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百里
楊瑾之走的時候,趙無憂又發了燒,所以沒能送她離開京城。是趙嵩親自送楊瑾之去雲安寺的,楊瑾之的禪房早早的收拾出來,她帶著慧靈一道去,把紅姑留給了趙無憂。
趙無憂還年幼,趙嵩派去的那幾個人,楊瑾之是絕然不會放心的。
「以後我便會長住在此處,生老病死都不會再回丞相府。」楊瑾之跪在佛前叩拜,「趙嵩,你回去吧!無憂那邊我也打過招呼了,所以你不必擔心她會找娘親。雖然無憂還小,但在你的栽培之下,她的涼薄早就勝過了尋常孩子,你贏了。」
趙嵩站在那裡,「瑾之,我並不想這麼做,但是你也該知道,她身上有大秘密,我不能……」
「哼!」楊瑾之輕哼,「旁人不知道難道我也不知道嗎?所謂的大秘密,不過是你的一個借口罷了!你想升官發財是你的事情,別把我扯進來。孩子那頭我一句話都沒有多說,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無憂的性命。但你也別太過分,如你敢傷她,我就算拚死也不會放過你。」
「那不是你的女兒。」趙嵩了那個了眉目。
「就算養條狗,那麼多年過去了,也可以骨肉相連。」楊瑾之冷然,「你走吧,我答應過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從今往後我不會踏出這雲安寺半步,但你……也必須保證無憂的性命周全。你要蝴蝶蠱我不管,但你若是要無憂的命,我不答應。」
趙嵩冷哼一聲,轉身拂袖而去。
慧靈進門,「夫人,何苦與相爺……」
「你不懂。」楊瑾之深吸一口氣,「我已經失去了兩個孩子,我不能最後連做人的資格都沒了。人都是有良心的,殺戮太多終有報,我染了慕容的血,就得耗自己的心頭血贖罪。這些年趙嵩殺了多少人?所以我們失去了孩子。何嘗不是老天爺給的報應。」
慧靈輕嘆一聲,默然不語。
楊瑾之神情遲滯,笑得眼眶通紅,「是報應啊……」
報應不爽,天理循環。
穆百里也不曾想過,昔日高高在上,享盡榮華富貴,自以為此生會接替父親會成為父親這樣的好國君,可沒想到一場戰亂,提蘭出了叛徒,軍事圖被盜走,而他……這大概是老天爺跟他開的最大的笑話。
如果不是恰逢他身在鬼宮未歸,也許早就死在了王宮的大火里。
在鬼宮這幾年,他將鎖陽功練到了極致。師父才敢應他離開鬼宮。習武之事不可大意,不是三五日可成的,所以必須得勤學苦練。
此後在進宮的每一日,他都在努力的把所有苦難當成磨礪。
剛入宮的小太監是會被人欺負的,穆百里也不例外。當日帶他進來的是個御膳房的老太監,老太監畢竟太老了,沒過幾年也就去了。
早些年性格太倔強,讓他吃了不少苦頭。
老太監臨走前把穆百里領到了跟前,極為無奈的望著他,「我受人恩惠當銘刻在心,原本也該領著你,讓你的日子好過一些。可生老病死這種事,實在並非我預料之中。」他輕嘆著將枕頭底下的一包銀兩取出,「這錢你收著。我在這宮裡頭也沒什麼親人,你興許用得著。」
穆百里磕頭接過,「義父?」
「百里啊,這宮裡頭何處沒有死過人?你若不學會隱忍和圓滑,下一個死的就是你。」老太監低低的咳嗽著,風燭殘年,也就到了彌留之際,「我護不了你了,若你懂得後宮的生存之道,你就該知道自己要怎麼做。像你這樣的年紀,皇後娘娘那頭會很歡喜的。」
「別說義父沒給你指條活路,這條路要不要走還是在你自己的手中。」老太監無力的閉上眼睛,「皇後娘娘雖然不得寵,可皇後娘娘畢竟是皇後娘娘,是這後宮之主。娘娘她一句話,這後宮裡頭就沒人敢動你。那明妃雖然得寵,可依我看呢……只是沒犯在皇後娘娘手裡罷了!早晚的事!」
穆百里磕頭,微微抽泣著,「多謝義父。」
「不必謝我,這宮裡頭本就沒有長久的恩惠。我走之後你當更加小心謹慎,記住一句話,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當斷不斷必受其害。」老太監輕嘆一聲。
穆百里握緊了手中的銀兩,去坤寧宮那就意味著他必須得諂媚惑主。皇后不得寵,但皇帝念著李家和丞相家的權勢,對皇后還是禮敬有加的。
義父去世之後,就不會再有人每年都應付那些驗身之事。所以他去坤寧宮也不乏是件好事,要知道後宮那些得寵的女子。有時候也能為他們撐起半邊天。
一句話的事,就能免去驗身之苦。
他來大鄴是帶著滿腔的仇恨的,可是恨有多深這笑容就得有多燦爛。提蘭已經滅了,他再也回不去那個大漠,所以……留在大鄴只是為了毀滅,也為了讓自己更好的活下去。
大鄴雞犬不寧,才是他最想看到的世間美景。
這樣的人生是悲涼的,因為他看不到希望,只是覺得這樣做能讓自己覺得痛快一些,僅此而已罷了!
