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梅雪聽琴(二)
幕僚臣下行禮告辭,太子囑咐人好生護送諸位大臣回各自府中,這才入席。
府中下人見太子已入座,把膳宴布桌。
太子對拓跋翰笑笑:「讓九弟久等了。」
「皇長兄來得這樣晚,是否罰酒一杯?」在太子面前,拓跋翰臉上終是露出笑容。
拓跋翰素來喜歡往來於東宮,幼時一直生活在東宮,雖現今另立府邸,與太子府一向親近。拓跋翰年十七,身為皇叔,卻只比拓跋濬大三歲,比拓跋澄年長五歲。算是與拓跋濬、拓跋澄兄弟一同長大,三人之間的關係不像叔侄,更似手足之情多一些。拓跋翰不喜與人交際,只有在太子府,才會說說笑笑,輕鬆自得。
「你呀你。」太子見拓跋翰斟了滿滿一盅酒,接過一口飲下,倒轉杯底,給拓跋翰看:「好了,一杯罷了。你皇嫂向來不喜我多飲酒。」太子口中的皇嫂,既是太子妃,拓跋濬兄弟的聖母。太子妃兩年前已經過世,二人伉儷情深,自太子妃過世后,並不曾另娶。
「九皇叔,別每回一來我們府上就找父親喝酒,我都快餓死了,快些開飯吧。」拓跋澄略帶撒嬌地說,府中數他年紀最小,皆寵著他。
拓跋翰嘲他道:「早些時候,在北苑賞梅聽琴時,你倒不覺得餓。」
「九皇叔,你帶兵打仗的,哪裡還會賞梅聽琴啊,你可別瞞我。我估計啊,你就只會聽聽軍號,這琴的韻味你可賞不出來。」拓跋澄回嘴說,還一臉遺憾地搖搖頭,嘆口氣。
拓跋翰飛手擲出一根木筷,「咻」地砸中拓跋澄手背。拓跋澄「哎喲哎喲」地叫起來。
太子由著他們笑鬧,敲敲桌子:「飯菜可快涼了。」
拓跋濬一旁笑著看,自顧自先吃起來,也沒插話。每回九皇叔來太子府,總是會比平常熱鬧些。
晚膳后,太子留拓跋翰於東宮歇息,拓跋澄非拉著他陪自己玩。拓跋濬捧史書於書房閱讀。在父親身邊耳濡目染多年,自知讀史明智,是為君之本。拓跋濬向來心性極高,以東宮之主要求自己,時時勤勉。他自知,父親以後定是大魏皇帝,而自己,必也是東宮繼承人。弟弟可以天真無邪,只管玩樂,他卻不能,也不會。
不知讀了多久,書房燭燈有些明滅不定,拓跋濬眼皮略倦,暫且放下書卷,踱步出書房,到庭院中散步。
許是因著積雪皚皚,這夜晚也顯得亮堂些。白日里天色還陰沉,落雪不斷,入夜時分,雪卻停了。拓跋翰仰頭看,竟有一彎細月,隱沒於雲層中,雖不分明,朦朧中透著青白月光。
「雪停了,竟懸著一彎細月。」拓跋翰喃喃自語,月……他忽而想起紅梅林的一幕,那個叫霽月的小宮女。年齡不大,琴技高超,許是擅長撫琴的左昭儀親自教授,看上去甚得左昭儀喜愛。只是那琴聲……
拓跋濬曾聽過左昭儀彈琴,母妃在世時,也素來喜琴,專程去請教過左昭儀。左昭儀溫和親善,琴聲如她本人,柔情悠然。母妃曾大加讚賞,說這宮內琴藝一絕便是左昭儀,無人能比。可這霽月的琴聲,卻不似左昭儀般。
「哥,還不睡?」拓跋澄打著哈欠走過來。
「總是待在房內也無聊,出來賞會兒夜色,皇叔可睡下了?」
「哈哈哈,皇叔剛被我纏得不行,非說困極了,趕我出來的。」
「我看許是又被皇叔揪著衣領扔出來的吧?」
「哥,連你也嘲笑我!你們別看低我,總有一天,我的武功也會跟九皇叔一樣好。」
「我等著。」拓跋濬彈了一下弟弟的腦門,揮揮手轉身便走:「快回去睡覺,看你明日能否早起練武。」
拓跋澄揉揉腦門,嘟囔著:「趕明兒就讓父親親自教我習武。」便回房休憩。
庭院里恢復安靜。冬夜漫漫,那一彎淺月,竟從雲層后露出來,傾瀉一縷白月光,清冷月色與白雪互映,別有一番迷人之景,只是未為人知。
