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男人的情義
怎麼可能不明白,只是打心裡不願承認罷了。有些東西太過殘忍,殘忍得讓人不敢去觸碰,就怕最後知道了實情會生不如死。
雪蘭定定的坐在那裡,整個人都是痴愣的,身心輕顫。
穆百里長長吐出一口氣,「所謂生死蠱,不是要與你同生共死,是把生的希望留給彼此。從一開始,王少鈞就沒想和你一起死,他所希望的是不管在什麼時候,都能成為你最後的救命稻草。他活著,只是想為你做養蠱的容器罷了!」
「所以是我不知珍惜?」雪蘭苦笑兩聲,然後無力的靠在了樹榦處。有些東西一旦掀開了真相,就會變成血淋淋的模樣。
雪蘭想著,終究是她負了他。
王少鈞本就是個偏執的人,他認定的事情便是死亦不悔。對待雪蘭,更是如此。一見傾心,再見便是一生。他是真當付出了自己的一生,不管是開始還是現在,始終未曾變過。
她忽然有些想通了,雙眸圈紅的望著穆百里,「所以你對趙無憂也是這樣的感情?」
穆百里沒有吭聲,體內四竄的毒已經容不得他去想那些天長地久的神話。他如今只是擔心,她會漫無邊際的去找他。趙無憂的性子,他最是清楚,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胸口起伏得厲害,這毒果真是厲害得很,只要稍有殘留,就在體內再次捲土重來。他這內力尚未恢復多少。毒便已經蔓延至四肢百骸。
掌心黑霧瀰漫,穆百里一聲輕嘆,靠著樹榦閉上眼睛。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你們都會為對方犧牲,是嗎?」雪蘭突然落下淚來,「從始至終我都沒能進入你們之間,一直以來是我不識好歹,是我……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王少鈞了。」
穆百里睜開眼睛看她,「這世上也只有一個趙無憂。」
雪蘭笑著落淚,「知道嗎?我跟王少鈞拜過天地,雖然當初並非出自我本意。可如今想著,他卻是最真心實意待我之人,然我已沒有機會……沒有機會重來。」
穆百里想起了自己跟趙無憂的那些日夜,想起了趙無憂一身嫁衣如火的模樣,想起了她低頭一笑間的溫柔。那樣一個淡漠疏離的人,他好不容易暖透了她的心,卻又一不小心寒了她的心腸。
如今前程渺茫,生死難料,他該如何是好?但凡有一點可能,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她的身邊。可轉念一想,若是見著她,他又怎麼捨得死?
雪蘭無聲的落淚,可再多的悔恨又有什麼用?人總要等到失去,才知道曾經擁有的寶貴。
佛說,人所有的痛苦都來源於:得不到與放不下。
下輩子,你可還認得我的模樣?
外頭有了動靜,穆百里陡然蹙眉,「有人來了!」
雪蘭快速拭淚,附耳在地上,「是馬蹄聲,有人往這邊來了,大概是追兵。」
「有多少人?」穆百里問。
雪蘭細細的聽著,「少說也有十多人!」
穆百里眉心皺得更深了一些,「不會是追兵,估計是……」他沒有繼續說下去,「扶我起來。」
雪蘭頷首,當即小心的攙著穆百里起身,「你怎麼樣?還能走嗎?陸千戶還沒有回來,是不是……要不咱們去找陸千戶吧!」
「你不會明白!」穆百里眸光狠戾,這些日子的逃亡,他逐漸感覺到來自於背後的詭異。後來他想明白了一件事,陸國安說過簡衍還活著,像個活死人一樣的亂竄,他便明白這東西估計就跟著自己了。
這樣雖然十分兇險,但也是極好的,至少她安全了。
深吸一口氣,他微微放下心來,「你還行嗎?」
雪蘭點點頭,「你放心,對付那些宵小之輩不成問題。」一個人肩負著兩條命,怎麼能輕易倒下呢?她想著,若是有機會回到京城,興許還能在他的墳前坐一坐,好好說說話呢!