皇后李氏慣來喜歡年輕的小太監,這些事皇帝也是知道一二的,不過太監就是太監,太監不能人事最多也就是給皇后逗逗樂子。皇帝長年修仙問道,對於這些事壓根不在乎。他有自己鍾愛的妃子,那皇后本來就是大臣們選出來的,跟他有什麼關係呢?
年少的穆百里,五官還沒有完全長開,小太監們慣來喜歡塗脂抹粉的,後宮里的人早就習慣了。
所以當穆百里出現在皇後跟前時,皇后也並沒有過多的驚艷,只是瞧著倒也粉嫩,就給留下來伺候。皇后一句話,穆百里便留在了坤寧宮。
可是坤寧宮的小太監何其多啊,眼見著又進來一個,自然是要欺負他這個新來的。一日三餐,他只能吃到一個饅頭,然後再也難見皇后一面。
餓得不行的時候,他就打坐,實在不行就偷偷的吃那些狗食或者御膳房裡倒掉的餿飯餿菜。被打的時候,他不敢還手,被打得頭破血流也只是緊緊的捂著臉罷了!打得最慘的一次,他直接暈死了過去。
所有人都以為他快要死了,把他丟在院子里。
大雨傾盆而下,他被冬日裡的雨給生生凍醒。醒來的時候,竟是在宮裡的運屍車上。每日這宮裡頭死的奴才總是為數不少,是以他爬起來的時候,那運屍的倒也沒什麼訝異的,反而催了他一句,「還沒死就別賴著,該回哪就回哪去!」
他在牆角坐了一會,以內力運行周身,這才恢復了少許氣力。扶著牆,他緩緩的站起身來。
恰逢一幫人快速行過,走在那前頭的是司禮監首座太監,看似太監其實在宮裡比皇后還要橫行無忌。聽說皇帝已經決定讓他去做那東廠提督,以後這生殺大權就該落在他手上了。
那人經過的時候,冷著臉看了穆百里一眼。
穆百里站在大雨里,落魄得比一隻落湯雞還不如。可那雙眼睛卻始終凝著涼薄無溫,好似生來就該是無情之人。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穆百里扶著牆,畢恭畢敬的行了禮,「奴才穆百里。」
「百里?」他琢磨著,然後意味深長的笑著,「本座還真想摳出你這雙眼睛,讓人看著可真不舒服!」
穆百里心驚,當即有人摁住了他的肩胛。也就是在那一瞬,他突然領悟過來。自己已經不是什麼皇子了,在這宮裡頭,他比這司禮監首座懷中抱著的那條狗還不如。
說殺也就殺了,說死也就死了。
下一刻,穆百里微微動了內勁,竟是將身邊兩人震開,當即朝著他叩頭,一直磕得額頭見血也不曾停下來。
「這就對了。」他低低的笑著,「奴才就該有奴才的樣子,當不了主子就別擺著主子的樣兒,你要知道在這宮裡頭啊,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可翻個身來,最值錢的也是人命。」
穆百里一直磕頭,直到這司禮監的隊伍消失在轉彎處。
他無力的躺在雨里。身上到處都疼。疼的時候,想起了大漠里的風沙,想起了自己慘死的父王和母后,還有弟弟……提蘭的國土啊,提蘭的百姓……唯獨剩下他一人在這兒苟延殘喘。
要復仇,談何容易?
