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我恨你
傅家別墅內,氣氛有些嚴肅凝重。
傅修容沉默的抽著煙,面前的煙灰缸里堆滿了煙灰,傅子源看了一眼傅子茹,傅子茹攤開雙手聳了聳肩,然後有些幸災樂禍的看向傅修容,陸卿之咳了一聲,傅子茹連忙收回自己的目光。
「修容啊,小曲她怎麼樣了?」
婚禮上,在所有上流名人面前曲未不堪的過去被記者毫不留情的披露了出來,雖然很快就被保安趕了出去,可是在場的賓客可是把那些話聽得清清楚楚,堂堂傅氏總裁的妻子居然是一個妓女而且從小就開始賣淫,現在洗白了身份嫁入豪門就以為能高枕無憂了?
真是可笑。
看向曲未的目光或鄙夷,或譏諷,或不屑,她從記者出來的那一刻開始就好像被抽走了靈魂,目光獃滯的站在原地,身體僵硬的像牽線木偶。
就算穿的再華麗又能如何?就算嫁入豪門又如何?
還不是一個出來賣的。
婚禮被迫中途結束,這下子傅家算是在全瀾城人面前丟盡了臉面,曲未被當場曝光過往的事情就像一個猛烈的耳光狠狠扇在傅家所有人臉上,打得他們臉頰生痛卻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傅家何時這麼憋屈過,這件事情很快就會在全城傳遍,到時候所有人都會看傅家的笑話,在巨大的輿論壓力下就算是傅修容也不能倖免,他和曲未的事情會成為別人在茶餘飯後消遣的工具。
傅修容摁滅煙頭,剛要說話卻被傅子茹搶了先,「媽,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關心那個賤人幹什麼,要不是因為她我們傅家能出這麼大的笑話嗎,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傅家娶了一個怎麼樣的媳婦,都在背後嘲笑我們呢。」
轉向傅修容傅子茹繼續道:「修容你也是,當初我們就不同意你們在一起,哪來的野丫頭居然還想攀高枝兒飛上枝頭變鳳凰,我一眼就看出來她不是什麼好貨色了,可你還鬼迷心竅的屢次偏袒她,她就是一個禍害,是專門來整垮咱們傅家的,這種賤人你還是趕緊把她掃地出門吧,免得惹一身騷……」
「夠了!」
傅修容皺著眉沉聲道,本來出了這種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已經夠他焦頭爛額的了,傅子茹還像一個連珠炮彈似的說個沒完,他覺得腦子都快要炸掉了。
好不容易逮到奚落曲未把她趕出家門的機會,傅子茹怎麼能放過呢,她在曲未那裡吃的虧可還沒有補回來呢,「什麼夠了,傅修容你也好歹要聽一下長輩的話吧,我們都是為你好,為這個傅家好,難不成你真的執意要把一個妓女娶回家?你就那麼喜歡那個破鞋?」
啪的一聲,茶几上的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脆弱的瓷器頓時四分五裂,傅子茹嚇了一大跳,愕然的瞪大雙眼看著傅修容。
傅修容的臉色從未有過的陰沉,他的脾氣向來很好,總是淡淡的好像事不關己的樣子,所以誰也沒有見過他真正動怒的時候,而這一次他是真的生氣了,就像一頭沉睡已久的獅子被外力喚醒了,暴怒著赤紅雙眼露出兇猛的獠牙。
他站起身來,目光讓傅子茹不寒而慄,「我和曲未的事情輪不到你插手,我離不離婚也和你沒有半點關係。」
傅子茹怔了片刻后柳眉倒豎,聲音更加尖銳起來,「傅修容你別以為這個傅家只有你一個人做主!你以為你當上了總裁就可以目中無人了?就可以不把我們這些長輩放在眼裡了?!我告訴你!傅家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你這個小雜種身上是不是留著傅家的血還不知道呢,居然就敢對我這麼橫……」
「子茹!」
陸卿之和傅子源同時出聲阻止傅子茹繼續說下去,她頓了一秒后也知道自己說的話有些過了,抿了抿唇僵硬著臭臉。
陸卿之道:「好了,我想這件事情修容會自有分寸的,你們也不用操心了,都回去吧。」
聞言傅子茹不滿的看向陸卿之,媽她永遠都是這樣偏袒著傅修容,傅修容當年剛從美國回來她二話不說就把公司交給他打理,現在也是,真不知道傅修容給陸卿之灌了什麼迷魂湯。
