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找到了
出門在外,不管是誰靠近趙無憂,素兮都是謹慎的。是故當掌柜的提著一壺茶靠近,素兮臉上的神色當即緊了緊,然後眸色微沉的盯著眼前的笑臉人。
掌柜的笑道,「客官好面相。」
趙無憂淡淡的笑著,依舊是那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掌柜的好眼力。」
此話一出,掌柜的當下一愣,瞬時沒回過神來。還真有不客氣的?按理說這樣的少年人,一看就是個書生,怎麼可能不知謙卑。
可對方一句話就把他給堵了片刻,掌柜的便知道這少年人何其聰慧,只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客官是從何處來?」掌柜的笑問。
素兮道,「這兒人人都不問出處,掌柜的何苦要挑著咱們問一問?是那老頭讓你問的吧!方才你們的話,咱們都聽見了。」
耳聰目明,是個練家子。
掌柜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就是過來問一問。」
「我弟弟家有嬌妻,不會答應的。」素兮冷了臉,「所謂寧拆千座廟,不破一門婚,掌柜的你說是與不是啊?」
「是是是!」掌柜的也覺得沒臉,這兩個人都是個犀利的,自己這媒人著實不好當,「我就是來問一問,既然大家不合適,也就罷了!」
語罷,掌柜的起身離開。趙無憂不動聲色的飲茶。
素兮冷哼,「都敢找上門打主意了,早知道這樣,公子還真該易容換顏。」
「我若換了臉,他找不到我怎麼辦?」她低低的開口,放下手中杯盞。
素兮斂眸,沒有再說什麼。
掌柜的回去,將素兮與趙無憂的意思一說,老頭當下有些不高興。掌柜的笑了笑,「你也別著急,這南撫鎮來往的人多了,保不齊還有你屬意的。」
老頭輕嘆一聲,「罷了,給我準備點乾糧和水,我回去再說。」
「好!」掌柜的點點頭,心頭還疑心著,這老頭此次怎麼這樣好說話?可一點都不像他的行事作風!要知道這老頭可是格外的倔強,他認定的事兒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
眼見著掌柜的出去,老頭放下筷子出了一趟門。
趙無憂眸色微沉,瞧了素兮一眼。
素兮微微頷首,緊跟著出去。
不多時,素兮回來了,笑得有些嘲諷。趙無憂便知道,那老頭估計沒幹好事,但她的性子慣來沉穩,即便知道了也只是裝作不知道。
裝模作樣的本事,誰都比不上趙無憂。等著老頭回來,趙無憂和素兮便起身離開,將銀子放在了案上。
老頭就坐在門口附近,所以要出門就得經過老頭身邊。
那老頭也是個死心眼,突然一把握住了趙無憂的手腕。他尋思著得探一探這趙無憂的腕脈,看看這少年人會不會武功。
趙無憂也不反抗,倒是素兮有些著急,「你這老頭好沒禮數,這青天白日的怎麼動手動腳的。」
素兮一聲喊,所有人的視線便落在了老頭身上。
老頭子厚著臉皮抬頭去看趙無憂,卻見這少年人竟然仍是面帶微笑,不免有些心裡頭瘮得慌。這少年人的笑,好像有毒。
素兮一巴掌便落在那老頭的手背上,愣是把老頭拽得回了魂。
「還不鬆手!」素兮冷了臉。
老頭揉著生疼的手背,悻悻的鬆了手,「真粗魯。」
「彼此彼此!」素兮又不是第一回行走江湖,這老頭有幾斤幾兩她還是能看得出來的。論武功,這老頭不是自己的對手。
趙無憂仍是那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只是看老頭的眼神略微深沉了少許,掃了一眼老頭桌案上的東西,淡淡道一句,「走吧!」
老頭撇撇嘴,揉著手背不說話。
掌柜的上前,「怎麼毛手毛腳的?」
「這少年人不簡單。」老頭將杯中水一飲而盡。