又不是唱戲的,三兩步天涯海角,轉身間數載匆匆。
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坤寧宮,穆百里這一睡就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那些欺負他的奴才又回來了,覺得他沒死,又對他下手。
這一次穆百里沒有客氣,橫豎是個死,他必須做到心狠手辣。在這後宮裡頭,你得拿軟柿子捏。你得欺軟怕硬。這些太監也就是仗著他是新人,實際上他們也都是可憐蟲,皇后歡喜的時候召見一兩個,皇后不高興的時候誰也不見。
穆百里走出房間的時候,只覺得神清氣爽。
他穿著一身單衣,墨發垂落,瞧著外頭極好的陽光,聽著身後屋子裡的哀嚎,覺得有種重生的感覺。這大概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
濃墨重彩的容臉,將他的五官襯得愈發深邃。
這一次,皇后總算是拿正眼看他了。沒想到這宮裡頭還有這麼一個小東西,濃墨重彩竟無半點違和之感,反倒讓人有種驚艷絕倫之惑。
皇后捏著他的下顎端詳了半晌,「聽說今兒個你把後院里的那些人,都給打了?」
「那些人不配伺候皇後娘娘。」穆百里淺笑,「奴才前些日子習得一套按摩手法,聽說娘娘最近玉肩不適,奴才斗膽想試一試。娘娘若是不滿意,奴才甘願受罰。」
皇后鬆了手,靠在軟榻上涼颼颼的打量著穆百里。小太監的身子還沒長開,卻這麼大的口氣,她還真的有些不太相信。
不過,他既然能把後院這幫人都給打了,就說明這人夠狠。皇后不喜歡懦弱無能之人,她身邊缺的就是心狠手辣之人。後宮裡頭的女人真多啊,多得讓她生氣,所以……她得弄幾個心腹好好的養起來。
像穆百里這樣有幾分心思。又辦事狠辣的,的確是可塑之才。
更讓她意外的是,穆百里不但心思過人,這伺候人的法子也真是讓人舒服得很。她這肩膀疼的毛病已經很多年了,吃了多少葯都不好,沒想到竟然被穆百里給摁得很舒服。
太醫院這幫酒囊飯袋,還真是不如一個穆百里好使。
在皇後跟前得寵,穆百里在坤寧宮裡頭也站穩了腳跟。誰都知道,這穆公公表面上笑吟吟的,可實際上卻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別看他年紀輕輕的,可辦起事來卻是極為幹練老辣。
「聽說皇帝又去了明妃那兒。」皇后輕嘆一聲,輕輕側卧在軟榻上。
穆百里輕輕揉著皇后的腿,「娘娘,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這宮裡頭的女子多了,皇上貪圖新鮮,明妃娘娘想來會不太高興。」
皇后微微破開一條眼縫,「你這是讓本宮給皇帝選妃?」
「娘娘寬容大度,那明妃娘娘卻是個醋罈子。」穆百里一語雙關,既奉承了皇后,又踩了明妃一腳,「皇上見著,自然心裡清楚。皇后始終是皇后,明妃饒是得寵,也只是個妾室罷了!」
皇后一笑,「你這小奴才,慣會哄人的。」
「奴才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穆百里低低的開口。
皇后撐起身子,穆百里緊趕著就把軟墊靠在她身後。
「你這小腦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什麼?」皇后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
穆百里坐定,輕輕揉著皇后的肩膀。皇后衣衫半敞,氣息有些許紊亂。只聽得穆百里道,「娘娘,後宮若只是後宮,恐時不久矣。以色侍人難好長久,而娘娘若是一味的靠著母家,怕是早晚也會受到影響。」
