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無路

在皇宮裡有消息傳出來之後，可能是但凡有點眼力見的人，都明白這件事情已經算是被化解掉了，所以前些天看起來還沸沸揚揚似乎怎麼按也按不住的謠言也迅速地被平息了下去。

各式各樣的傳言如潮水般退下，大浪淘沙之後，留在岸上而來不及撤走的東西通常就露出了真面目。這個時候，宋瑧所追查的事情終於有了結論。

鷹國的人行動還是一如既往地迅速而有效率，儘管宋瑧派出去的人已經足夠努力，但是相對於對這種事情駕輕就熟的鷹國細作來說，他們的行動還不足夠快，所以還是讓對方有如混在了潮水之中的波浪一樣得以全身而退了。

如果說大蘭里那些把關於蘇妙的這件事當作談資的百姓就是潮水，而混跡之中的鷹國細作是波浪的話，那麼甄家就是被大浪淘沙后沖刷出來的砂石。

毫無疑問，在林瑾和宋宸他們忙於外出或災年時駐守在南方几個城的兩三年裡，甄家其實已經慢慢地開始有了一點起色，但經過這一次，甄麗華對於蘇妙和宋宸的執意報復未果后，又將人們的視線吸引到了甄家身上。

在別的生意人看來越引人注目越好的這一個想法，到了甄家身上就完全不是這回事了。除了跟他有生意往來的那一小部分的人之外，甄望南最想的還是被遺忘，甄家不能成為談資，一旦又回到了那些人的視線之後，甄家的那點事又會被扒出來，重新暴露於陽光之下，不管是在海國敗落的時候，還是初到大蘭時跟蕭家堡的糾葛事件還是甄麗華髮生的那件事，都是每個甄家人心裡的痛處。

本來甄麗華走了之後，甄家還是過了一段雖然清苦但平靜的生活的。事情的一開始雖然難熬，但隨著甄麗華消失於人前，本來那些人見到甄家人時眼裡的鄙夷和敵視都變成了同情，那些一開始想要和甄家劃清界線的商家都慢慢的開始嘗試著接納他們。是啊！在普通的百姓和商戶的眼中，沒有什麼東西是比人命還要重要的。他們和蕭家堡的糾葛普通的老百姓不甚了解，而就算先前甄麗華做了錯事，但她已經以命相抵了（這種年代一個普通的年輕女子獨自在外地流落，在一般人的眼裡她的結局就等於已經死亡了），人是有惻隱之心的，甄家經此大慟，他們也不忍再對他們如先前那般排斥。

甄家的境況慢慢好轉起來之後，甄望南也打算著以後就這麼過下去算了。本來得到唐渺音的吩咐，一直在暗中尋找著甄麗華的他，慢慢地把人手都給撤了回來。其實他能夠理解甄麗華為什麼要出走，除了是因為違抗了唐渺音的安排而覺得無顏面對甄家人之外，她一個姑娘家經歷主動要獻身給一個男子而遭受到莫大的侮辱這樣的經歷，在當地再也無法抬得起頭，除了遠走他鄉改名換姓之外，她的結局就只能是在甄家的內院里慢慢老死。但甄麗華顯然不是如此甘心服從命運安排的人，所以她選擇了出走這一條路。既然如此，甄望南為什麼不成全她呢？反正他母親的要求他也做到了，尋找了這麼久，對她也算是有交待了。

但是讓甄望南意外的是，僅僅就在他讓人停止了之後的第二個月，甄麗華竟然讓人來甄家傳遞消息，主動地聯繫了他們。

原來她在出走之後，憑著她身懷的幻術，以及行事時的小心謹慎，慢慢地竟走出了大蘭，進入了鷹國的境內。鷹國由於對他國經常派出細作去滲透，所以對於自己國家內出現的陌生面孔是很在意的，甄麗華去到鷹國之後不久，她剛剛安頓下來的小院子里就來了客人。對方來之前是經過詳細的調查的，儘管那時的甄麗華已經叫唐清鳳，但他們在初次見面時仍然叫出了她的本名，而且還對於她為何而出走的事情了如指掌。這讓甄麗華感到絕望，因為她一心要來鷹國，本來是想伺機報復毀了她一生的禇雲的。沒想到計劃還沒考慮周全，竟然就讓人給把底都起了。