傅子茹和傅子源走後,陸卿之嘆了一口氣,然後握住傅修容的手,微笑道:「不論你做什麼決定奶奶都支持你,我相信小曲是個好孩子。」
傅修容看著陸卿之頭髮花白皺紋縱橫的蒼老面龐,點了點頭。
進了曲未的房間,她側躺在床上蜷縮著身體安靜地一動不動,聽見開門的聲音也絲毫沒有反應,傅修容走過去坐在床邊低頭看著她,黑色的頭髮擋住了她的臉,他伸手把頭髮掖到她耳後,看到枕頭上一片濕潤。
動作微頓,傅修容心疼的撫摸著她的臉龐,聲音也溫柔得不像話,「沒關係的,我不在乎你的過去。」
薄薄的眼皮下眼珠似乎在不安的轉動。傅修容心中微動,低下頭輕吻她的眼睛,感覺到睫毛在微微顫動,他把她抱在懷中,「每個人都無法選擇自己的身世和父母,你生在那樣的環境里不是你的錯,所以不要自責了,好嗎?」
咸濕的淚水從緊閉的雙眸中流下來,曲未身體蜷縮的更加厲害,恨不得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誰也看不見,誰也注意不到,這樣就不會有人戳自己的脊梁骨了,就不會有人鄙夷唾罵自己了。
傅子茹在樓下所說的話曲未聽得一清二楚,她知道自己給傅修容帶來了多大的麻煩,他什麼時候這麼狼狽憋屈過。
今天本應該是她最幸福的一天的,她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決定忘掉前塵往事放棄顧珩,和傅修容一起走進婚姻的殿堂好好的經營這段婚姻,可是那些記者的話把她的夢毀了,一下子讓她從雲間墜入地獄,讓她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的本來面目出身於美國貧民窟,一個妓女的女兒,有一個被迫賣淫的過往。
人是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和父母,對於生下來就註定的事情無法改變,有些人生下來就含著金湯匙被萬人寵愛,例如裴馨,而有些人生下來則一無所有還要面對一大堆的爛攤子,為了生計不得不被最親愛的人出賣,例如曲未。
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的出身,八歲那年母親意外槍擊死亡。所有人都以為失去了唯一的親人曲未應該感到極度悲傷,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沒有一絲悲傷甚至還感到慶幸,因為再也沒有人會逼著自己去面對那些色相畢露的男人了,再也沒有人會沒有緣由的毒打自己,再也沒有人會以親情的名義捆綁她要她做那些她不願意的事情了,最重要的是,母親的死亡換來了顧珩。
顧珩是調查母親死亡事件的警察,他很可憐曲未所以收養了她,甚至為了讓她忘掉陰影開始一段新生活帶著她回到了中國,也正如顧珩所期盼的,曲未慢慢的變得開朗起來,變得愛說話了,她似乎已經完全忘了在美國的生活,直到今天被記者無情揭穿。
什麼都沒有改變,什麼都還是原先的樣子,她永遠也洗不白自己,忘記不過是短暫的逃避,現實永遠會殘忍的揭開她所有的傷疤。
……………………
曲未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她不想出去,也不想見任何人。
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高大的樹木綠蔭盎然,澄澈碧藍的天空偶爾有飛鳥路過,知了孜孜不倦的鳴叫了一整個夏天。
她坐在床上看著外面,想象著自己在藍天下像鳥兒一樣自由的飛翔,那樣就沒有痛苦,沒有悲哀了。
咔嗒。
門開了,曲未像受驚的鳥兒一樣掀起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的包裹住,把自己與外界的世界完全隔絕。
腳步聲漸漸走進,曲未感覺到床的另一邊凹陷了下去,黑暗中她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只感覺到一隻手正隔著被子撫摸著自己,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他對自己沒有敵意。