皇后欺身將他壓下,眉目微沉,「狗奴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娘娘可曾想過,若是皇上突然一時興起,或者是明妃娘娘作祟,皇上若要廢后,這李將軍能否及時趕回來制止呢?」穆百里笑得溫和,「娘娘,若是能在朝堂上栽培自己的勢力,想來娘娘的位置會更穩,那明妃更不敢放肆。」
皇后一想,這似乎還是個不錯的主意。坐起身來,皇后一聲輕嘆,「本宮有丞相府。」
「娘娘,那始終是外臣,丞相大人是趙家,娘娘……」穆百里欲言又止。
這話也是對的,趙嵩始終是趙嵩,雖說現在趙嵩是扶持自己的皇后之位的,然則你要知道。若是哪日這趙嵩有了自己的打算,那麼她這個皇后也不過是個擺設,到時候說廢也就廢了。
「這該如何是好?」皇后頓了頓,身上微微一涼,然後快速攀上了穆百里的身子。這少年人的身上有不少傷,然則主子們褻玩奴才,盡量避免奴才們的羞澀之處。
人總歸是有底線的,若是玩得太過火,這心腹也可能會反目成仇。
穆百里伏在皇后的耳畔低語一番,皇后微微凝眉,「此計可行嗎?」
「娘娘,太監們底下總歸是要認個義父的,這也不是什麼稀罕事。」穆百里笑了笑,伸手輕輕的摁揉著。眸光瀲灧。
皇后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如此,如此便照你說的去做吧!能不能成,也教本宮看看你的本事。」
穆百里笑了溫和,「奴才一定不負皇後娘娘所望。」
這司禮監也不是想進就能進去的,然則這個時候的皇后與丞相府還是有所主次的,不像後來那般各自獨立。如今的趙嵩還是得依仗著皇后,把後宮給收拾妥當,免得到時候皇帝一時興起,把明妃的娘家人給提拔上來。
須知,這後宮事關前朝,若是後宮不寧,若是皇帝偏心,那這前朝的風水也會跟著轉悠。這榮華富貴都在皇帝的許與不許之間,所以……
司禮監還是不歸朝廷管的,這是後宮的事,但穆百里卻不想讓皇后插手,而是自己去了司禮監的前殿,足足跪了兩日,這司禮監首座才肯收了穆百里。
身為司禮監首座,有的是為他賣命的人,是以他根本不稀罕穆百里。
換句話說,就是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奴才謝義父提攜。」穆百里畢恭畢敬的行禮。
老太監靠在那虎皮椅子上,把玩著手中極好的夜明珠,眼皮子也都不抬一下,「你這小東西,眼巴巴的來本座這司禮監。誠意的確可嘉。左不過本座倒是想聽聽,本座收了你這麼個小東西,能有什麼用處呢?若是毫無用處,當個毯子本座還嫌你這張皮硌得慌。」
穆百里道,「奴才知道義父需要的是什麼。」
「哦?」老太監笑吟吟的望著他,「什麼?」
「義父想做這東廠的位置,可丞相和朝廷上那幫老臣死活攔著,說是要廢除東廠另立西廠。」穆百里伏跪在地,「奴才有法子,讓皇上撤了西廠,讓義父坐上東廠的位置。」
「是嗎?」老太監笑得涼涼的。他緩緩抬起腳尖,以腳尖挑起穆百里的下顎,反手抽出一旁的寶刀,冰涼的刀刃輕輕的拍在穆百里的臉上。「小東西,在本座這裡說大話是要付出代價的。本座今兒若是信了你,可你卻沒能做到,那就別怪本座扒了你的皮。」
「知道怎麼扒皮嗎?本座會親手用刀子剖開的頭皮,把好東西灌進去,你覺得疼痛,整個人就會從這缺口處跳出來,那時候血肉模糊的,可真當是好看極了。」
穆百里行禮,「奴才明白!」
「你最好是真的明白!」老太監冷笑。
從雲公公處回來,穆百里便已經做好了所有的盤算。雖然年紀小,可他勝在初生牛犢不怕虎,有著一番尋常人難以企及的狠辣之勁。
皇后給了穆百里特權,這幾日宮裡頭有些亂。
皇帝有意另立西廠,其實也是因為良妃。良妃是剛入宮沒多久的美人,這女子生得好,妖嬈媚骨,把皇帝迷得團團轉的。
這西廠的待選劉公公乃是良妃身邊的人,這樣一排擠,這雲公公的東廠位置就難以坐上去。前頭還有個東廠提督,後來還有個西廠劉公公,雲太監的日子不好過。