穆百里冷笑兩聲,「宵小之輩?」那東西可厲害著呢,要知道簡衍這一身的本事都來源於鬼宮,而且他帶著濃重的怨氣,恐怕會影響到自己布下的陣法。
畢竟此刻的穆百里沒有半點內力,根本無法布下更高深玄妙的陣法,沒辦法坐鎮陣中。
然則你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穆百里深處陣中,已經看到了來勢洶洶的那些人。他們都是赫峰特意調配給簡衍的人,一直藏在追兵之後。
而如今陸國安好不容易殺盡了追兵,眼見著可以逃入大祁境內,簡衍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撤!」穆百里只覺得身上疼得厲害,連骨頭縫裡都在叫囂。大概是這屍毒本就來源於簡衍,如今見著了主人,更加肆無忌憚。
雪蘭也發覺了穆百裡面色的驟變,心知大事不妙,趕緊攙著穆百里,預備從生門離開陣中。用這陣暫時困住簡衍等人,給自己留點逃生的時間。
穆百里勉力撐著身子,他絕對不能倒下。
二人悄悄跑出陣的時候,穆百里已經有些扛不住了。所幸陸國安及時歸來。他拿著一些干餅和一些水,見著這樣的情況,唯有奮力搏殺陣外之人。
簡衍已經入陣,估計是想要在陣中找出穆百里的所在。
冷箭離弦,快速沒入了陸國安的胸口。他用力的吸了一口氣,冷劍離手,貫穿了那名弓箭手的咽喉。腳下一軟,低眉望著自己胸口的箭,他想著……怕是要壞事了。
可即便如此,這胸腔里的一口氣還是不能吐出去。他若是死了,那這穆百里就更是必死無疑。眼見著希望就在前方,他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倒下去?
撿起地上的一柄劍,當下圻斷了胸口的箭身,只留了箭頭在身體里。那個部位是不能輕易拔出箭來的,否則若是大出血,只怕真的連一口氣都撐不下去了。
這些人手裡有箭,陸國安飛身而起,拼盡全力將這些人悉數砍殺在地。最後那一箭射來的時候,陸國安已經沒力氣躲避了,身上又結結實實的挨了一箭。
最後還是雪蘭帶著穆百里出來,是雪蘭結果了那人的性命,連同著陸國安一道攙上了馬車,快速帶著二人驅車離去。
穆百里的臉色已經越來越差,到了最後基本就跟死人沒多少區別。可他不敢閉上眼睛,生怕這一閉眼就是前世今生的永訣。
陸國安靠在車壁處,面色慘白如紙,他雙手滿是鮮血,顫抖著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
「千歲爺。」他低低的喊了一聲,將瓷瓶里的葯倒在手心裡,用盡全力塞進了穆百里的口中,「吞下去,能活。」
穆百里無力的眨著眼睛看他,看著陸國安唇上的血,看著他唇角的笑,眉心微蹙的咽了下去。他跟陸國安的交情早就超越了生死,二人之間的默契,更不需要多說什麼。
眼見著穆百里吞咽了下去,陸國安如釋重負的靠在他身邊,兩個大男人想說點知心話。
「我快不行了。」陸國安無力的笑著,「傷到了要害,拔不拔箭都得死。可是千歲爺你得好好的活下去,趙大人還在京城裡發瘋似的等著你的消息,你若一直不回去,恐怕她真的要血洗東廠了。」
「忘了告訴你,溫故說趙大人懷著的可能是個女兒,我是見不到孩子的滿月宴了,就不送禮了,反正你什麼都有也不差我這點物件。」
他艱難的咽下一口氣,喉間滿是腥甜的滋味。扭頭看著穆百里那無奈的笑,他也跟著笑出聲來。可這一笑,喉間的血便已噴薄而出,染紅了他的衣襟。
「陪不了你了。」陸國安笑著說,「我只是很可惜,就這樣死在這裡,沒能再回京城一趟。」
許是聽到裡頭的笑聲,雪蘭在戈壁上停下了馬車。後頭沒有人繼續追捕,她想著這裡暫時是安全的。掀開車簾的那一瞬,她是震驚的。
陸國安渾身是血,靠在車壁處,兩個人像兩個傻子一般笑著。
這大概就是男人之間的情義。雪蘭不懂。
好兄弟,有今生沒來世。