「一身貴氣,是不簡單。」掌柜的笑了笑,「所以你就別打歪主意了,這少年人格外聰慧,估計來日是要成大器的。」
「成不成大器我不知道,不過他們走不了倒是真的。」老頭哼哼兩聲,拿了乾糧和水就走了。
掌柜的搖搖頭,實在拿這老頭沒辦法。
老頭出去,牽著自己的駱駝四處看了看,也沒看見趙無憂和素兮的蹤跡,心想著這兩人的腳程還真快。說實話,他方才扣住了趙無憂的腕脈,發現這人體內有病,但具體也沒探清楚,畢竟只是輕輕一握便被那沒禮貌的丫頭給拍開了。
倒是可惜了,要不然還可以給治一治,畢竟這少年人生得極好,若是英年早逝難免教人惋惜。
遠遠的,趙無憂和素兮比肩而立。
「公子,他沒傷著你吧?」素兮問。
趙無憂笑得涼涼的,「他想試探我,方才只是在扣我的脈搏。」
素兮駭然,「那他……」
「他要倒霉了。」趙無憂深吸一口氣,「不過他自己是個大夫,想來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素兮怔住,「公子如何知道他是個大夫?」
「他不僅是個大夫。估計還是個了不得的大夫。」趙無憂笑了笑,「他抓我的手法跟我爹一樣,那是大夫的一種習慣性動作。大拇指以及食指還有中指都有繭子,這老繭可不是一朝一夕磨礪出來。我方才觀察過,他不喝酒。」
素兮斂眸,「溫故也不怎麼喝酒。」
「大夫喝酒倒也沒什麼,但有些針法比較講究的,就不能喝酒。喝酒容易傷身,此後會影響到手。針灸是不能手抖的,喝得酒多了,以後便用不了針了。」趙無憂輕嘆,「掌柜的方才叫他林掌柜,而不是林大夫,可想而知他雖然身懷絕技,卻不想在人前賣弄,估計是個隱世的高人。」
「那公子方才做了什麼?」素兮忙問。
趙無憂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溫故走之前留給我防身用的,不是什麼殺傷性的毒藥,只是能讓對方有些難受罷了!他自己是個大夫,約莫可以自己解決。若是解決不了,他會回來找我的。」
語罷,趙無憂將小瓷瓶收回去,「我們四處走走,看看有沒有消息。」
素兮俯首,安靜的跟著趙無憂。
這老頭只覺得走出南撫鎮沒多久,便有些渾身癢,除此之外還真當沒什麼別的效用。瞧著自己的掌心,越發的灼熱,他當下明白是那少年人動了手腳。
「這倒是有趣。」老頭笑嘻嘻的撓著手背,「合我胃口!」
等著老頭回到客棧,倒是把跛腳夥計給嚇了一跳,趕緊去準備洗澡水。雪蘭也跟著愣住,「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這樣?」
可不,臉上身上都撓得一條條血痕,著實有些嚇人。
「沒什麼,被一個小子給算計了。」老頭笑了笑,「那人也是個內家,給我下了點痒痒粉,這不就成這樣了。我弄點水洗一洗,吃一服藥就沒事。」
雪蘭點頭,「誰這麼大的本事,連你都不曾防備?」
「這葯倒是有趣,無色無味,而且……得吃點發散物才能見效。偏不巧,我吃了點醬牛肉。」老頭撓著脖子,血淋淋的還真是嚇人。
雪蘭不忍多看,「趕緊去洗一洗吧!」
老頭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雪蘭,「待會找你,有好事告訴你。」
「什麼?」雪蘭愣了愣,那老頭已經抬步離開。
雪蘭不太明白這老頭是什麼意思,大漠里的太陽總是最晚下山的,等著天色暗了關上客棧大門,這老頭便已經在大堂里等著她了。
「掌柜的方才是什麼意思?」雪蘭不解。
老頭笑吟吟的看著她,「你一個女娃娃也不容易,老頭子給你找了個相公,你看如何?」
雪蘭一愣,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我說過,我已經嫁為人妻。」
「可那個不是躺在那兒嗎?」老頭道。
雪蘭搖頭,「他只是我兄長罷了。我丈夫……」她頓了頓,眸色微暗,「我的夫君並不是他,夫君在我心裡頭呢!」