想取而代之卻不得,看上去倒也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湧動。
「這能怎麼辦?」皇后也沒辦法。
「娘娘能否相信奴才?」穆百里低語。
「你有法子?」皇后一怔。
「奴才是有法子,左不過不忍心看娘娘受委屈。」穆百里輕嘆,跪在地上輕輕捶著皇后的腿。
皇后眸色微沉,「能殺了良妃嗎?」
「能!」穆百里斬釘截鐵。
唇角微揚,皇后長長吐出一口氣。「那妖媚狐子,本宮只想扒了她的皮,你若是有法子,本宮受點委屈也無妨。只是,皇上那裡……」
「請娘娘放心。」穆百里道,「奴才一定會辦得妥妥噹噹的,管保讓娘娘滿意。」
「你這小東西,本宮還真沒看錯你!」皇后甚是滿意,「記得辦得乾淨點,別給本宮捅婁子知道嗎?」
穆百里頷首,「奴才省得。」抬頭時,面上依舊保持最溫和的笑意,那清潤的鳳眸里無波無瀾。唯有他自己知道,這些年月以來的改變。
在這宮裡頭。人早就不是人了。
宮牆之內,良妃如今正得聖寵,是以驕橫跋扈得厲害。穆百里「一不小心」衝撞了良妃的車駕,那一頓鞭子打得他皮開肉綻。
如今誰不知道,穆百里不但是皇後宮里的紅人,還是司禮監首座的義子,這一頓鞭子打下來可就是了不得。然則皇后沒有追究,司禮監也沒有動靜。
這讓良妃越發的冷笑,不過都是一些嚇破膽的廢物。她正得聖寵,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恰逢良妃有了身孕,卻在朝拜皇后的時候一不小心小產,這良妃更是不依不饒得厲害,連皇帝都大為震怒。
須知這後宮子嗣本就單薄,皇后又多年無所出。所以良妃這一次小產,皇帝誓要追究到底。
可哪知這皇后也是個受害者,這坤寧宮裡頭焚的香還都是良妃早前給送的,這良妃的娘家本就是制香出身,如今細細的查下去,竟弄出個烏龍來。
香料裡頭有東西,於是皇帝趕緊徹查良妃身邊交好的那些妃嬪,但凡送過香料的都給一一的查驗過去。在各宮各院裡頭,都發現了摻了麝香的香料。
這麼一來,良妃反倒是賊喊捉賊。
在外人看來,良妃是想借著肚子里的孩子小產,來拽皇後下位,沒想到最後反倒落了個「自食其果」的下場。
可皇帝還是有些不太相信,都說虎毒不食子。也不至於連皇嗣都敢拿來開玩笑拿來當做爭寵的武器吧?
皇后道,「皇上,臣妾一直覺得良妃妹妹雖然刁蠻,但好在也是名門閨秀出身,想來也不會做這些喪盡天良的事情。這件事的背後,只怕另有其人。臣妾不願冤枉了良妃妹妹,良妃妹妹如今剛剛小產,身子不適,不如先禁足一段時日,權當是靜養。」
「臣妾會細細的查驗,不放過蛛絲馬跡,也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放過一個壞人,請皇上恩准!」
皇帝心想著這後宮本來就是皇后管的。皇后難得如此大度,被人誣陷之後還願意幫著良妃查案,真當是母儀天下之風範,當場便應了下來,否則他也沒辦法跟自己這三宮六院交代。
禁足了良妃,是穆百里親自去送的皇後手諭。
但良妃哪裡受過這樣的苦,聽說被禁足自然是大喊冤枉。
「娘娘莫要喊冤枉,這肚子里的龍嗣是怎麼沒的,娘娘您心裡頭清楚。」穆百里伏跪在地。
良妃自然是氣不過的,她母親是制香世家,而父親則是當朝大將軍,自身更是文武雙全之人。當下拿了床頭的鞭子,狠狠的抽在了穆百里的身上。
等著穆百里渾身是血的從良妃的寢殿出來,皇帝的臉面也是掛不住了。再也不願去管這悍婦之事。
一番查證下來,那些后妃都說這些香料是良妃入宮的時候給的,從未有過懷疑。李齊南細細的查驗,這裡頭無一例外都摻雜了麝香等寒涼之物,也難怪這段時日後宮只有良妃懷孕,其他女子即便被皇上臨幸也未能有所動靜。
皇帝龍顏大怒,良妃大喊冤枉,抵死不認。可皇帝終究也是心軟的,畢竟這良妃雖說刁蠻任性,可在某些方面的確是後宮女子無法給予他的新鮮感。
