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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重要的京營,怎麼可能就統領一人把持?一旦統領不能理事,難道整個京營就沒了用途?那接下來任人宰割就是皇帝了。要知道這個可是布置在京城裡,專門用來保護皇帝安全的護衛營。
早朝上,甄應嘉和康和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見了這個意思。兩人相視一笑,又同時不著痕迹的移開視線,好像真的是不經意間的眼光流轉。
上頭二皇子正在進言,皇帝一人高高在上,沒有人敢去看他的臉色,自然看不見他和風細雨般的語調下,臉上已經是陰雲密布。
甄應嘉雖然跟其他所有人一樣,也跟康和一樣看不見皇帝的臉色,但是他跟康和有一條比別人強,他們兩個知道龐革是皇帝的人,也知道二皇子對龐革花了大力氣招攬,更知道……皇帝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所以現在的平靜,只能是皇帝下了狠心……想好好的釣一條大魚出來,或者說他想等二皇子……看二皇子還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可是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二皇子頭上的王位……手中的兵權,也不知道還能剩下些什麼。
二皇子說完,皇帝又溫聲細語嘉獎兩句,二皇子謝恩的語氣越發的欣喜……這一切聽見甄應嘉耳朵里,都讓他生出了無限的唏噓,看著二皇子的眼神也越發的憐憫了。
朝廷上的事情很是順利,可是回到家裡就不那麼美好了。
上次鬧出來的事情,將他兩個女兒都牽扯進去,甄母雖然頭天撐著沒說什麼,但是第二天起來就覺得頭重腳輕,渾身不舒服了。
大夫來診治只說不可再勞動心神,須得好好養養才行,所以整個家裡的事情都落在芷音肩上,這才半個月過去,人就瘦了一圈。
只是這樣,下頭還是不怎麼安生。
雖然家裡敢嚼舌根子的丫鬟婆子被甄應嘉用雷霆手段拘了,但是芷蘭將芷琦扯下水這番舉動讓芷琦對著她是一點好臉色都沒有了。
甄應嘉雖覺得芷琦要了林姑娘的荷包沒什麼大礙,甚至這荷包跟別人的差不多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甚至還覺得芷琦應該還沒怎麼覺醒性別意識,但是這一切都不妨礙芷琦跟芷蘭兩個從此對上了。
雖然這事兒被下了禁口令不讓再說,芷琦跟芷蘭兩個也都絲毫不提要去賈家的事情,但是一見面就跟炸了火藥一樣的激烈。
芷蘭每天在屋裡抄經書還有女戒等等,甚至飯也在自己屋裡吃了,但是每天的晨昏定省沒有少,就這短短的不過一盅茶的功夫,便能跟芷琦連個針鋒相對的吵起來。
甄應嘉雖聽下頭人說了兩句,原先以為不過是小女孩子拌嘴,直到他又一次沐休,去給甄母問安的時候正好遇見這兩個。
「你還當不當我是你姐姐了!」
甄應嘉還在院子里,便聽見屋裡芷蘭的怒吼,他眉頭一皺,腳下略頓了頓,隨即又加快了腳步。
說真的,他也不覺得能做出這等事情的芷蘭,還有什麼資格給人當姐姐。
只是剛這麼想,就聽見芷琦的聲音,「姐姐?拿妹妹當擋箭牌去私會?出了事兒還往妹妹頭上扣屎盆子?如果這就是你說的姐姐,我還真不把你當姐姐!」
「你!」芷蘭冷笑了兩聲,「我比你先從娘的肚裡出來,我就是你姐姐!」
姐妹兩個爭吵,中間夾雜著芷音和寶玉的勸架,以及甄母屋裡幾個丫鬟婆子的聲音,吵鬧無比。
直到甄應嘉掀開門帘,怒道:「都給我閉嘴!」
屋裡鴉雀無聲,甄應嘉掃了一圈,甄母不在,他這才略略放心,道:「這便是問安?你們問的什麼安!」
屋裡很是安靜,甄應嘉的聲音也不大,但是一家之主的威嚴在他身上顯示的淋漓盡致。
「看看你們都成了什麼樣子?」
幾個人都離開了座位,若是甄應嘉再晚來一會,怕是都要動上手了。
眾人都半低著頭,芷音咬咬牙出來道:「父親,都是——」
「此事與你無關。」甄應嘉知道她想說什麼,無非就是沒管住兩個妹妹,想出來道歉,甄應嘉出言阻止了她。
以前芷音說話這兩個人聽,那是因為這兩人心裡有規矩,但是現在,顯然這些規矩已經不能束縛她們了,而且芷音又不能真的把這兩個姐妹怎麼樣。