「小曲啊。」
蒼老的聲音響起,曲未更加緊張起來,因為說話的人是陸卿之。
陸卿之對自己很好,是真心實意的把自己當成孫媳婦看待,可是她卻讓老人家失望了,老人家年紀大了,受不了打擊,思想也比較保守,怎麼可能接受有這樣一段黑歷史的曲未呢?曲未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陸卿之,自己不配做她的孫媳婦。
「我呀,年紀大了,腦子也糊塗了,總有些事情都記不太清了,有的時候甚至連我家老頭子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那個老東西那麼早就離開了我,真是讓我吃了好多的苦,有的時候我也想要是他能活到現在該有多好,我也就不用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了。」
「人最重要的還是陪伴,只要感情在,什麼都不重要的。我能看得出,修容是真心對你的,他一個人了那麼久,好不容易能有一個陪他的人了,我希望你不要先放棄。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你答應過我要給他幸福的,你可不要看我是一個老太婆就騙我呀。」
聽著陸卿之的話,曲未抿著唇淚水無聲的掉落下來。半晌后,她了掀開被子,眼中滿是不確定和不自信。
「您真的不介意我……我的那些過去嗎?」
陸卿之笑了,摸了摸曲未的頭,「傻孩子,只要修容不介意不就行了,你幹嘛要管其他人呢。」
曲未點點頭,可是傅修容真的會不介意嗎?
……………………
這是這幾天來曲未第一次走出房間,這個家什麼都沒有變,傅修容照常去公司,傅思遠照常出去瘋玩,張姐照常收拾屋子,曲未自欺欺人的想著,或許她也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走到廚房,曲未道:「今天晚上我做菜吧。」
張姐愣了愣,拿著菜刀的手有些猶豫,曲未從她手裡拿過菜刀,沖她安慰的笑了笑。
傅思遠從外面回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似乎正在生氣,衣服皺巴巴的像是在地上滾過一樣小臉臭的不行,一進屋就喊道:「張姨!我要喝果汁!」
等了許久也沒有動靜,傅思遠皺著眉轉過頭,剛要催促卻看到曲未正端著一杯果汁站在他身後。
傅思遠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有些驚訝的看著曲未。
婚禮上曲未的事情已經全城皆知了,傅思遠本來是跟平常幾個要好的朋友玩的,沒想到那個討人厭的總是諷刺挖苦他的揚子突然來了,譏笑著道:「傅思遠,聽說你后媽是一個萬人騎耶。」
傅思遠不知道萬人騎是什麼意思,但是想來揚子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一定不是什麼好話,當下就冷下臉來,「關你屁事!你給我滾!」
揚子哈哈大笑:「你知不知道你爸和你后媽現在就是所有人的笑話,你居然還有臉出門!」
傅思遠想也不想一拳打過去,媽的,揚子的嘴巴臭的他想要撕爛。
「你……你沒事了?」接過果汁,傅思遠問道,這幾天曲未都窩在房間里,他也不知道她怎麼了,問老爸,老爸也一筆帶過根本就不告訴他怎麼回事。
曲未笑了笑,「我能有什麼事?我可是打不死的小強。」
「哦。」傅思遠喝了一口果汁,總是覺得曲未的笑容有些怪怪的,不過也沒有多想。
卻看著他皺巴巴的衣服,問道:「又打架了?」
聞言傅思遠撅了撅嘴,氣憤道:「還不是因為那個揚子,嘴巴跟大便一樣臭,一看見我就沒好話,我就把他給揍了。」
「你贏了?」
傅思遠得意地點頭,「嗯!那傢伙被我打得鼻子都出血了,止都止不住,現在估計回家找媽哭去了。」
曲未摸了摸他的頭,感覺很欣慰。
突然想到什麼,傅思遠抬頭問道:「對了,你知道什麼叫萬人騎嗎?」
曲未的動作頓時僵住,渾身的血液冰冷下來。
「喂,喂,你說話呀,到底知不知道啊?」
曲未別開頭,腳步匆忙的走到廚房,「我……我煲了湯,我去看看怎麼樣了。」
傅思遠看著曲未的背影,皺了皺眉,奇怪,要她解釋一下萬人騎是什麼意思有那麼難嗎?