陸國安的手中捏著那一枚發簪,「知道嗎,我給了素兮一個承諾,可我回不去了,這心裡頭很難過。不過若是你能回去,這世上就能少幾個傷心的可憐人,就是委屈了我的素兮姑娘。」
雪蘭淚落,「你們都要撐著,此去南撫鎮就隔著一片沙漠。我是沙漠里走出來的,我可以帶著你們穿過沙漠進入大祁境內。只要能離開大鄴,我們就不怕追兵了。」
「好!」陸國安點點頭,將簪子收入懷中貼身收著,「我想陪千歲爺走完這條路。」
穆百里還是那一副冷笑,「真是矯情。」卻又補了一句。「生死同歸。」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勝過千言萬語。
雪蘭牽著馬走在沙漠里,深一腳淺一腳的踩著黃沙。大漠里出來的她,深諳大漠里的生存法則,更知道在這大漠里如何辨別東南西北。
只是她怎麼都沒想到,簡衍卻是個陰魂不散的存在。即便入了這大漠,他也從未想過要放過穆百里。
簡衍帶著人闖了沙漠,他明知道自己這具身子在炎熱里會加快腐敗,可他還是選擇了這樣同歸於盡的做法。這種執念,早已超出了人的範疇,是惡魔般的存在。
那一場大風沙暴里,一切都化為烏有。
風沙刮在臉上,疼痛到了麻木。黑天昏地的世界里,生命變得極為渺小,那漫天的風沙快速將人吞沒其中。刀光劍影之中。壓根看不清楚四周的情況。
這一戰,雪蘭自認為是最艱苦的一戰,再高的武功也拼不過這摧枯拉朽的風沙暴,內力再好也是試不出來。到了最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雪蘭也記不清了。
她只記得風暴之中,陸國安與穆百里大半個身子都被埋在了風沙之中,可這兩人卻在拚命的想把對方拽出沙堆。
生死之情,早就超過了手足之情。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雪蘭也記不清了。風沙暴來得太猛烈,誰都顧不得再交戰,雪蘭一個女子,拼了命的想要保護兩個奄奄一息的男人,最後精疲力竭……
等到她睜開眼睛,已經身處客棧之中。
「我醒來之後,就已經在這裡了,到底拖著他們走了多遠我也記不清楚,總歸是拼了命就對了。」雪蘭低低的說著,「可拼了命的結果,還是只有我一個人站在這裡,跟你們說著那些慘烈的悲涼。」
她抬頭望著趙無憂和素兮,「如果可以,我寧可自己死也不希望他們兩個出事。可事與願違,我能做的畢竟有限,我救不了穆百里,也救不了陸國安。在這場亂局裡,我鎖充當的也只是傳話筒的作用,別的什麼都做不了。」
語罷,雪蘭朝著趙無憂拱手,默不作聲的離開。
老頭輕嘆一聲,「我當時正好出去有事。誰知道這風沙暴里卷了幾個人。就當是白撿的便宜,直接給拉回去了,沒想到還有活的。」
素兮沒有反應,只是定定的看著那冰冷的墓碑,沒有隻言片語,唯有將此生終結的時候,才敢告訴你你是今生最誤會的選擇。
「素兮?」趙無憂俯身。
見狀,老頭輕嘆一聲,「這故事還真不好聽,你們慢慢聊,我先回去!」再這樣下去,老頭覺得自己的傷感也得泛濫成災了。
「我只是後悔,當日他走的時候,為何連給他一個答案都這樣吝嗇呢?公子,你可知道我有多懊悔?」素兮苦笑,「我終於明白公子當初的心情了,原來人到了悲痛欲絕的時候,是真的哭不出來的。」
她望著趙無憂,笑得比哭還難看,「我哭不出來……可這心裡頭,卻疼得厲害。這才多久的事兒?早前還厚顏無恥的說是要與我共度一生的,而今一閉眼便都不作數了。」
趙無憂輕輕的抱著素兮,「難過的時候就想想以前開心的事情,想著想著心就會越來越疼,然後就能哭出來了。多年前我還能讓你重新開始,讓你慢慢的忘了那一段慘烈。而今我只能說,凡事總會過去,時間是最好的煎熬。」
素兮笑得艱澀,眼眶裡被風吹得乾澀,竟是一滴淚也落不下來。人生在世。喜怒哀樂,可有些人的離開卻能把你的喜怒哀樂全部帶走。