「可你……」老頭蹙眉,「你少唬我這老頭子,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你所謂的夫君,只是拿來騙騙我罷了!這些日子可從來沒聽你提起過,你也從未說過要回家。」
「因為我夫君已經為我死了,所以我在哪,我與他的家就在哪。」雪蘭低頭,神色黯淡。
老頭一頓,「你……」
「我不想再嫁人,也不會再愛上任何人。」雪蘭無奈的笑了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不過有些東西真當是唯有生死一場才能明白。明白了。就再也不想經歷了。我很好,這顆心裡的人,也很好。」
她輕輕捂著自己的心口,「他在這裡,雖然進來得有點晚,所幸我此生還長。他給了我一輩子的時間,來記住他為我做過的事情。夠了!」
雪蘭起身,老頭輕嘆一聲,「那還真是可惜,老頭子最喜歡看到人成雙成對的。那少年人真當與你格外般配,郎才女貌的,還特別聰明。老頭子在南撫鎮這麼多年,著實還沒遇見過這樣的人。」
「什麼少年人?」雪蘭不解。
老頭指著自己的胳膊,「瞧見沒有,這血痕?」
雪蘭頷首。「然後呢?」
「我就是輕輕碰了他一下,誰知道這小子早有準備,在自己的身上抹了點東西。」老頭輕嘆一聲,「他若不是醫術高超,就該當個謀臣。這提前做準備的勾當,還把人心都給算計了,若是心再狠毒點,估計我這條命都能折了。實在是大意啊!著實沒想到,這南撫鎮還能藏龍卧虎。」
「你自己的醫術就極好。」雪蘭蹙眉,「怎麼還會大意呢?」
「那少年也沒想著傷我,否則我哪裡能回來。」老頭瞧著自己手背上的血痕,「他自己倒是沒什麼,只要這兩日吃得清淡點,這東西壓根不會作祟。偏是我吃了牛羊肉,所以這燥氣就散了出來。」
雪蘭點點頭,低眉望著他手上的血痕,「這是什麼東西呢?」
「我覺得這人身上有點不太對勁。」老頭想了想,「老頭子行醫半輩子了,還沒見過這麼詭異的脈象。可惜,沒探清楚。」
雪蘭挑眉,「何為詭異的脈象?」
「我也說不好。」老頭道,「不像是病,可又像有病。這倒讓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就像……」他指著二樓,「你兄長的病,脈象透著詭異。」
老頭突然起身,一副恍然大悟,「我就說著脈象怎麼如此奇怪,是蠱!是蠱!那人身上有蠱!難怪她敢在她自己身上下毒,打量著有蠱在身。蠱乃天下至毒。這點東西對他來說壓根是小玩意,上不得檯面。」
「你是說……蠱毒?」雪蘭瞪大眼,「什麼樣的人?這蠱多數來自於南疆和北疆,如今大部分的蠱都在南疆了,北疆……」北疆的提蘭已經滅了,巫族也沒了,所以巫族的蠱基本上都已經被滅絕了。
雪蘭很激動,是因為她知道,趙無憂的身上有蠱。
而且,老頭說這少年人該當個謀臣。
「那少年人是什麼模樣?」雪蘭忙問。
老頭蹙眉,「你認識?」
「你快告訴我,是不是高高瘦瘦的,眉清目秀的一個少年人?大概這麼高!」雪蘭比劃了一下,「不管什麼時候,她都是保持微笑的姿態。還有,她身邊一直跟著拿劍的女子,那女子看上去冷冷的,不好應付,武功奇高。」
老頭想了想,「差不多。」
雪蘭欣喜若狂,「是,是她來了!估計就是她,那她有沒有說她叫什麼名字?」
「這倒沒說。」老頭思慮,「該不是你提過的那個了不得的女子吧?」
雪蘭連連點頭,「我懷疑就是她,當初我這一身的功夫都險些廢在她的手裡。」她抬起自己的右手,「這手筋斷裂,就是她身邊的那名女子所為。」
老頭有些不解,「人家都傷你這樣深,你為何還這樣高興?不該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嗎?」
