨進一個院子,陳寒食就迎了上來,握住了我的手:「相爺,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想起上次見陳寒食還是為的東城巷的事情,態度也不是很好,現在過去好幾年,陳寒食看起來雖還是和以前一樣看起來輕浮狡猾,卻消瘦了不少。
「今兒相府的燒尾宴,你竟也不來?」
「嗨,這是我不對,我先和相爺認個錯。」陳寒食向我鞠躬,「但是今兒是樂游的生辰,我實在是不忍心讓她難過。」
「樂姑娘…想必就是陳十八姨太了?」
「姨太姨太的多難聽啊,相爺,快坐下說。」陳寒食拉著我入席,席上人基本已經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陳寒食刻意讓他們退席的,總之席上只有一個美貌的姑娘,想必就是樂遊了。
「相爺。這是樂游。」
樂游站起來和我行禮,我也點頭示意,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她。樂游立刻善解人意道:「直接叫我樂游就可以了。」「嗯,我不介意的。」陳寒食眨眨眼睛。「相爺請坐。」
我看了看周圍也沒有別人,咳嗽了兩聲,就直奔主題:「你的賬本,和戶部的賬本,先前是我沒有仔細查。真查起來,那可是一大筆賬了。」
「相爺,你今天這套衣服非常好看,手工、綉工都是沒的說的,用的還是羽州織錦…嗯,好看,相爺你品位真好。」
我打斷了他的扯開話題:「你身份特殊,坐擁萬貫家財,誰想成事,都得找你。」
陳寒食笑道:「多謝相爺誇獎。其實我沒有那麼重要。」
「一個人重不重要,他自己說了是不算數的。」我笑道。
「相爺覺得我活得快不快活?」陳寒食又開始瞎扯。
「快活。」
「對了,但是知道太多的人,不會太快活,相爺你說呢?」
我挑挑眉,陳寒食句句在給我挖坑,我乾脆就不回答不表態了。
「樂游,給相爺剝個蓮子,去心。」陳寒食指指桌上的一盤蓮子,「相爺。我的態度,想必你是很清楚了。」
我不說話,只是陳寒食怎麼知道我吃蓮子不愛吃有心的?萬一我像何允晟那樣,就喜歡吃苦的呢?陳寒食怎麼會知道?看起來像他本就知道一樣。可是我和他幾乎沒有什麼交集,他如何知道我的習慣?
樂游剝好一個蓮子,纖纖玉手伸向我,我接過蓮子,手指無意識地在她手上劃了一下,樂游輕笑地一聲。我自覺失禮,有些窘迫,但是樂游的手光滑得不像話,像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一樣,足不出戶細心護理如我八姐,也許都比不上她。
但樂游只是陳寒食的十八姨太,不太可能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小姐,況且我也從未聽說戊城有什麼大族姓樂的。
「樂游,給相爺跳一曲。」陳寒食似乎興緻頗高。
我突然想起來我還帶了趙師師,只是進來之後她說要去別處逛逛就不跟我一起了,不知這會兒去哪兒了。
我正想著,就聽見趙師師的笑聲從外面傳來:「相爺——」
趙師師聲音拖得又長又軟,叫得我骨頭都要酥掉了,挑挑眉,笑著對陳寒食說:「今兒是樂游生辰,不如就讓師師為你們獻舞一曲。」
「老爺,這名震戊城的趙姑娘來了,我可不敢獻醜了。」樂游掩嘴笑道。
「趙姑娘?」陳寒食的眼睛立刻就粘在了趙師師身上。
趙師師確實有一種能力,一種讓意興闌珊的人們添酒回燈重開宴的能力。陳寒食立刻叫了樂師來,趙師師水袖未拋,已是風情萬種,絕美無比。
陳寒食拍手笑道:「今兒樂游生辰,卻讓我飽了眼福了。」
我沖趙師師點點頭,趙師師微微福身,水袖一舞,最是動人心弦。
陳寒食眯著眼,十分享受的樣子,我卻看不明白他的心思。秋茗湊到我耳邊小聲說:「相爺,我去了。」