心疼到麻木,便不會再疼了。
「這一次我不必擔心他再走了,也不必再擔心找不到他。」素兮笑了笑,「我陪他好好說會話,公子先走吧!」
趙無憂點點頭,這個時候素兮需要的是冷靜。她想陪伴的人,是這個再也回不來的男人。
黃沙漫天,陽光極好,那灼熱的沙子熨燙著肌膚,帶來灼灼之痛。
素兮坐在石碑前頭,輕輕拂過這石碑上的簪子,「早知道回不來,就不該讓你把這簪子帶走。」她哽咽了一下,然後笑得身子輕顫,「你該把我一起帶走的。」
紅了眼眶望著那簪子,素兮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說這話,是不是有點晚?如果當日便應了你,你是不是也能撐到我來找你?我不懂你們男人之間的情義,但我知道你這麼做的是對的。」
「如果有一天公子遇見了危險,我也會像你這樣,為了她不顧一切,哪怕犧牲自己的性命。可是陸國安,你無愧於天地,可你愧對了我不是嗎?」
「離別前的那一場表白,是兒戲嗎?可我當了真!為何我當了真的時候,你又不作數了呢?溫故說過,你在接受治療,我當時便想著,也許我該試著放下以前的一切,也許真的該重新開始。」
「我在努力,你卻放了手。」
而今呢?只剩下一把相思成灰,再也回不來了。
「我當了一回寡婦,不想當第二次寡婦。」素兮終於哭出聲來,她雙手支在石碑兩側,「男人都是混蛋,每次都說話不算數。有本事,你倒是爬出來跟我說清楚。說那些情長之話,卻做著絕情之事,你不覺得理虧嗎?這麼心安理得的躺在這底下,你覺得這便是你的俯仰無愧?那我呢?」
早知道做不到,何必承諾?何必招惹?招惹了又不負責,跟那些負心薄倖之人有什麼區別?
趙無憂靜靜的站在客棧門前。看著那漫天黃沙,抬頭看了看灼熱的太陽,微微垂下眉眼,「我用了很久很久的時間,才把素兮從絕望邊緣拽回來。在這世上她只信任兩個人,一則是我,一則是她師兄。」
「後來我想讓她走出陰影,勸她重新開始。可我沒想到,最後竟然是這樣的結果。早知道會這樣,當初也就不做這亂點鴛鴦譜的人,今日也不會成了這罪魁禍首。」
雪蘭抽泣,「是我對不住你們,我救不了他們。」
「人的命天註定,上天的安排,誰又能說得清楚呢?」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是素兮和陸國安沒這個福分,已然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卻還是功虧一簣。人生在世,最不能做的就是等待。」
沒有人會在原地等你,也沒有人會一直等你。你還在猶豫,上天就會替你拿主意。所以後悔的時候,也只是你一個人的後悔。
素兮如是,雪蘭亦復如是。
她們都後悔了,但是……老天爺沒有再給她們機會,因為愛著她們的人,此刻都已長埋地下。
趙無憂望著漫天黃沙,想起了那一句話: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這大概就是人世間,最大的憾事,緣盡情未了。
白衣纖瘦,趙無憂還是趙無憂,除了初見穆百里之時吐了一口心頭血,便也沒什麼情緒波動。這在瘋老頭看來,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事。
「難怪雪蘭說你這人了不得,如今看來,還真當是了不得的。」瘋老頭在前頭帶路,「我還以為你得傷心難過好一陣子,沒想到你這一覺睡醒就什麼事兒都沒了。」
「你怎麼知道我不難過?」趙無憂音色低沉,「只是這種傷心難過的事兒做多了,難免親者痛仇者快,我又何必為難自己,便宜了別人呢?夫君還沒死,我得把這點傷心難過都收起來,若是連我都只有絕望,那要誰來救他呢?」
老頭想了想。好像是這個理兒。
