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13章 這廝居然嚇尿了
月色皎潔,風聲嗚咽,荒林如死一般寂靜。
過了許久,林間仍舊沉寂無聲,吳三立抹了把滿臉腥膩的虎血,心驚膽戰道:「死了沒有?」
大蟲躺在血泊里一動不動,看樣子是死了,但餘威猶在,眾人都被嚇得不輕,皆不敢輕舉妄動。
吳三立見沒人應聲,吐了口血水,面目猙獰道:「射,再射,射死它!」
眾獵戶一摸箭壺,不由得叫苦道:「吳捕頭,箭都用光了……」
吳三立聽罷,一把將身邊的中年漢子推了出去,道:「老李頭,去看看死了沒有!」
那被稱作「老李頭」的獵戶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光棍漢,常年在荒林中狩獵,膽子最大,據說是一個見慣了血光的狠茬子。
當下他「呸」的一聲吐了口吐沫抹在手心,用力的搓著,然後抄起一把斷頭刀,躡手躡腳的靠近過去。
眾人屏住了呼吸,大氣不敢出一口,眼珠子瞪得燈籠似的,一眨不眨的瞧著。
然而,老李頭今天雙腿卻有些發軟,手心的虛汗不爭氣的直往外冒,方才同伴死亡時的那一幕太血腥了,令人心有餘悸。
他在距離猛虎六七米的地方站定,摸起地上一塊拳頭大小的碎石丟了過去,石頭打在老虎腦袋上,連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才放下心來。
「吳捕頭,那畜生已經死透了。」老李頭查看一番后說道。
眾人聽了,緊繃著的神經終於鬆了下來,一個個從大樹後面探出身子,不約而同圍了過去。
只見一片血腥之氣中,兇猛異常的吊睛白額虎倒在血泊之中,那畜生高壯如兩頭水牛般,渾身黑黃相間的花紋被竹箭扎得刺蝟似的,血肉模糊。
它雖然一動不動的僵卧著,但那股王者之氣猶在,近觀之令人不寒而慄。
吳三立渾身都是血,臉上那道傷疤方才不覺得如何,此時火辣辣的疼起來真要人命,看上去格外狼狽,他不禁大為光火,怒道:「武大郎,給老子滾過來!」
在他看來,如果不是這個蠢貨突然跳了出來,自己也不會遭受這無妄之災,故而把怒火都算在了武大郎身上。
梵羽屁顛屁顛從樹林里鑽了出來,向吳三立大獻殷勤,道:「恭喜吳捕頭,賀喜吳捕頭!」
吳三立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怒道:「恭喜……放你娘的什麼狗屁?」
梵羽故作吃驚道:「難道吳捕頭不知縣裡張榜布賞,如能除去景陽岡大蟲者,賞白銀五十兩嗎?小人可是親眼所見吳捕頭與猛虎大戰三百回合,最後一刀結果了這畜生的性命,在場諸位都是親眼所見,實在是英勇啊,大夥說是不是?」
眾獵戶都是窮苦人家出身,因畏懼官府權勢,才被強行徵調入山抓虎,誰曾想運氣太差居然真的撞上了大蟲,並且陰差陽錯的將其殺死了,著實有點莫名其妙。
此刻聽了梵羽的話,雖明知是在拍吳三立的馬屁,卻不得不附和,紛紛表示祝賀:「吳捕頭神勇,我等都是親眼所見。」
吳三立剛才一直心驚膽戰,再加上被那股虎血沖昏了頭腦,直到此時方才醒悟,自己竟把這茬事給忘記了,這可是大功一件啊!
於是眉開眼笑,裝模作樣推辭一番,道:「眾鄉親客氣了,吳某身為本縣捕頭,職責所在,義不容辭!」
旋即又問道:「武大郎,你怎麼會在這裡?」
梵羽早就想好了說辭,此刻裝作心有餘悸的樣子,娓娓說道:「小人這兩天暫住在土地廟中,今夜大約戌時起床小解,隱隱約約看到三人騎著高頭大馬進了林子。小人心想,近日景陽岡大蟲猖獗,怕這些外地的客商平白無故丟了性命,便追出來阻止,但他們騎著馬跑太快了,根本追不上……後來裡面就傳來了虎嘯聲,嚇得小人屁滾尿流,也是小人命不該絕,遇到了吳捕頭,這才撿回一條小命。」
吳三立本來因為除去大蟲的事情洋洋得意,聽了梵羽的話心裡一驚,不禁又叫苦起來。
今晚是他值班巡山,方才已經折了一個獵戶,萬一再出現什麼人命關天的事情,那罪責他可擔不起,於是急忙問道:「你確定有外地客商進了荒林?」
梵羽說道:「本地人都知道,荒林裡面崎嶇難行,徒步尚且困難,更不用說騎馬了,也只有外地客商不明就裡,才會騎馬進林。」
吳三立沉思片刻,忽然暴怒道:「一派胡言,就算有外地客商,放著四平八穩的官道不走,為何卻要走這荒山野林?一定是你這廝發癔症,看走了眼!」
梵羽心中暗笑,他自然明白吳三立話中的意思,今晚是他值班巡山,如果發生什麼事故他自然要擔責任,只要捱過了今晚,就算天塌下來也與他無關了。
不過,得到越多責任就越大,既然想把除去大蟲這件功勞算在自己的頭上,那就必須承擔西門慶意外死亡的責任。
「小人絕對沒有撒謊,吳捕頭若是不信,咱們可以去瞧瞧,就在前方不遠處,一看便知。」梵羽指天發誓,那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典型的市井小民形象,讓人不得不信。
吳三立恨的牙痒痒,真有股掐死梵羽的衝動。這個腦袋有問題的夯貨,自己已經把話說的這麼明顯了,他怎麼就是不開竅呢?
