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業

陳永泰副院長背對著門，身子陷在棗紅色的真皮老闆椅里，聽到我的腳步聲，肥胖的身軀在老闆椅的帶動下輕盈的轉了半圈，那張讓人生厭而又略顯浮腫的胖臉便呈現在我的面前。

陳永泰見我進來，傲慢的用下巴指了一下我面前的椅子，示意我坐下。我站著沖他搖了搖了頭，說：「陳院長，你找我……」

陳永泰鼻子重重的哼了一聲，抬手把一疊材料扔到我的腳下，說：「肖海洋，我真的搞不明白，你這醫生是怎麼當的，人家當醫生都是不斷的把人救活，可你卻是不斷的把人治死，我看照這樣下去，你不如改行當殺手算了。」

我盯著腳下的那些材料，知道那又是患者對我的投訴信。我是一名外科醫生，也是史上最倒霉的一名醫生。因為凡是我經手治療的患者，都會無一例外的死亡。我幾乎每周都會接到患者的投訴，每個月都會接到法院的傳票，我的醫生執照已經被吊銷了四次，和我同一時期畢業的同學很多都已經當上了院長，主任，副主任，可我卻還是一個隨時都可能被醫院開除的小醫師。

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看著陳永泰的胖臉說：「陳院長，你聽我解釋……」

「解釋？」陳永泰冷冷一笑，說：「你怎麼解釋，你該不會說那些患者的死和你沒有關係吧？」

「他們的死的確和我沒有關係。」

「是嗎，」陳永泰嘿嘿一聲冷笑，說：「只可惜患者家屬不會相信，醫學會不會相信，法院不會相信，我也不會相信。」

「可是事實上……」我還想說話，陳永泰忽然不耐煩的一擺手，打斷我的話，說：「肖海洋，你不要說了，你還是把你的解釋留在法官面前去說吧。現在，我代表醫院懂事會正式通知你，從今天起，你已經被聖天醫院開除了。」

「陳院長，看在我們同學一場的情面上，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儘管對開除這個結果我早有心理準備，但是我還是不想這個結果這麼快就降臨到我的頭上。

「要不是看在同學的情面上，你覺得你現在還能穿著白大衣和我說話嗎？」陳永泰微微停頓一下，繼續說道：「肖海洋，你不要心存幻想了！僅這半年時間裡，你就出了六起醫療事故，直接導致六名患者死亡，你說，我還怎麼給你機會？我如果再給你機會，只怕懂事會開除的是我而不是你了。」

事到如今，我知道再多的解釋也不可能有任何作用了，何況我面對的還是一個喜歡公報私仇的小人呢？我嘆了一口氣，已經決定不在為自己留下來做任何的努力。我知道象我這樣的人如果多留在聖天醫院一天，也許就會對患者的生命多一分威脅。醫生當到我這個份上，被開除也許真是最好的選擇。想到這裡，我的心底似乎一下子變得釋然起來，我脫下白大衣，放在陳永泰面前的老闆台上，說：「既然這樣，就請陳院長把我的房產證歸還給我吧！」

陳永泰一聽到我說出房產證三個字，胖臉一下子沉了下去，高聲說道：「肖海洋，你是不是腦子有病，那房產證是你親手放到我這裡的，說只要你再出醫療事故，就用你的房產來賠償患者的經濟損失，你出了那麼多事，難道你還想讓聖天醫院給你買單？」

我一聽陳永泰要把我僅有的房子也扣押了，一下子就急了，一把抓住他的領帶，說：「陳永泰，你個孫子這樣做是不是絕了點兒，你親口向我保證說無論出什麼事，你都不會扣我的房子，你說你這樣做就是為了做樣子給別人看，現在你卻說你要扣押我的房子，那不是擺明了讓我和周潔去蹲馬路嗎？」

我並不是一個輸不起的人，頻繁的醫療事故雖然讓我的經濟受到了極大的損失，可我還沒有成為一個輸不起的無賴。但是這座房子對我的真的很重要，重要的我不想在失去它的同時也失去我的同居女友。

陳永泰一張胖臉漲得通紅，指著我的鼻子叫道：「肖海洋，你罵誰孫子？誰把事做絕了？你和周潔去蹲馬路關我什麼事？周潔跟了你真是瞎了眼，你不但沒有給她幸福，還把她父母遺留下的房子也賠了出去，我要是你，早就去跳樓了。」