皇帝遲遲不肯對良妃下手,這皇后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難道就讓她這麼逃了?」皇后自然是不甘心的。
穆百里笑了笑,「娘娘,一不做二不休!」
皇后一怔,「此話怎講?」
「良妃娘娘犯下如此大罪,但皇上還是念及了往日的情分,不肯對她下手。可若是咱把皇上的耐心耗盡了,也許這事兒就好辦了。良妃的母家是將軍府,皇上大概也是有所顧慮的。」穆百里笑道,「娘娘您的母家是軍功世家,而良妃的母家也是不遑多讓,若是打虎不死,早晚是要養虎為患的。」
皇後點點頭,「可有什麼好法子?」
「娘娘您想,什麼事能讓良妃再也無法翻身呢?」穆百里低低的開口。
皇后突然笑了,「身上的傷好些了嗎?」
穆百里輕笑,「奴才這點傷還勞娘娘惦記,實在是奴才的福分。」
「好好養著,你的好日子怕是要來了。」皇后眯起狠戾的眸子。「本宮倒要看看這良妃還有什麼本事,能東山再起。」
穆百里行了禮,含笑俯首。
這一頓鞭子,可不能白挨!
伸手撫過這脖頸處的鞭痕,鏡子里的自己變得極為陌生。可那又怎樣呢?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宮裡,你想要活下去就不能把自己當成人。
打開案上的脂粉,穆百里輕輕嗅著,抬眸間唯有狠戾之色。
沒過兩日,聽說良妃瘋了。
皇后不解其意,皇帝也跟著不解,這好端端的人怎麼就瘋了呢?可等著皇后陪著皇帝前往良妃宮中查看之際,這良妃卻像瘋了似的以發簪直戳皇帝心窩。
誰都沒有防備,沒想到良妃會突然刺殺皇帝。
穆百里刻意緩了一步,皇后快速擋在了皇帝跟前。背上生生挨了一記,當即鮮血涌動。下一刻,穆百里縱身一躍,一招極為漂亮的擒拿手,快速扣住良妃的手腕,將良妃摁在了地上。
良妃掙扎著,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奄奄一息的皇後身上,趁著這個時候,穆百里將解藥塞進了良妃的嘴裡,迫使她快速吞咽。
神不知鬼不覺,良妃壓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天牢里待著了。良妃喊冤,可這一次連皇帝都不再心生憐憫。這女人要殺了他,他這怕死的君王饒是再歡喜這個女人,也不敢再留著她。
皇后並沒有傷到要害,只不過疼痛是難免的。
「娘娘!」穆百里畢恭畢敬的跪在地上。
靜儀在旁邊伺候著皇后吃藥,與皇后交換了一下眼神,便放下藥碗,領著眾人退了下去。穆百里極為自然的起身走到床前,畢恭畢敬的端起了葯碗,小心的伺候著皇後娘娘吃藥。
「是奴才不好,累及娘娘受傷,奴才該死。」穆百里低低的說著。
皇后輕咳兩聲,卻是笑吟吟的望著穆百里那一副溫潤模樣,「你這人呢,伺候人的功夫真真是極好的,只不過有一樣不太好,不管發生何事,你這人總是淡淡的冷冷的。」
「娘娘受累,不過奴才這一次著著實實的把事兒給您都解決了。」穆百里笑著攙著皇后坐起,「良妃娘娘在天牢里喊冤,這事兒皇上也知道了。」
皇后一愣,急忙問道,「皇上又心軟了?」
穆百里放下藥碗,「娘娘就這麼不信任奴才的辦事能力嗎?奴才伺候皇後娘娘,豈能讓皇後娘娘白挨了這一簪子。這消息是奴才放出去,送到皇上跟前的。此前皇上還留有餘地,但是現在他是斷然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行刺君王,眾目睽睽之下罪證確鑿。身上的毒也解了,就算良妃再想找借口也是百口莫辯。司禮監那頭也不閑著,這會文武百官都已經上奏。皇上終是下旨,賜良妃死罪,連誅九族。」
音落,皇后笑靨涼薄,「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