「這屋子裡頭有些臭,你忍著些。」老頭笑嘻嘻,有些精神振奮,「你都不知道,這人是個硬骨頭。不對,應該說這死人是個硬骨頭。不過你放心,我把他綁得嚴嚴實實的,他傷不了你。早知道他這麼不是東西,老頭子就該給他點厲害嘗嘗,時不時的拿出去曬一曬,晒成人幹才好玩。」
趙無憂站在那地下室門外,眉目微沉,「煩勞掌柜的在外頭等一等。」
「放心吧!」老頭在外頭坐下,「我在這兒等著,你只管去刺激刺激他。對了……最好讓他告訴我,他身上的蠱在什麼地方養著,老頭子就想親眼看一看,這蠱是個什麼東西。聽說,是個蟲子?」
趙無憂沒有吭聲,推門而入。
誠然如老頭所言,這屋子裡一股子腐臭味,一般人還真的有些受不了。
趙無憂走到燭台前,取了腰間的火摺子,將燭台點燃。
燭光明滅不定,倒映著那一襲白衣如雪,那張素白無溫的面孔。趙無憂也不著急,不慌不忙的在桌案處坐定,壓根沒有要靠近床榻,看一看簡衍現狀的意思。
她不慍不鬧。不言不語,那一副淡漠疏離就像是個局外人。
簡衍被那光線刺了眼睛,半晌才破開一條眼縫,然後便愣在了那裡,不敢置信的望著坐在不遠處,一語不發的趙無憂。白衣少年,眉目如畫,卻始終面無表情。
「合歡?」干啞的嗓子里,發出了微弱的聲音。這兩個字讓他魂牽夢縈了一輩子,也是為了這兩字,他才會落得如斯下場。
他不記得自己有多久不曾見到她了,那一襲白衣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只覺得如夢幻一般,激動得不能自抑。
趙無憂坐在微光里,白衣如舊。容顏如昔。她很是平靜的看著他,沒有半點情緒波動。這個時候你就算上前撕了簡衍又有什麼用呢?穆百里能睜開眼睛,陸國安能復活嗎?
都不能!
既然都不能,那就不必浪費情緒在這樣的人身上。
「合歡,你為何不說話?合歡……」簡衍有些緊張,「是因為我現在嚇著你了是嗎?你別怕,我還是簡衍,我還是你的阿衍,還是那個跟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那個簡衍。合歡,合歡你說句話好不好,你每次不說話的時候,我這心裡頭都會覺得好難過。」
「阿衍?」趙無憂低低的開了口,「我青梅竹馬的阿衍早就死了,而你不過是個被人利用的不死人罷了!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還有半點人的痕迹嗎?除了會說話好有點意識,你還有人性嗎?」
簡衍頓了頓,「合歡?」
「別叫這個名字,我嫌臟。」趙無憂淡淡的開口,指尖摸索著手中的骨笛。
「不,合歡,你是我的合歡,合歡……」簡衍就跟發了瘋似的,整個人都開始掙扎。
可他現在的身子狀況,已經由不得他任性,再折騰下去這腐肉便會斷裂,然後便是骨骼的損傷。這種損傷一旦形成就再難癒合,畢竟他已經死了,不可能再有任何的痊癒可能。
「我從來都不是你的。」趙無憂撫著骨笛,眸色狠戾,「從一開始。我就說過我們之間不可能。可你自以為是的覺得,你便是我的一切。你擅自做主想要改變我的人生,卻從未問過我答不答應。你覺得那是為了我好,可你只是感動了自己,噁心了我!」
簡衍還在掙扎,他不敢置信的望著她,「不是這樣的,我是為了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合歡,你信我!你信我!」
「就算我信你又怎樣?你已經死了。」趙無憂站起身來看他,面對如此恐怖的面容,她沒有半點懼色,只是覺得噁心罷了,「你活著的時候險些毀了我的上半生,如今你死了又妄圖毀了我的下半生。簡衍。你還敢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
「我處處給你機會,我想讓你幡然醒悟,可後來我才知道,對敵人的手下留情就是對自己的殘忍。穆百里如今的狀況,就是最好的證明。」
簡衍愣住,「你是說,你不後悔殺了我?」
