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但為君故(6)

42.但為君故(6)

開學后,邵遠光漸漸忙碌起來。余玥那邊開始統計今年招收博士的導師名單,邵遠光猶豫了一下,報上去一個名額。

來年九月,尚雨欣碩士畢業,她是碩博連讀項目,這個名額自然是預留給她的。

博士招收計劃的文件是白疏桐幫著交給余玥的,她看了一眼,知道邵遠光的意思,反正不管她怎麼要求,邵遠光說什麼都是不會讓她跟在門下讀博士的。

白疏桐心想,自己也是有原則的人,說過要讀就讀邵遠光的博士,不然就乾脆不讀。

這事之後,兩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飛機上的話題,雖然時常還是會聚在一起討論文章,偶爾一起做飯聊天,但彼此的距離似乎停滯不前了。

有時走在路上,白疏桐試探性地拉一下邵遠光的衣袖,就像在北京那晚邵遠光拉她一樣,他猛然一驚,看了一下周遭,猶豫著收回了手。

白疏桐對他的態度有些不滿,但細細觀察,似乎還是能感受到邵遠光的細緻體貼,心裡便也不那麼難過了。

-

沉寂了一個暑假的討論小組,終於在開學后恢復了正常運轉。白疏桐常駐辦公室,尚雨欣課多,偶爾會過來參加討論,只是曹楓一直沒有露面。

下午臨近下班時,邵遠光安排了一項研究任務給白疏桐,內容關於積極心理學。之前白疏桐以此課題組織過一次討論課,對此還算熟悉,更重要的是,邵遠光希望她能夠藉此機會開拓研究思路,找到適合自己的研究方向。