最近因為婚禮上的事情,傅氏集團的股票一直在跌,今天好不容易才穩住局面,傅修容靠在車座上有些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已經接連好幾天了,曲未不肯出自己的房間,也不肯見自己,她心裡就像建了一道防護網,不讓任何人進去,傅修容對此感到很頭疼,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她對自己完全信任完全依賴呢?
林燁看了傅修容一眼,問道:「頭兒,你要不要買點葯?」
「不用了。」傅修容擺了擺手,「讓你調查的事情查好了嗎?」
「嗯,都已經調查清楚了。」
「回去到我書房再說。」
到了別墅,傅修容剛一進屋,就看到曲未把菜端上桌,抬頭看見自己就露出了笑容,「你回來了?上樓換個衣服下來吃飯吧。」
傅修容奇怪的看著曲未,她……肯出來了?
曲未見傅修容呆怔的模樣調皮的笑了,走過來挽住他的胳膊,「幹嘛?還要我給你脫衣服啊?」
傅修容也露出笑容,摸了摸她的臉,「嗯,我上樓了。」
林燁看著一副賢妻良母模樣的曲未,頷首致意,曲未招呼著,「一起吃飯吧。」
飯桌上,曲未不停地給傅修容和傅思遠夾菜,臉上始終都帶著溫柔的微笑,彎著月牙形的眼睛有說有笑,就好像她已經完全忘記了婚禮上發生的事情,或者說她在努力用微笑的模樣掩蓋住往日的傷痕。
吃完飯,曲未一邊哼著歌一邊刷碗,活潑開朗的宛若無憂的少女,傅修容看了她好久,然後上樓進了書房。
就算是裝出來的也好,最起碼她肯出來面對了。
等到偌大的一樓只剩下自己的時候,曲未的歌聲戛然而止,水龍頭嘩嘩的流著水,沖淡了手上的泡沫。
沒有人會喜歡整天怨天尤人深閨怨婦模樣的女人,更何況她也沒有時間去怨天尤人,本就已經夠讓人生厭得了,如果再不學會偽裝自己傅修容怎麼可能還會喜歡她?
她現在可是依附著傅修容的喜歡而生存的女人,一旦傅修容放棄了對她的喜歡,她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泡了茶準備送進書房,曲未難過傷心了幾天,傅修容也跟著難受了幾天,到這個時間還要和林燁談公事,她這個做妻子的怎麼也要表示一下關心慰問。
手放在門把上剛剛擰開,就聽見了裡面的的驚疑聲。
「你確定曲未的母親是叫曲曉?」
曲未的動作猛地頓住,保持著原動作不動。
傅修容這是在調查她的身世背景?
「沒錯,曲小姐的母親是叫曲曉,舊金山一家夜總會的舞女,十二年前捲入一場走私案,據說是當時逃亡的犯人闖入家中,被尾隨追上來的黑幫用槍打死的,這件案子至今都沒有找到兇手。」
傅修容坐在椅子中,低著頭半張臉掩映在看不見的黑暗中,漆黑的眸子顫動著,握住資料的手指節緊握,泛出青白的顏色。
「頭兒?頭兒?」
見傅修容久久都沒有反應,林燁出聲詢問,頭兒這是怎麼了?
傅修容抿了抿唇,抬起頭來眸光諱莫如深,表情有些複雜難懂,這還是林燁第一次看見傅修容露出這種表情,就好像傅修容遇見了什麼解不開的大難題一樣。
門外的曲未握住門把的手漸漸無力地鬆開,她自嘲似的勾了勾唇角,眼中滿是苦澀。
還說他不在乎?還說他不介意?還說他無所謂?