「這家裡是沒我容身的地方了!」芷蘭一瞬間衝出來跪在甄應嘉面前,半哭半喊道:「父親,你不如將我送到廟子做姑子去好了!」
芷音臉上一瞬間現了慌亂,甚至方才跟她吵架的芷琦臉上也有點愧疚。
「你想做尼姑?」甄應嘉看著芷蘭,問道。
芷蘭沒有抬頭,卻又堅定的說,「與其在家裡這般受氣,不如去做尼姑,常伴青燈古佛安生些。」
只是這堅定里卻被甄應嘉聽出來一絲慌亂。
「你抬起頭來。」
芷蘭看著自己父親的眼睛,又再次說了一遍,「父親不如送我去廟裡算了!」說完便又低下了頭。
甄應嘉卻是淡淡一笑,只是這笑容卻沒幾個人看見,他道:「先送二小姐跟三小姐回房,」話說了一半,他聲音越發的嚴厲,「以後二小姐問安晚半個時辰。」
芷蘭抬頭正要反駁,卻看見甄應嘉眼裡似笑非笑的,似乎已經看破了她的詭計,芷蘭一陣心慌,只得低頭應了聲是。
甄應嘉到了裡屋,看見甄母靠在榻上半閉著眼睛,一個丫鬟給她掐頭,一個丫鬟給她捶腿。甄母眉頭緊鎖,顯然是已經聽見外頭的話了。
甄應嘉悄悄坐在她身邊,緩緩道:「以後將她們趕出去便是,沒道理在祖母屋裡吵架。」
甄母嘆了口氣,「我屋裡人嘴嚴,在我這兒吵總比出去吵叫人聽見了笑話的好。」
「我叫她晚半個時辰來。」
甄母知道她說的是芷蘭,略嘆了口氣道:「要麼送她去廟裡清靜清靜?也好過這家裡整天的烏煙瘴氣。」
甄應嘉冷笑一聲,想起方才芷蘭話里的慌亂,還有她最後那個還能看出來一點期待的眼神,道:「她哪兒是想去廟裡,她是想借著去廟裡逃開這些看著她的人。甄家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她又在二門裡頭住著,現如今又不叫她出去,她如何能見——」甄應嘉想起那薛蟠來,一臉的嫌棄,「不如住在廟裡,一道圍牆的事兒,況且那薛家……隨便使使銀子就能進去了。」
甄母倒抽了一口冷氣,又道:「好!好!好!她這份心機,真不愧是我甄家人!」
甄母翻身坐起,「既然她一心向佛……我只當不知道這等子事兒。明日便給她上了齋菜,還有經書可以抄起來了,胭脂水粉都停了,菩薩我也給她請回來一尊!」
甄應嘉倒是沒想這麼多,眼下聽見甄母這樣說,別的不說,若是停了胭脂水粉……怕是真還有點用。
甄母嘆了兩口氣,道:「好容易沐休,你也別在我這兒待著了,有同僚便去會一會,或者好好歇歇也成。」
甄應嘉起身,心裡卻想著不知道康和今日來不來。一個月正兒八經的相會不超過三天,也真是難為他了。
只是甄應嘉等到下午,卻不見康和來,心裡不免有些失望。
好在第二天一早便是早朝,能好好的問一問他,不過被康和吊了這一整天,讓他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過不了幾天便是過年了。」
等到朝臣將事情彙報完畢,坐在龍椅上頭的皇帝忽然唏噓一聲,說了這樣一句話。
下頭不少人臉上都有了笑容,附和道:「正是。」
只是幾個皇子臉上卻是越發的凝重,皇帝又道:「這今年的祭天……」
甄應嘉一震,祭天每年都有,是個嚴肅而且能看出來主次排位的活動,對皇子重要,對大臣也是一樣。
前兩年太子還沒被廢的時候太子也曾主持過祭天,去年沒了太子,是皇帝親自主持的,今年……難道要生什麼變故不成?
皇帝不過頓了片刻,不管他是有心還是無意,下頭一干人都生出來一點別的心思來。
「朕年紀大了,去年回來便覺得太過操勞,身子不爽快。」皇帝臉上露出點淡淡的笑容,「所以今年的祭天,就在幾個皇子裡頭選了。」
一瞬間,甄應嘉聽見站在他前頭有個支持二皇子的吏部侍郎呼吸緊促了許多。只是甄應嘉電光火石間察覺皇帝說的是皇子,皇帝說話從來都是滴水不漏,看來康和是不在這裡頭了,不禁暗暗皺了眉頭。
皇帝將一干人的表情動作看了個遍,這時要協辦幾天的禮部尚書出列,小心翼翼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道:「不知陛下中意哪位皇子主持祭天儀式。」說完又覺得太過生硬,便又補充道:「許多禮儀得提前準備。」
皇帝自然知道他是什麼意思,視線又在幾位皇子面前劃過,「老二年長,便讓他主持吧。」
二皇子一瞬間出列,快到連其他人皺起的眉頭還沒放平,便跪在了皇帝面前,「兒臣遵旨!」
只是甄應嘉看見這一幕,不免又是一聲嘆氣,二皇子這次是真的危險了。
不過他的危險,也就代表了康和的前程……越發的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