兩人討論著任務進程,門口傳來輕聲敲門聲。

曹楓推門進來,看了眼兩人,尷尬開口:「桐桐,我來接你。」

邵遠光看見曹楓不由皺眉,剛想責問他近期的研究進展,曹楓那邊走了進來,到了邵遠光面前,猶豫著欠了欠身:「邵老師,對不起。」

他突然道歉,倒是出乎邵遠光意料。

「桐桐都跟我說了,她生病的時候多虧你照顧她。」曹楓遲疑了一下,又說,「我誤會你了。」

不管他是否誠心認錯,邵遠光也不想和他再計較下去,便隨口道:「算了。」

曹楓聽了沉默,白疏桐卻揪了一下他的衣服:「邵老師這麼大度,你還不謝謝他。」

曹楓無奈,說了句:「謝謝邵老師。」

邵遠光揮揮手:「研究進展你落下不少,這次先幫小白一起整理文獻。」

曹楓不敢違抗,自然點頭說好,私下裡瞅了眼白疏桐,跟她使了個眼色,叫她快走。

白疏桐偏不,磨磨蹭蹭地收拾包,想了想問邵遠光:「外公外婆今天回家,帶了不少山裡的特產,邵老師一起去家裡嘗嘗嗎?」

白疏桐事前沒和曹楓商量,曹楓聽了有些吃醋,不知道什麼時候邵遠光也成了外公外婆家的座上客了。

邵遠光別有心思,回絕道:「我還有別的事,不去了。」

他說完,拿了車鑰匙,轉身先出了辦公室。

-

邵遠光碟機車去了人民醫院,停好車進了外科診室。

高奇下午值班,看到了邵遠光獨自一人過來,覺得新鮮:「喲,貴客啊!」

邵遠光不置可否,看了看四周,問他:「忙嗎?」

「忙!」高奇想到心裡不爽,「前陣子不是出了場車禍嗎,幾個傷得嚴重的病人說什麼都不轉院,不轉院也就算了,醫藥費也拖欠著,還說醫院不給救治……」

高奇牢騷不斷,邵遠光聽得不耐煩,打斷他,問了句:「他呢?」

「誰?」高奇知道邵遠光問的是誰,卻偏偏裝傻。

邵遠光無奈,回了句:「我爸。」

「邵院啊……」高奇沖著醫生休息室努了努嘴,「剛做完一台手術,歇著呢。你不知道那手術多難做,病人臟器破損,邵院做了五六個小時……」

邵遠光心裡本就焦躁,聽高奇說話更添幾分心煩,便準備告辭。

他剛往外走,休息室的門便打開了,邵志卿從裡邊出來,神色匆忙。

高奇見了一愣:「邵院你怎麼起來了?病人我們看著呢。」

邵志卿看見了邵遠光,匆匆一瞥沒有多理會他,只是白了一眼高奇:「看著?家屬那邊有變動,你看住了?」

高奇一愣,也意識到了什麼,看了眼邵遠光:「Chris,你先走吧。」說完,他便匆匆跟著邵志卿身後離開。

邵遠光猶豫了一下,腳下變了方向,跟在兩人身後快步走了過去。

病房門口,家屬已經鬧了起來:「我們是他的家屬,怎麼就不能代表病人的想法?」

家屬情緒激動,儘管有醫生護士攔著,依然鬧得很兇:「你們醫院就是故意的,臟器破損,救回來了圖的是什麼?不就是想多收點治療費、醫藥費嗎!」

有醫生聽不下去了:「你們家屬不管不問,醫藥費拖欠著不交,我們幫著解決了,你們也沒句感謝的話。聽說要手術治療,你們答應得倒是很快,現在手術做完了,怎麼又變卦了!」

「你們醫院就是變相訛錢!這麼貴的葯,維持一口呼吸,別以為我們病人都是傻子!」家屬說著和醫生推搡起來,「你們主治醫生呢!讓他來說話,躲著算什麼!」

高奇在一邊實在聽不下去了,衝到前邊指著家屬的鼻子開罵:「邵醫生為了救你孩子接連做了五六個小時的手術,你們呢,做手術的時候在哪兒?做完手術也不現身。現在跑來鬧是什麼意思!」

「治病救人就是他的職責!他怎麼都是應該的!但是他手術前不把話說清楚,現在又說一天的醫藥費要交上百,他這又是什麼意思!」

邵志卿被幾個年輕的醫生護在身後,他聽著皺了一下眉頭,撥開身前幾人走了過去。

邵遠光遠遠看著,伸了一下手,才發現攔不住他。

「我就是主治醫生。」邵志卿站出來說,「對手術的結果我們很抱歉,臟器受損嚴重,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術前我們試圖和家屬溝通過細節,但是你們太忙說一切都聽醫院的,擔保書也已簽字,所以……」

「所以?所以你們不負責?治不好病人,還有臉管我們要錢?」家屬一怒之下,揮拳便要打人。

邵遠光見了急忙上前攔住,慌亂中把邵志卿拉了出來。

家屬急起來亂抓人,邵遠光手臂上被劃了了一道口子,表皮凸起,隱隱滲著血絲。

邵志卿被他拉到了休息室,看了他一眼,問他:「沒事吧?」

邵遠光搖搖頭。

邵志卿苦笑了一下:「五六個小時的手術倒不算什麼,這近半個月的治療確實是花費了不少心思。那姑娘還小,二十歲不到,說放棄就放棄,實在……」

邵遠光知道這種痛苦,醫生費盡心思挽救回的生命,在家屬那裡卻沒有得到珍惜,實在挫敗。如果那是個男孩兒,或許家屬的態度就截然不同了。

邵志卿嘆了口氣,問邵遠光:「你怎麼來了?」

邵遠光最近因為白疏桐的事情有些焦躁,想過來看看父親,順便傾訴一二,或許以他的經歷能給些意見。但現下邵志卿這邊已是自顧不暇,邵遠光不打算再給他添亂,便說:「沒什麼,過來看看。」

邵志卿點點頭,沉默了半晌說:「小光,我有時候在想,我這一輩子到底留下了什麼,還能期盼什麼。前半輩子呼風喚雨,到頭來卻是透支了一切。你、你媽媽都離開我了,所謂的操守也沒有了……」邵志卿說著苦笑了一下,「現在我只希望能彌補一些,對病人也好,對你也好。」

邵遠光沉默,這是父親東窗事發后第一次和自己坦白心情,原本他以為聽到後會是解氣,卻未曾想到,如今心情卻是沉重的。

遭遇了那樣的事,原本是需要家庭的寬慰,但作為子女,卻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時候對他棄之不顧。

邵遠光呼了口氣,道:「我不怪你,你也不用彌補我。」

邵志卿笑笑,看著他:「你和桐桐好好的,我就很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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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院出來,邵遠光坐在車裡思忖良久,從衣兜里拿出了手機,想了想撥打了美國的長途。

那邊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邵遠光用英語和他問好:「David,你好。」

David頗感興奮,和他聊起了近況。

邵遠光聊了幾句,試探性地問他:「David,你最近有沒有招收博士生的計劃?」

David愣了一下,笑問:「怎麼?你有遇到合適的人?要給我介紹嗎?」

邵遠光想了一下,問他:「上次你來江城開會,我曾經介紹了一個女孩兒給你,她是我的研究助理,她對積極心理學很感興趣。」

David想了半天想不起來,問邵遠光:「她資質很高嗎?」

邵遠光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一般。」

「基礎很好?」

「一般。」

David又問了幾個,邵遠光的回復均是一般。

David摸不到頭腦,問他:「那你為什麼介紹她給我?」

「因為我喜歡她。」邵遠光回答。

David愣了一秒,突然哈哈笑了起來。「你把她的簡歷發給我,我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兒能讓你青睞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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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顏不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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