天蒙蒙亮,拓跋濬還未完全清醒,就聽到拓跋澄嚷嚷:「九皇叔!九皇叔,你就跟我比試比試吧,我保證,絕不耍賴。不過,你得多讓我幾招,不,你讓我只手臂,這樣跟我比試才公平嘛。」
拓跋翰習慣初曉起床練武修身。一日之初,空氣明澈冷冽,拓跋翰喜於清晨習武,不承想,今日拓跋澄也起得很早,硬纏著比武。拓跋翰最拿他這種纏人勁兒沒辦法,瞥他一眼,說道:「拓跋澄,你說你這煩人勁兒跟誰學的啊?皇長兄和皇嫂,向來端正有禮,你竟不似他們二人。」
「那是,天下地上,也就只有我拓跋澄一人。」
拓跋翰無言以對,翻個白眼。
「澄兒。」
「父親,」拓拔澄走上前請安:「父親早安,怎麼不多休息會兒?」
「你吵得這樣大聲,誰還睡得著?」太子故作生氣責怪道。
拓跋澄吐吐舌頭:「那兒子先給您賠不是了。我讓廚房趕緊給父親準備些早膳。」
「不必了。你們待會吃些吧。我還有要事需出去。」太子對拓跋翰說:「九弟有時間多教導教導澄兒,你負責,我才能放心。記住,必須嚴加管教。」
說罷,理理衣裝,轉身離去。
拓跋澄眼珠轉了幾轉,就想偷偷溜走,被拓跋翰一把拉住:「過來,是得好好教你。」
「九皇叔,您就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我用完早膳后,還要去尚書院呢。」
「早膳還在準備,練完才能吃。」
「九皇叔,不吃飽怎麼練啊,我可手足無力。」
「待會你就有力了。」
拓跋濬聽到九皇叔教育弟弟,弟弟哀嚎不斷,不禁莞爾。自己也洗漱著衣,準備膳後去尚書院。
尚書院,乃是皇室子孫讀書習字之所。皇帝規定,凡未能登朝言政的皇家子孫均要在此學習。尚書院李大人便是負責教授皇子詩詞古賦。
用完早膳,拓跋濬兄弟倆前往尚書院,拓跋翰卻要回平王府料理事務,不能前來。
「九皇叔定是偷懶,他府上哪有什麼要事啊。無非找個借口罷了。」
拓跋濬聽他抱怨,說:「看來九皇叔還是教育不夠,剛一背過他,你就忘了清晨時的武力壓制了?」
「九皇叔是上過戰場的人,我自然比不過他。你還別說,我這胳膊腿兒的,甚是酸痛,得找太醫院給我開點跌打損傷的藥膏。九皇叔下手沒個輕重,要是母親在世,定會心疼我。」拓跋澄一會兒甩甩胳膊,一會兒跺跺腳,檢驗自己跟九皇叔比試過,是否還能活動自如。
看他這副模樣,拓跋濬無奈笑著搖頭。
太子妃離世已然兩年,太子忙於朝堂諸事,也無暇過問他們兄弟二人。自從太子妃逝世,去年九皇叔又搬出東宮,另立府邸。東宮也冷清了許多。拓跋濬心思縝密,懂得盡收鋒芒。拓跋澄則不然,許是年紀略小,心性純良,喜怒皆形於色。拓跋濬想著弟弟這樣也好,以後做個逍遙的王爺,無拘無束。
待到尚書院,時候尚早,眾人還沒來。拓跋濬發現桌上的書本碼放的整整齊齊,想是尚書院的宮人早早的收拾過了。於是坐到桌前,自己先習書漢字。
「吱呀。」有一宮女剛從門外進來,那人可能沒想到這麼早就有人到了書院,匆匆施禮。
拓跋濬沒抬頭。
「霽月姑娘?」拓跋澄歡快地迎上去。
霽月欠身:「原來是皇孫澄殿下。沒想到殿下這麼早就來書院了,如此好學,實屬難得。」
拓跋澄說:「真是巧。你怎麼來這兒了?你不是在長信殿嗎?」
「樂菱大人說尚書院缺人手,看我還略識些字,讓我來此幫忙幾天。」
「真是巧呀,最近老是能遇到姑娘。只是你既來尚書院,我怎得從未見過你?」
霽月粲然一笑:「我是今日才來,殿下自然沒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