「不,你不懂。」雪蘭深吸一口氣,「她傷過我,可也因為我險些害死了她的母親,所以這筆賬早就過去了。如今她與我算不上敵人,她……」
雪蘭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跟趙無憂的關係,朋友算不上,敵人也不是,很是尷尬。而這些尷尬原本可以避免,終究是自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所致。
「罷了,我要去南撫鎮找人。」雪蘭抿唇,抬頭看了一眼這樓閣,「等到趙無憂來了,兄長就一定可以恢復。」
「天黑了,大漠里的夜不安全。明日再走,橫豎也不差這一夜功夫。」老頭撇撇嘴,只覺得有些無聊。故事說一半就咽回去了,換做是誰都不高興,「那人既然是來找你們的,自然會繼續找。這南撫鎮也不小,想要都找一遍也不是個容易的事。」
雪蘭點點頭,都已經到了這節骨眼上,她是斷然不能再出事的。若是她出了事,恐怕就沒人知道穆百里在這裡了。
那便等著天亮了,等天亮了,她就去南撫鎮。
已經等了太久太久,她不知道穆百里還能堅持多久,也不知道這所謂的少年人到底是不是趙無憂。如果不是趙無憂,那這沒日沒夜的等待,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
她不相信趙無憂會放棄,她相信穆百里對趙無憂也是深信不疑的。
事實上,趙無憂在南撫鎮悄悄的打探了一陣,可這兒流動性太強,誰都沒有見過什麼受過傷的人,或者是與穆百里相貌相似的人。
趙無憂並不氣餒,入了夜便等在路邊的攤頭上,等著影衛來彙報消息。影衛私底下在活動,也把這南撫鎮給悄悄摸了一遍。
「沒有消息。」影衛彙報,便是連東廠的據點在來之前也都挪動了位置,如今不知道在何處。東廠的人慣來仔細,是不可能輕易被人察覺的,所以要想找到他們也需要一定的時間。
趙無憂點點頭,「繼續找!」
「是!」影衛快速退下。
素兮上前,「公子別擔心,這南撫鎮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來來去去的人太多,所以找起來也不太容易。咱們多待幾日,若實在找不到,那就在大祁的境內找。」
趙無憂起身,面色有些凝重。
這一路上走來,從大鄴到大祁,耗費了多少時日曆經多少磨難,她自己都心裡清楚。如果一直找不到穆百里,而溫故那頭一直沒有小思睿的消息,趙無憂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該努力的她從不放棄,可人終究是血肉之軀,做不到所向披靡。
京城裡頭已經沒有她在乎的人,所以就算皇帝找不到人而怪罪下來,她也沒有半點可眷戀可在乎的。至於趙家。趙嵩自己沒本事保護趙家老小,那也怪不得她。
橫豎從小她就是一枚棋子,養蠱的容器而已。
「公子,要不擴展到附近。既然東廠的消息是從南撫鎮出來的,那就說明這裡有過千歲爺來過的痕迹,想來就算咱們來得晚了,也該能找到點蛛絲馬跡才是。」素兮道。
趙無憂點點頭,「大概就在附近,只不過我們沒找到罷了!若是天可憐見,終能再見一面。若是此生無緣,也該讓我死了這條心。」
素兮瞧了一眼四下,「再在附近找找罷!」
「有必要把範圍再擴展一些,但是千萬不要驚動大祁的官軍,不要引起大祁朝廷的主意!」趙無憂吩咐,「我們是偷偷來的,若是被大祁的朝廷知道,那皇上也會知道我來了大祁。到時候再想離開,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素兮頷首,「卑職明白。」
這南撫鎮的夜,依舊是熱鬧喧囂的,往來都是客商,有來早的有來晚的,忙忙碌碌的中轉站。
躺在床榻上,趙無憂實在睡不著,這兒的氣候格外乾冷,日夜溫差又大,她一時間不是很適應。更不適應的是心裡頭懸而不決的感覺。
穆百里,你到底在哪呢?
