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賜封

第二章 賜封

群臣紛紛點頭,有些老臣開始抹淚。

我看著他們投來的或真或假的同情目光,有些不知所措,不懂在這樣的場合該怎樣表現,只有努力微笑,以表示我還好。

其實作為刺客被青龍的軍將捉住的那天,是我第二次執行任務。那時距離我受訓成為一名「刺客」,僅僅兩年多。無論是力量,還是技藝,我都無法與那些成熟老辣從未失手過的刺客相比。

如果我不能在一次次任務中迅速成長起來的話,那很快,我就會被人殺死或被迫自殺。但即使如此,刺客的這個身份,還是我努力爭取來的。因為若不然,我便可能是一名伎女,一個小妾,一具死屍,或是別的任何什麼東西。

第一次執行任務,我幾乎是抱著與世永別的準備前去的。

我偽裝成了一名想賣身的丫頭,混進了府里去。

主人是一個棋痴,府中無人時,竟隨手招路過的我陪他下棋玩。我的棋藝尚可,但心想著要殺人,竟緊張得屢屢出錯。倒是他,笑著讓我不要因為對手是主人就怕。

我並沒有隨身帶兇器,猶豫了半局棋,終於一狠心,趁著他轉身喝水的檔兒,舉起花瓶砸裂了他的頭顱。

當驗到他已無呼吸時,我才意識到:我成功了,我可以繼續活著了,直到下個任務開始。

我渾渾噩噩地割下他的頭顱帶了回去。

其實這戶人家也不壞,只是不知道是惹了哪路人,落得這下場。

我應該愧疚么?當然不,作為一名刺客,我必須殺死他,否則明天這世界上便不再有我。

我必須好好活著,也許哪一天,就可以變強,就可以攢夠錢,就可以逃出混亂不堪且邊關禁嚴的逐鹿國。

只是沒有想到,我想都不敢想的這一天,來得那麼快。

第二次任務,是刺殺青龍國的御史南越。

我不知道這些任務的源頭是哪裡,但這明顯是個企圖在逐鹿與青龍本已混亂的局勢上再添一把火的歹計。

而頭目從不關心政治,只關心價碼夠不夠。

這一單的賞金奇高,按理根本輪不到我這樣的新人。

我找到頭目,告訴他,我是青龍國罪臣的女兒,和南越是舊識。雖然技藝不精,但這一單,我比誰都有把握。

「聽說他們的國主自從三年前在徽國受到行刺后,御史團出門配備的都是最好的護衛。你可知道,一旦失手,死是小事,打草驚蛇,這單子就飛了。逐鹿國還有多少我們這樣的死士團等著搶這賞金呢,你拿去賭的是我團的信譽。」

「大人,既知行刺艱難,那如若派別人去,失去的不光是賞金,信譽,還有一個比我老練得多的刺客。我固然是死不足惜的,只是這次的任務,我比其他人都更有把握。」

由於當時更適合這樣難度任務的刺客們或不在城中,或有其他任務,我就這樣幸運地以堅定的「必死之心」,贏得了「信任」,也因此順利地回到了自己的國土。

南越帶回了我,且在逐鹿戰役中有功,不僅平升兩級,並且再也不用擔當危險的使臣,而是得以成為太辰院的總管,安心管理宮內禮儀建築等事宜。

此刻,她在一干朝臣之中,亦是一臉感慨地看著我。作為在場唯一一個見過我落魄模樣的人,她對我的一腔委屈與不易彷彿感同身受。

可我對眾人的同情感到尷尬與不適。

我早已習慣人與人之間的冷淡冷漠,哪怕頭目當面提到我死,我也覺得那只是一種對事的合理預估,這種預估不帶任何需要去揣測的真假或善惡。直接、真實、簡單的真話,並沒那麼不堪忍受。

「只可惜,朕的夕晝已在兩年前歿去,未能一起歸來。這皇廷里,儘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年輕時朕經歷了不少困苦,也自詡雖為帝王,卻不做殺孽之事,可老天仍然不肯善待朕,不肯善待我青龍皇家。朕想起,夕晝在時總覺得朕這個做姥姥的,待她不及未央好,老是一鬧不高興就跑回她父王宮裡去,但總是憋不過一天,又會在大早帶著點心回來朕宮裡找未央一起玩。夕晝這孩子玩心重,不愛讀書也靜不下來,可待未央卻是極好,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總想著要帶妹妹一塊兒。朕雖然是個皇帝,但也是個祖母,還記得每每看著她倆感情好的樣子,就想起自己那已經遠嫁的姐姐,盼不得她們慢點兒長大,慢點兒嫁人,多陪陪朕。可現在,朕多麼的後悔,朕的夕晝,竟然已剩一縷薄魂,一支金釵。」

姥姥地從袖口拿出一支釵,我的心也隨之一沉,頓生無限感慨——這支夕晝十歲生辰時得的琉羽金櫻釵,自她芳魂逝去后,便伴我渡過無數個夜。

有時我拿著這金釵,能獃獃地看上半宿,然後在突來的噬心的絕望里,哭得幾乎厭棄生命。所幸人是心底有著強大求生本能的動物,無論怎樣,都會想著活下去。於是每每哭著昏睡去后,當早晨的陽光照拂在臉上時,我又會如同初醒的雛鷹兒,抖抖渾身的羽毛,迎著峽谷的勁風,抱著無畏無念之心,繼續俯飛出去,哪怕下一刻便是粉身,便是碎骨。

「夕晝已去,朕決定在她父親的墳冢旁為她立下新碑,追封琉櫻帝姬。」

夕晝是皇舅的女兒,按青龍國法,只能是公主。如今以釵為憑,落葉歸根,不僅追封,更與自己心心念念的父親葬在一起,也算是了了她一個心愿吧。

「未央如今為我皇室唯一嫡脈,卻年少多舛。我已請天師算過,將以國獸為她護命,遂封伶龍帝姬。」

話音剛落,我便見滿朝文武皆驚——青龍乃國獸,象徵至尊之位,絕不會輕易出現在後輩的姓名或封號里。

姥姥微笑著看著我,我頓時無法,只得下跪謝恩,頭腦里卻渾噩而詞窮,一時也不知是該欣喜還是惶恐。

散朝後,子昴特意留下同我道賀,與他一起的還有一位紫衣青年。

後來我知道,他叫程玄信,是年長子昴幾歲的好兄弟,平日里幾乎形影不離。南越不再充當御史后,玄信便接替了這個職位,成為鴻臚院的主事官。

玄信的眼神深邃,同時也有著掩藏不住的狡黠,我幾乎能看到裡面那別樣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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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伶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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