絕望的甄麗華心如死灰，也不再試圖掙扎，因為她知道在對方強大的力量面前，她的所有掙扎都是微不足道的。沒想到，後來對方又一次讓她意外了。他們不僅沒有取她的性命，反而禮遇有加。

甄麗華被動地接受著，每日里仍然保持著小心翼翼，就算後來對方開始每次見面都跟她說一些關於靖國的舊事，她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沒敢多加問話。一直到一個多月之後，那日，那個男子進門之後，就笑哈哈地對她說時機已經成熟，他交給了她一塊玉佩，說萬事俱備，只欠她這一個東風了，之後，就開始安排馬車把她接到了燈林國。

到了燈林國他們安排的一個院子，他們才把計劃向她坦陳出來。由不得甄麗華說同意還是不同意，因為不同意的結果肯定是她會就此消失於世間。她經歷了那般屈辱，還是要掙扎著活著，沒理由到了這一步的時候才會選擇結束生命不是？況且這件事情如若成功了之後，就算鷹國會給予的獎賞不算，單是在靖思教所享有的禮遇就已經讓她無法拒絕。鷹國人說，事成之後，最少她都能掌管著一個城池，如果事情更順利的話，那她的權力到時只會更多。整個大蘭歸於麾下她是不敢想了，但如果能盡心儘力把事情辦好之後，那麼她就有可能能夠跟鷹國的皇上提提條件，例如讓禇雲道歉，給她平反，或者乾脆把禇雲賜給她之類的……

誘惑如此大，事情進展如此順利，讓甄麗華簡直有點忘我了。在那邊的提醒之下，她才想起來要跟甄家的人打好招呼，把已經想好的她的身世通知給唐渺音，以防萬一她被人認了出來之後，會被質問得措手不及。

這也是甄麗華會主動跟甄家聯繫的原因。這個誘惑對於甄家來說，也不可謂不大的。甄望南雖然那個時候有想過就此平靜地過生活了，但畢竟他這些年從舉步維艱一路走過來，過得也不算輕鬆，如果這種時候有人告訴他說，只要做好配合，演幾場戲之後就能被接到另外一個地方，周圍圍繞的都是對他們尊崇和信服的教眾，不會再有以往的屈辱，不用再怕別人異樣的目光，從此以後又能過上和在海國時的那種生活……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與之相比，那種清苦但平靜的生活狀態馬上被拋棄了。

他們在火蘭城的時候，已經隱約能夠預見到那種境況了，萬萬沒想到的是，事情到了最後才出了茬子。不過幸好甄麗華機靈，就算最後還是無力回天，但到底還是挖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而鷹國的人，從一開始到後來都在配合回他們的行動。這讓甄家的幾個人有一種有恃無恐的感覺。就算大蘭這邊最後識破了他們了，那也不要緊，他們還有鷹國撐腰呢！

這種感覺讓他們在行動的時候有些不管不顧，在他們的感覺里，就算這件事情被識破了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所以在鷹國的細作們都消失了之後，他們還是如常地留在西南城甄家的宅子里自娛自樂著。

宋瑧得到了事情跟甄家有關的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就是先進宮去找了宋恆遠商量這件事的最好處理法子。

如果是別的百姓，就直接就按她們的行為論罪再呈交給宋恆遠批閱了，宋瑧也用不著專門去找宋恆遠商量。但是甄家跟別的人家不一樣。這個特殊不是指他們原來是海國那邊的人，而是在當年他們回到大蘭去蕭家堡鬧事的時候，蘇妙她們已經交待過了，如果不到罪大惡極的時候，都不要對這家人處於極刑。箇中原因宋瑧不得而知，但想必不是因為他們與這些甄家人有著什麼情份而致。