徹夜未眠,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眼下的烏青是怎麼都瞞不住的。
素兮遞了一把毛巾上去。「公子一夜不睡,今兒怎麼有精神頭繼續找?這一路上本來就辛苦,而今再這樣折騰下去,還沒找到千歲爺,你就已經倒下了。」
趙無憂無奈的笑了笑,「我還不至於這麼沒用,如今的身子已經不是早前了,我能扛得住。我還等著與他一起共白首,怎麼捨得現在就倒下。」
輕嘆一聲,趙無憂走到窗口,瞧著底下川流不息的人群。這南撫鎮永遠都是忙忙碌碌的,人來人往,來也無情去也無情。
「繼續找。」趙無憂對自己說。
素兮斂眸,「公子先吃飯吧!」
趙無憂回眸感激的望著她,這一路上如果不是素兮一直陪著她護著她。估計她也走不到這兒。
等著吃過了飯,趙無憂剛走出客棧沒多遠,雪蘭便推著瘋老頭一起沖了進來,對著掌柜描述著那兩人的模樣。
「人剛出去呢!」掌柜的道,「往西邊去了,你們現在去追,估計能趕著。」
音落,雪蘭已經飛奔而去。
趙無憂也沒想到,雪蘭會在這裡,還以為遇見的會是陸國安,卻沒想到碰到了雪蘭。四目相對的那一瞬,素兮只覺得有一股寒氣從心裡頭突然竄了起來,那種不詳的預感快速籠罩了全身。
她不知道此刻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看到雪蘭就意味著穆百里的消息極有可能是他們送出來的,但是……按理說如果陸國安還活著。不可能讓雪蘭來送消息。
「是你?」趙無憂蹙眉。
雪蘭疾步上前,「你終於來了。」
「是你把消息送出來的?」趙無憂下意識的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妙。依著穆百里的行事作風,他應該讓陸國安去送消息。穆百里是清楚的,雪蘭這人只有小聰明沒有大智慧,在這麼重要的事情上,是不可以委任重任的。
心有些顫抖,趙無憂定定的望著雪蘭。
雪蘭點頭,「是!是我悄悄的把消息留在南撫鎮的,但具體有沒有送出去,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是覺得,你一定會來。」
「他……還好嗎?」趙無憂停頓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話。
雪蘭斂眸,「不好,一點都不好。」
趙無憂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開。耳朵里嗡嗡作響。她只看見雪蘭的嘴巴一張一合的,卻聽不清到底在說什麼,那種心顫得很厲害的情緒,快速包裹著她。
不好?
一點都不好!
到底哪裡不好?
他是怎麼了?
素兮在一旁輕喚,「公子?公子你怎麼了?公子!」
趙無憂好不容易醒過神來,卻只覺得而有些腿軟。心跳得厲害,她下意識的握住了袖中的骨笛,音色輕顫的開口,「帶我去找他。」
生也好死也罷,都得見一見。
說好的數月便歸,怎麼會食言成這副模樣呢?
趙無憂只帶上素兮與兩名影衛一起離開南撫鎮,剩下的依舊等在南撫鎮上,免得人太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會驚動大祁的官府。
欺上駱駝,走過那沙漠。
一襲白衣勝雪,在這漫天的黃沙裡頭,顯得格外的素潔清雅。如同天邊的白雲,在這金色的世界里,沉沉浮浮。
趙無憂滿腦子都是穆百里的身影,這失蹤的父女兩,終於找到了一個。她想著,這一次她倒要好好的問一問,說話不算數該有怎樣的懲罰。
他為什麼能忍心,讓她懷著身孕等他,在那危機四伏的京城裡,母女兩個相依為命的等他?
「你們在這裡多久了?」趙無憂問。
雪蘭也記不清有多久了,「當時很亂,又遇見了風沙,我也不記得了。一覺醒來的時候,便已經被掌柜的救下。而他」
素兮張了張嘴,她很想問一問陸國安的情況,可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趙無憂這邊還沒有塵埃落定,她又急什麼呢?
當初不給承諾的是自己,如今著急的還是她,這不是咎由自取是什麼?
