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沉吟至今(1)
邵遠光將白疏桐的簡歷發給了David,沒過幾天,David回復讓白疏桐交上一份研究計劃。
這算是先斬後奏,邵遠光沒想好怎麼和白疏桐開口,只好先督促著她改一份研究計劃出來。白疏桐弄不清邵遠光的意思,改得不是很上心,事情便一直拖著。
晚上,兩人在學校裡邊散步。江城的秋天已經到了,風吹在身上頗為涼爽,白疏桐只穿了漏肩的長袖,邵遠光便將衣服脫下,搭在她的肩頭。
白疏桐看了他一眼,笑著拉了一下衣服,問他:「邵老師,你不怕被學生看到啊?」
邵遠光淡然笑了笑,沒回答她的問題,反倒是問她:「研究計劃為什麼擱淺了?有問題說出來討論一下。」
文獻白疏桐已經看了不少,但這個方向離邵遠光的研究方向太遠,白疏桐不明白他為什麼一定要自己寫這樣的研究計劃。
邵遠光道:「這個領域很新,也很有發展潛力,你既然有興趣就去試試。」
「我自己?」白疏桐聽出了端倪,搖了搖頭,「你做什麼,我做什麼,我跟著你做就好了,為什麼還要自己去開拓新的研究方向?」
這便是問題癥結所在,如果白疏桐總是跟在他身後,今後的路不免會更加坎坷。
邵遠光沉吟了一下,岔開話題,問她:「你覺得賓州大學怎麼樣?」
「美國?」白疏桐眨了眨眼,「很好啊,那不是邵老師你的母校嗎?」
邵遠光點點頭:「如果你願意,我可以介紹你去那裡讀博,賓州心理學院有幾個教授在積極心理學方面都很有造詣,尤其是……」
「我不去!」白疏桐沒等邵遠光說完便打斷了他,她停下腳步扭頭看他,「你為什麼老是趕我走?」
白疏桐停下腳步,邵遠光也跟著停了下來。他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小白,我不是趕你走。我也不想讓你走,但你不讀博士,總不能做一輩子研究員,幫別人打一輩子下手吧?」
「讀博士也不一定要去那麼遠的地方,我可以讀你的,就在你身邊待著……」白疏桐不知是吹了風感冒了,還是什麼,吸了吸鼻子,「而且做一輩子研究員又怎麼樣……只要在你身邊,幹什麼都可以……」
白疏桐抬頭看著邵遠光,目光堅韌。她咬了咬嘴唇,乾脆把心裡的話說出來:「邵老師,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你知道我喜歡你……所以你要趕我走?」
白疏桐一口氣說了很多,邵遠光無法一一反駁、解釋,尤其是最後一句。
他頓了一下,還沒開口,白疏桐又說:「實在不行……我也可以不喜歡你,就是你不要趕我走。」
白疏桐的邏輯攪得邵遠光思緒混亂,這不是她單方面的問題。她喜歡他,便賴著不想走,可也正是因為邵遠光也喜歡白疏桐,才覺得更應該讓她找到自己的發展空間。
「小白,你做研究到底是為了什麼?」邵遠光搖搖頭,「你不是為了我在做研究,你想要走得更遠,首先必須要付出。去美國讀博是唯一的出路,回來……」
白疏桐不想再聽他說美國的事情,開口打斷了他:「我做研究就是為了你,不是你我才不會去寫那些論文、整理那些數據。你不要我待在你身邊,我做研究還有什麼意思!」
白疏桐說完,邵遠光不由愣了一下。一直以來,他都以為白疏桐是漸漸發現了學術的樂趣,卻沒想到她竟是出於這樣的想法,如此不純粹的動機。
邵遠光聽了皺眉,問她:「你說什麼?」
白疏桐發覺自己說錯話了,邵遠光有他的原則,真理、科學對他來說是至高無上的,他能夠犧牲自己的聲譽為之奮鬥,自然也不允許別人用不純粹的動機玷污它。
白疏桐氣焰一下子蔫了下去,悶頭小聲道:「我……我剛才說錯了……我……」
「小白,」邵遠光看著她,眸光一冷,「美國的事你再仔細考慮一下,如果你實在不願意做研究,我不會勉強你。」邵遠光說完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他目光中往日的溫存瞬間消失殆盡,變成了深深的失望。
白疏桐看著心裡一冷,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消逝在冷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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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遠光心情不暢,步行回到了家裡。