「快去快回。」我不動聲色道。
我五歲的時候,我爹就讓八歲的秋茗跟在我身邊照顧我。相府里的下人幾乎沒有世世代代在相府里的,到了年紀相府會統一放出去,不過經常會有因為過得不好,又把孩子送回相府的,秋茗他爹就是這樣的。秋茗他爹曾是跟在我爹身邊的小廝,秋茗是長子,他爹娘給他生了三個弟弟,只是不知為何,兩個弟弟連續病死,家裡也難以維持生計,秋茗他爹只好把秋茗又送回相府。
我第一次見到秋茗,他只有八歲,但是他已經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還能照顧我,後來他和我說我才知道,他五歲就開始照顧他的弟弟了。秋茗本來不叫秋茗,只因相府里秋茗這一代的下人都是秋字輩的,我爹就賜了他秋茗這個名字,從他八歲開始,一叫就是這麼多年。
秋茗打小就跟著我,吃穿住行,他都把我伺候得妥妥帖帖,漸漸我們倆也生出一種默契,不同於和何允晟的默契,也許是待在一起久了的緣故,秋茗越來越像我,很多時候總是不需要我打招呼,他都能明白我要做什麼。
秋茗本就是個極好的胚子,若是出生在一個好人家,品行前途一定不會差。相府里如秋芒、秋苓、秋蘋都是伶俐的,只是都沒有秋茗得我的心,是以即使到了年紀,我也私心沒和秋茗提放他出去的事。
秋茗在相府里就極得下人們的喜歡,一是他嘴甜,總是把對方誇上天;二來他觀察力極佳,度掌握得很好。陳寒食是風口浪尖的人物,誰想成事都少不了他的幫助,他的府里一定有很多別的人安插進來的眼線或是釘子。只是陳寒食的宅邸太大,我也不清楚裡面的情況,就趁趙師師跳舞的時候,讓秋茗先去探探。
只是我不知道,我在這兒算計部署的時候,陳寒食心裡也是五味雜陳。
「樂游,他又來催命來了。」陳寒食側身擋住了我的視線,輕聲和樂遊說。
樂游輕笑道:「老爺,你對這種事一向遊刃有餘。」
「這麼些年,除了當年的陳家內亂,我最怕的就是看見這位祖宗。」陳寒食做了個鬼臉,「你說他怎麼還把趙師師帶來了?他是想怎樣?」
「和韓苻一樣的想法吧,老爺。」樂游笑道。
「我的天,我要說幾遍他們才肯放過我?」陳寒食悄悄回頭看了我一眼,又轉回去對樂游道。
樂游挑挑眉:「誰讓老爺你神通廣大,把戶部的賬本捏在手裡呢?」
「我那是為了保命,保住陳家的根基。」陳寒食道,「因為戶部在我這兒有一癱爛賬,所以唐雪來才虛報我的財產,這樣陛下才沒拿我開刀呢,這要是把賬本交出去,我可完蛋了。」說著陳寒食嘆了口氣,「而且戶部的賬,在十年前就出過問題,還連累了好多人,十分複雜…」
「老爺…」樂游嚴肅起來,「是…那起叛國案?」
陳寒食擠擠眼睛:「還有林鐘河…這些事我估摸唐雪來也不知道,她只想把她弟弟前幾年的這樁事壓下來,畢竟她也才上任幾年,不知道她前任就是為這事兒死的。」
樂游喝了口酒:「老爺,你的意思是…」
「雖然這事兒遲早要公諸於眾,我卻不想讓它這麼快見光。周彧藍和韓苻不一樣,他不找到賬本是不會罷休的,怕是他要把趙師師留在我這兒了。」陳寒食撓撓頭,「而韓苻那邊,若是穩不住,我卻有可能先被他殺了。」
樂游拉住他的手,溫柔道:「老爺。」
「一會兒你先去把賬本藏好,藏到第十九個地方。」陳寒食道,「我來應付周彧藍。」
樂游點點頭,也起身離開,陳寒食好像什麼事兒也沒發生一樣,一邊用手打著拍子,一邊哼著歌曲,十分沉醉的樣子。
「相爺,趙姑娘的舞技真是絕世無雙啊。」陳寒食道。
「是啊。」我笑笑,看著陳寒食的眼睛,陳寒食也看著我。
「活著是件多麼好的事情。」陳寒食別過臉去,感嘆道。(未完待續。)
PS:考試月了。。要好好複習了。。大概是不會日更了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