不過也沒關係,陸國安這人格外忠心,有穆百里的地方就一定有陸國安。何況當日陸國安離開京城之時還帶著王少鈞的生死蠱,說是雪蘭有生命危險。現下看這雪蘭生龍活虎的,沒有半點受傷痕迹,那就說明當時這陸國安是找到了雪蘭的。
這樣想著,素兮微微鬆了一口氣,那就是說陸國安跟穆百里已經碰過頭了,或者現在就在一起,正在伺候著穆百里。
雪蘭不是說。穆百里不太好嗎?那陸國安寸步不離,也是情理之中。
素兮面色稍緩,可這心裡頭卻始終沒有放下。
風沙刮在臉上生疼,烈日炎炎曬得人有些不舒服。然則只要心裡存著希望,便是龍潭虎穴,也不惜性命闖一闖。
遠遠的,趙無憂站在沙丘上,順著雪蘭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座客棧。沙漠里的客棧,如同綠洲一般稀有,在這風沙漫野之地,還有這樣一個傳奇般的地方。
遠看就是個小黑點,趙無憂有點近鄉情怯的激動。
她攥緊了手中的韁繩,整個都處於亢奮狀態。他不好?他是不是哪裡受了傷?傷得很嚴重?又或者是最壞的結果,他失憶了?植物人?
腦子裡很亂,壓根不能正常思考。有一股氣在胸腔里盤旋,就如同這大漠里的風沙一般,席捲著天地間的一切。
終於到了客棧,趙無憂激動得不能自己。站在門口的時候,她身子有些腿軟。
一想起就快要見到朝思暮想的心愛之人,那種無與倫比的激動幾乎是無法描述的。
她幻想過千百種相聚的情景,他長身如玉立在那裡,逆光中沖著她溫柔輕笑,低啞的道一句,「還愣著做什麼?真當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然後她飛奔過去,罵一句,「不要臉的死太監。」
這便是最完美的相聚,最讓人激動的場景。她想聽到他的聲音,想感受到他溫暖的擁抱,想告訴他。她為他生下了一個女兒,女兒的名字就叫穆思睿。
可是,當趙無憂歡喜的推開房門時,看到的不是長身如玉,不是逆光里的微笑,聽不到他那一句「喂不熟的白眼狼」。
迎接她的是被稱為活死人的穆百里,面如死灰,透著一股死氣。
他再也不能擁抱著她,用那溫暖的掌心裹著她冰涼的手。再也不能為她暖被窩,然後含笑著擁她入眠。所有的幻想頃刻間支離破碎,只剩下她沉重的呼吸和腳步聲,逐漸靠近那病榻。
記憶里的人,一直都是強者,未曾有過這般虛弱的樣子。
「我們好不容易逃過了敵軍的追捕,陸國安也身中數箭。以為到了這兒就算是周全了。誰知道那該死的東西還糾纏著不放。千歲爺來不及修整,我們也來不及為他逼毒療傷。後來我們遇見了大風暴,等我醒來之後,便已經是這副模樣了。」雪蘭泣淚。
「這些日子,我一直都守著他,沒日沒夜的守著。可是他體內的毒盤根錯節,壓根無法祛除。掌柜的想了好多辦法,都未能得償所願。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身上的毒,越來越重,漸漸的吞噬五臟六腑,卻束手無策。」
「我試過每隔一段時間往外頭傳消息,可始終沒有回應。我以為京城裡頭還被蕭容控制著,又擔心他的身子,所有遲遲不敢回去找你。」
「好在上天有眼,終於將你等到了。趙無憂。我相信你一直在找他,我也相信兄長一直在等你。我們一直都沒有放棄……」
趙無憂一語不發的站在床前,望著床榻上一動不動的穆百里,面白如紙。心口像是被人亂忍分割一般,疼得整個人都開始發顫。
她找了那麼久的夫君,終於回來了。
雖然不是他最初的樣子,可……還是回到了她的身邊。
「回來了……就好!」趙無憂低低的開口,喉間有濃烈的咸腥味快速湧出。
素兮擔慮的上前,「公子你別擔心,只要人找到了就好。不管是什麼毒,溫故都是解毒的能手,只要通知溫故前來,一定會沒事的。」
趙無憂喉間滾動,身子顫抖得厲害。她面色慘白的回頭盯著素兮,一字一句的說。「幫我通知我爹,讓他無論如何也要、要……救……」
下一刻,她突然「哇」的一聲,一口血噴涌而出,一頭栽倒在地,瞬時不省人事。
「公子!」素兮疾呼,頃刻間手忙腳亂。
日日思君願相見,誰知相見斷人腸。怎能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