樓道里的感應燈光隨著他的腳步聲亮起。邵遠光走到自己門口,拿鑰匙開門時,這才發現門口的白牆上被塗滿了紅色油漆,混亂中,他辨別出牆上寫著歪七扭八的一句話:「無良醫生死全家!」
邵遠光皺了皺眉,開門進屋。
坐到沙發上,邵遠光摸出手機給高奇打了個電話,詢問邵志卿那邊的情況。
高奇忍不住大吐苦水:「那一家什麼東西!前幾天跑來醫院鬧,說邵院救了她女兒是為了醫藥費,口口聲聲說要停葯、要放棄,現在倒好!那姑娘術后併發症,真的去了,這幾天他們又跑來醫院說這是醫療事故,要醫院賠償,要邵院償命!」高奇越說越憤慨,「這都他媽不把醫生當人嗎!」
高奇一說便上綱上線,說到了體制問題,邵遠光關心的卻是邵志卿。他打斷他:「我爸,他還好嗎?」
高奇嘆了口氣:「邵院說不連累醫院,要回家,被我們勸住了。這個節骨眼,醫院有人值班還是安全點,回家萬一有個什麼……」
邵遠光那邊沉默了下來,高奇也噤了聲,安慰他:「我這是危言聳聽,你別理我。」
邵遠光應了一聲,並沒有透露自己這邊的狀況,只盯住高奇關注邵志卿那邊的動向,一有事情就給自己打電話。
高奇說那是自然,兩人又聊了幾句,掛斷了電話。
病人家屬已經找到了邵遠光這裡,多半醫院那邊情況好不到哪兒去。但好在有高奇在,邵遠光也可以放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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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幾日,邵遠光接連收到類似的威脅,他的車上被人夾過字條,手機上收過類似簡訊,就連學校信箱里也有過恐嚇信。
他向警方備了案,只是尚無人員傷亡,警方對這類威脅事件並不上心。
這些日子,好在白疏桐那邊收斂了一些,沒事便在辦公室讀文獻,好像要表現出對學術尚有熱忱一樣。
她不願意去美國,邵遠光看了無話可說,更無從勸起。如果她不愛做研究,送她出國只是耽誤了她。
邵遠光看著白疏桐嘆了口氣,收了東西獨自下班。
車子被人噴漆寫了威脅的話,邵遠光已送去維修,這些天便只能步行上下班。他從江大的校園裡出來,往家屬區的方向走,沒走兩步,便覺得身後有人,等到回頭時,卻發現空空如也。
邵遠光希望是自己多疑,可還沒到家門口,邵遠光便接到了高奇的電話,說邵志卿這邊出了岔子。
邵遠光掛斷電話折返回大路上,伸手攔了輛車,直奔人民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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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醫院門口停了兩輛警車,邵遠光見了心裡不免緊張。他急匆匆到了外科,這邊的狀態已經穩定了下來,只是邵志卿的休息室門口圍了不少醫生護士。
邵遠光撥開人群進去,看見父親坐在椅子上,白大褂上沾了一點血,腦袋上貼列一塊紗布。
「輕微腦震蕩,不是很嚴重。」高奇拍拍邵遠光肩膀,安慰他。
邵遠光點點頭。
警察看見他過來,和他簡單說了說情況。
病人家屬威脅醫院不成,雇傭了醫鬧過來尋釁滋事,邵志卿作為院長出面制止,不料最後被醫鬧拍了一磚。好在磚頭都是空心的假把式,只是輕微腦震蕩,沒有大礙。
警察那邊拘留了幾個帶頭的醫鬧,最多也只是關押幾天,交點罰款就該放人了。
當著邵志卿的面,邵遠光沒有多言,等到警察出來,他才把自己最近幾天的境遇再次告知,唯恐家屬那邊這幾天還會鬧事。
警方還是那句話:「要立案還是要等到案發之後,你這樣無憑無據的,我們又不是保安公司,哪有警力專門看護你們的安全。」
邵遠光面色一沉,警察嘆了口氣,緩和了一下語氣,又叮囑了幾句:「這種情況下你們最好自己注意點,少往外跑,少去人少的地方。還有什麼親近的愛人、朋友都暫時別聯繫,省得出事。」
送走警車,邵遠光回到醫院,陪著父親說了幾句話,等他躺下休息,這才離開了醫院。
回家的路上,邵遠光接到了白疏桐的電話。
她的聲音怯懦,猶豫著說:「邵老師,我的研究計劃寫完了,可以去找你,你幫我改一改嗎?」
邵遠光遲疑了一下,想到警察剛剛的叮囑,便回絕道:「你不用過來,直接把研究計劃發到我郵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