不過,眾目睽睽之下他也別無他法,只得硬著頭皮讓梵羽前面帶路,同時心裡默默祈禱著千萬別再出什麼亂子了。
眾人撥開荒草叢向前走了沒多遠,便見到地上草木凌亂,同時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血腥氣息……吳三立心裡「咯噔」一下,憑他多年辦案的經驗,絕對有血案發生了。
「我的媽呀,殺人啦!」
前方帶路的梵羽忽然傳來一聲尖叫,扭頭就向回逃,將身後猝不及防的老李頭撞得人仰馬翻,他借勢倒地,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將撿來的水袋擰開,那水沿著褲襠流了下來。
老李頭罵罵咧咧的從地上爬起來,掌心不經意碰觸到了梵羽的胯部,感覺濕漉漉一大片,定睛一看,哈哈大笑道:「這廝居然嚇尿了……」
後方頓時傳來一陣大笑,然而當眾人走上來看清前面那片血腥之後不禁倒吸冷氣,就連膽子最大的老李頭也打起了退堂鼓。
只見在月光皎潔的開闊地帶,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具死屍,其中有兩具屍首分離,鮮血塗了一地,另外一具半條腿不知哪兒去了,並且胸口插了口明晃晃的寶劍,面目扭曲著仰天而倒,那雙渙散的瞳孔直勾勾的望來,十分的驚悚。
「這是……西門大官人!」其中一個獵戶認出了胸口插劍的死屍,不禁驚呼道。
吳三立臉色變得極其難堪起來,如果死的是過路的客商自己還能想辦法遮掩,現在居然是本縣大名鼎鼎的西門大官人,以這人與縣太爺的交情,即便自己除虎有功,恐怕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從傷勢來看,馮氏兄弟是被大蟲所害,只是西門慶胸口致命的一劍是誰插的?」梵羽暗自留意著。
他回想起不久前的一幕,當時大蟲要撲向自己,結果被射來的一支羽箭驚退了,緊接著後方傳來一聲慘叫,正是那聲慘叫激怒了大蟲,自己這才幸免於難。
「那聲慘叫……是西門慶發出的!」
梵羽被自己的推測嚇了一跳,但當時荒林中只有他們四人,對西門慶下手之人只有馮氏兄弟了。
令他疑惑的是,馮氏兄弟作為西門慶豢養的家奴,本應該對主人死心塌地才是,為何會在他背後捅刀子呢?這不符合常理啊!
…………
翌日,陽谷縣炸開了鍋,巡街衙役敲鑼打鼓,那頭連傷數條人命的吊睛白額虎被八個獵戶「吭哧吭哧」抬著進了城,引來無數百姓圍觀。
「嘿,老虎,老虎哎!」
喬鄆哥激動得摩拳擦掌,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大蟲,雖然是死的,但也足以令他熱血沸騰了。
梵羽莞爾一笑,對這個少見多怪的小兄弟抱之於無可奈何。
他瞧了瞧騎著高頭大馬遊街的吳三立,此刻的吳捕頭胸前佩戴一朵大紅花,眉開眼笑的頻頻向路人招手,那模樣就像是科舉中榜的狀元郎,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吳捕頭,為民除害的大英雄,咱陽谷縣響噹噹的好漢!」
「客氣客氣,吳某身為本縣捕頭,職責所在,義不容辭!」
「吳捕頭,恭喜升官發財!」
「哎呦,賀員外,同喜同喜啊!」
梵羽搖頭苦笑,親身經歷了昨晚的種種陰謀和陽謀,如今回過頭來看看,歷史上的英雄大抵都是這麼糊裡糊塗造出來的吧?到底還是不明真相的嗑瓜子群眾幸福……
他正在慨嘆著,一道清新如蘭的身影映入眼帘,那道身影就那麼不遠不近的站著,一動不動,但她身上彷彿有著什麼魔力似的,令人忍不住一親芳澤。
「大郎,快看,老虎!」西門金哥興奮如喬鄆哥般,若不是被姑姑按著,恐怕早就跳起來了。
梵羽擠出人群,然後將小男孩扛起來放到肩上,終於見到了只有在畫中出現的大蟲,西門金哥興奮莫名:「姑姑,快看快看,真的是老虎!」
西門如蘭朝梵羽點頭致意,忙道:「小心點,別摔下了。」
梵羽笑道:「不礙事,有我呢。」
說著,扛著西門金哥向人群中擠去。
西門如蘭對這種熱鬧不感興趣,只是被小孩子糾纏不過,這才帶他出來散散心。此刻見那一大一小張牙舞爪的在人群中擠來擠去,不禁莞爾,那時常掛著隱憂的花容微微舒展。
只是,她還沒緩口氣,便看到一個中年婦人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大叫道:「如蘭,你快去看看,金哥他娘又犯病了!」
西門如蘭臉色驟變,急匆匆的隨那女人向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