我滿胸的怒火一下子熄滅了，陳永泰說的並沒有錯，周潔跟了我的確沒有享受到任何幸福，她跟了我除了每天都要和我一起面對那些永無休止的經濟賠償外的確沒有過上一天好日子，現在我又把她父母留給她的房子也賠了出去，我的確沒有資格在這裡火而更應該去跳樓。

我放下陳永泰的領帶，向後退了兩步，說：「算你狠！」我迴轉身，踢飛地面上的投訴信，向外面走去。

陳永泰在我的身後喘著粗氣，大聲叫道：「肖海洋，你個流氓，你記住，你一定要為你的野蠻行為付出代價的！」

代價？我忽然笑了，我付出的代價已經夠多，難道我還在乎再多一個嗎？

我抬腿把門踢開，幾個把耳朵貼在門上偷聽我和陳永泰談話的同事立刻尷尬的散了開去。我知道，在這些同事的眼中，我已經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瘟神』，似乎只有把我開除了，他們才會感到幸福，雖然我知道我的存在並沒有影響他們追求幸福的腳步。

來到走廊中，口袋中的手機突然叫了起來。我知道打手機的一定是周潔，我遲疑著把手機握在手中，不知接還是不接。我不知道該怎樣對周潔解釋房子的問題，我擔心周潔會一時無法接收這個事實。但是當我接通手機貼在耳邊的時候，我才現我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周潔說：「我還以為你不接我的手機呢？」

周潔口氣平靜的讓我有些吃驚，因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時候，法院應該已經沒收了我們的房子。

我說：「那怎麼會，我剛才沒有聽到，你是在家吧，我這就回去。」

「回家？」周潔忽然大聲笑了起來，說：「肖海洋，你難道以為你還有家可回嗎？」

我說：「小潔，你聽我解釋……」

周潔說：「你的解釋還是留給和鬼去說吧。我再也不想聽你的解釋了。這幾年，我聽了你無數的解釋，可是結果呢？你還不是把我父母遺留給我的房子都賠了出去……」

我說：「小潔，你不要這樣說，我想我們還有機會的……」

周潔說：「好了，你不要說了。我也不想聽。再見，不，是永別，肖海洋。」

周潔在那邊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我站在走廊中，對著手機大聲喊道：「周潔，周潔，你聽我說……」我的聲音很大，很快就引起了走廊內幾個患者的駐足觀望。

可是手機那邊再也沒有了周潔的聲音。我以前最怕的就是周潔對我沒完沒了的嘮叨，可是現在卻寧願這嘮叨永遠的在我耳邊響起。人有時就是***賤，失去了才知道擁有的重要，就如現在的我，終於知道了有時候有一個總喜歡嘮叨的女友也是很幸福的事情。

我不死心，開始一次又一次的給周潔打手機，可是那邊傳來的聲音卻是：對不起，您拔打的電話已關機。我仍然拚命的拔打周潔的手機，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拔打了多少次，只到手指因為按鍵盤都已經有些麻木的時候，我才終於確定，周潔的聲音再也不會取代移動服務小姐的聲音出現在手機的另一面了。

我把自己的手機狠狠的摔向大理石地面，聽著手機那清脆的碎裂聲，我的心裡竟然莫名其妙的湧出一絲暢快。

幾個已經準備離開的患者聽到手機的碎裂聲，又停下腳步，把目光齊齊的射向我。我知道，他們一定在心裡為我摔碎的時尚手機可惜。

我看著圍在身邊的患者，惡狠狠的說：「看什麼看，不認識嗎？老子就是肖海洋，一個月治死三名患者的肖海洋。只要你們誰落到我的手上，我就一定會把你們治死！可是現在我被開除了，做不成醫生了，你們是不是很高興……哈哈……」

在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有兩個保安已經悄悄的從走廊的另一頭向這邊走來，他們大概是擔心我會對身邊的患者產生危害，但是他們很快就現，我的這種危害傾向僅僅是針對自己的手機時，便站在人群外，沒有走過來。

我分開身邊圍著的患者，大笑著走出聖天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