「後悔?」趙無憂笑了,「我後悔的是沒有把你碎屍萬段,讓你還能在這人世間胡作非為,自以為是的改變所有人的結局。如果不是你,金陵城數萬萬人不會死,那麼多百姓不會流離失所。如果不是你,陸國安不會死素兮就不會傷心,穆百里也不會變成這樣,讓我和我的孩子無所依存。」
「你和你的孩子?穆百里……」簡衍冷笑兩聲。
趙無憂仰頭深吸一口氣,「是啊,我們很好很幸福。一家三口,眼見著是要永遠在一起了,卻沒想到你這陰魂不散的,還是得逞了。」
「那麼我這樣做是對的!」簡衍笑得凜冽,幾近咬牙切齒,「我終於讓你感覺到了心疼的滋味,不是嗎?合歡,你覺得心疼嗎?生不如死的痛苦,你感受到了嗎?是不是很痛苦很難受?你可知道,那便是我所經歷過的,你給予的痛苦。」
「你錯了,這痛苦不是來源於你,而是我跟穆百里之間的事情,關你什麼事?」趙無憂冷笑。「你自以為殺了穆百里就能讓我痛苦一生,那就錯了。他給予我的從來不是痛苦,只有快樂和幸福。能在有生之年得此良人,我此生無悔。大不了他死我也死,總歸都在一處罷了!這點情深意重,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擁有。」
「那你的孩子呢!」簡衍怒喝,「我就不信師父會放任你的孩子安然無恙。」
趙無憂陡然握緊手中的骨笛,「是你通知了蕭容?」
「是!」簡衍突然笑了,笑得何其瘋狂,「打從陸國安回來,我便知道要殺死穆百里的可能很小很小。既然如此,那我只好試一試另一條路。沒想到、沒想到……」
他笑得何其刺耳,讓趙無憂的面色漸變。
身為母親,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孩子之事。她十月懷胎一人產子,等不到丈夫歸來。又臨孩子丟失,這樁樁件件累積在心頭的痛與恨,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沉重。
骨節泛白,趙無憂恨不能將眼前這人挫骨揚灰。
可轉念一想,簡衍已經是個死人了,他除了等死不會感覺到任何的痛苦,所以你就算捅他幾刀他都不會覺得痛。就這樣殺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
「合歡,心疼嗎?」簡衍溫柔的問。
趙無憂不言不語,站在那裡微微繃緊了身子。
簡衍又溫柔的笑道,「你若是覺得心疼,那便哭出來吧!在我這裡,你不需要任何的掩飾,你若覺得難受就哭吧!合歡,我害了穆百里。還讓師父對付了你的孩子,你是不是覺得格外的恨我?你現在後悔了嗎?後悔殺死我,後悔沒有跟我在一起?合歡……」
「我會救活穆百里。」趙無憂緩步上前,「我還會跟他長長久久的在一起,當然,你是看不到這一天了。我跟他緣分未盡,我們還會有很多孩子,還會有更好的未來。」
「你還不知道吧,蕭容已經成了喪家之犬,整個大鄴都在追殺他。你還能指望蕭容再救你一次嗎?別想了,他就算拿捏著我的孩子又能怎樣呢?他已經沒有能力再力挽狂瀾了。」
簡衍定定的望著眼前的趙無憂,「你為何不生氣?為何不……不恨我?」
「我為什麼要生氣?你已經是個死人了?我若跟一個死人置氣,那豈非也要氣死?」趙無憂輕嘆一聲,「既然你是陰魂不散,那我得讓你看清楚。你所有的如意算盤都會落空。你知道蝴蝶蠱吧!無極宮對於蝴蝶蠱的覬覦,你心知肚明。」
「你想說什麼?」簡衍瞪大眼睛,「蝴蝶蠱會讓你變得日漸虛弱,如果不能及時取出來,你會死。」
趙無憂冷笑,「你聰明一世,卻被蕭容騙得這樣團團轉。到底是我可悲,還是你更可憐?蕭容身中蠱毒,需要我身上的蝴蝶蠱來活死人肉白骨,治好他的蠱。他只是利用你,偏你還把他奉為神靈一般供養,簡直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