「如果依律法處理，那些人能論上什麼罪罰？」宋恆遠問著宋瑧。

「甄麗華冒名頂替的這個行為，因為靖思教那邊沒有主動報官，就算官府主動提及，恐怕段奕那邊應該也會因為想要息事寧人而作罷。」宋瑧想著暗探報回來的內容，「鷹國那邊的人撤得太快了，也沒抓到甄家跟他們之間有關係……這樣的話，那就只按她們造謠試圖冒犯皇族來論處了。按照這個罪名，能夠杖罰一百到三百。」

「據說這些甄家人都不會武功？」宋恆遠問了一句。

「是的，兒臣也在考慮著這個問題。就算按照最小的一百杖去罰，打完之後，他們應該已經奄奄一息了，那一位蘇姑娘曾經重點關注過要『照顧』的甄老夫人，恐怕難以支撐到一百杖打完……」這就是宋瑧覺得為難的地方。

「我們的人不是暫時還沒有找到甄家人跟鷹國合謀的聯繫嗎？」宋恆遠摸了摸下巴，「要不就直接把這些人趕出大蘭吧！看看他們之後的去向……」

如果他們真的跟鷹國有關，離開大蘭之後，肯定會去鷹國投奔的。到時再找人跟隨著，伺機尋找證據就是了。鷹國為所欲為了這麼些年，也是時候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了。

五日之後，西南城的知府親自帶兵馬去抄甄府的家，併當眾宣布了他們的罪行——甄家接二連三地做出對大蘭不利、侮辱皇族的事情，如今聖旨下來了，皇上要將這個來自海國、居心不良的家族驅逐出大蘭！

知府帶著人證和物證，甄家的人想要否認都無從抵賴。而圍觀的百姓對他們都是持以唾棄的態度，知府這麼一宣布，他們就想了起來，當年甄家可是在海國無法立足，才如喪家之犬一般來到大蘭的，當時海國還施以壓力，讓大蘭皇上把人押解歸還。只是他們的皇上仁慈，才留下了他們，讓他們有了容身之所，沒想到到最後這些人卻恩將仇報。

僅僅是施以驅逐之罰，不少人都覺得罰得太輕了。不過也沒辦法，誰讓他們大蘭的皇上寬厚仁慈呢！

甄家的人本來見到知府突然前來抄家，都慌亂無比的，但知府接下來宣布的罪罰卻讓他們逐漸淡定了下來。只是驅逐出大蘭，這樣的罪罰對於本來就有意舉家投奔到鷹國去的甄麗華來說根本就不痛不癢。反正他們身上都藏了銀票沒被搜出來，就算知府把他們的家抄了，他們所損失的也不過一座宅子和小部分的金銀財寶，還沒有傷及到他們的根基。

在西南城知府的派兵押解下，甄家的十餘口人愉快地上路了。收到指示的衙卒對於甄家人意圖換些通融的打賞銀子來者不拒，讓甄家人的這一路走得彷彿是外出遊玩一般。到了大蘭的邊城，在進入燈林國的時候，甄麗華一行簡直是以一種凱旋者的姿態而走的。

衙卒原路返回，而一路在暗處跟著他們一行的人繼續跟了上去。

幾日之後，就有消息傳回了雪蘭城。

「鷹國不讓甄家人進入？」宋恆遠聽到的時候還是有些驚訝的，「他們鷹國不是來者不拒的嗎？」

「據說是用了甄家是海國罪臣的理由來拒絕的。」宋瑧也覺得有些可笑，「鷹國的人說，他們鷹國跟海國向來友好，不能因為他們幾個人而破壞了他們與海國的關係……據說當時那個關卡的一個副將還建議說不如把這些甄家人都抓起來，交還給海國的。不過甄家人聽到之後拚命逃離了。現如今暫時在燈林國住下了，不過燈林國跟鷹國交好，恐怕他們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了。」

「讓人繼續留意著他們的動向，沒準鷹國只是做做樣子，在我們的人面前撇清關係呢！」宋恆遠是下了決心不讓鷹國有好果子吃的了。

「對了，林前輩那邊應該還不知道甄家人的動向吧？」宋恆遠叮囑了宋瑧一句，「你記得把這件事告訴宋宸他們，好讓他們有空想要找這些『老朋友』敘舊的時候，不會找錯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