全他媽的都是騙人的。
自己的妻子從小就和母親一起賣淫,怎麼可能會不介意,怎麼可能會無所謂的一如既往地喜歡她,男人都是這樣,不論自己有過多少女人有多麼濫情,可是對於自己的女人都是有著處女情結的,他們要求自己的女人要絕對的貞潔乾淨,像曲未這樣的女人只怕會永遠被人嫌惡唾棄吧。
如果她說自己還是處女,只怕傅修容也是不信的,還會覺得她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只會把對她最後的一絲好感也消磨掉。
誰讓她有那樣一個骯髒不堪的過去呢?
一切都是她活該,都是她命中注定,都是她自作自受。
閉上眼睛正要轉身離開,忽然聽到裡面又傳來了聲音。
「你調查清楚是誰找記者爆的料了嗎?」
「查清楚了,是……」林燁突然變得有些吞吞吐吐,片刻后還是把那個名字說出了口,「是顧珩。」
「什麼?!」傅修容擰起眉,有些不敢置信。
還未來得及深問。門外突然傳來杯子碎裂的聲音,傅修容瞳孔驟縮,猛然站起身,拿起手杖走過去拉開門。
曲未震驚的面孔灼傷了傅修容的眼睛,她的面色毫無血色,蒼白無力的站著,垂在身側的手忍不住的輕微顫抖。
「曲未……」
傅修容心疼的叫了一聲,她完全置若罔聞,目光越過他直直的看著林燁,步履僵硬的走過去,抓住林燁的衣服,張了張嘴唇,費力的發出聲音來,「你……你說爆料的人是……是誰?」
林燁被曲未嚇到了,目光求助的看向傅修容,不知道該不該說出那個名字。
「告訴我!」曲未突然像瘋了一樣大喊著,神情凄厲,表情扭曲,「是顧珩對不對?是顧珩吧?!」
林燁不知所措,傅修容上前把曲未攬在懷裡,曲未掙扎著推開,傅修容死死按住,曲未抱著他又捶又打,手下毫不留情,「你放開我!你們都是騙子!都是虛偽的騙子!」
「嘴上口口聲聲的說著喜歡我,背後還不是把我當做垃圾一樣!我到底做錯什麼了你們要這樣對我?!難道就是因為我有那樣一個過去嗎?!你以為我願意啊,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都寧願我從來沒有出生過!我已經受夠了!受夠了你們的偽善的樣子!」
張口咬住傅修容的肩頭,傅修容吃痛下意識的鬆開了手,曲未趁機跑回房間,反鎖上門。
傅修容敲了敲門。聲音焦急,他知道顧珩對曲未來說意味著什麼,一個用生命去愛了十二年的人居然當眾毀了自己,曲未今天才好不容易敞開心扉從婚禮上的事件走了出來,可是一個名字又重新將她關回黑暗中,傅修容怕她想不開會做傻事。
畢竟她從來都是那樣一個極端透頂的人。
「曲未!曲未!你把門打開,有什麼事情我跟你一起面對。」
背靠在門上無力地下落,曲未蹲在地上雙手無力地捂著耳朵,心好像已經痛的麻木了,她真的好想去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沒有人注意自己的地方孤獨一生,或許這樣就不會再有傷害了。
……………………
曲未在地上蹲了整整一夜,看著清冷的月光變成明亮的陽光,她的眼珠動了動,一整夜睜著眼睛,眼睛里都是紅血絲,而且乾澀的有些痛,她扶著牆壁慢慢站起身來,覺得下半身像癱瘓了一樣。
打開門,一張有些憔悴的面孔映入眼帘,傅修容還穿著昨天晚上的衣服,眼睛里同樣滿是紅血絲,他似乎在門外陪著她站了一夜。
見她出來,這個男人第一次有些局促不安,不知所措的道:「早……啊。」
曲未扯了扯嘴角,點了點頭。
「你……要去哪兒?」
傅修容隱隱的有些害怕,她會不會去找顧珩?
「去給你做早餐。」
傅修容愣住,他沒有聽錯吧,曲未居然說要做早餐?她這是經過了一夜想通了?
吃過早飯,傅思遠說要去外公家,要傅修容送他,傅修容不放心的看了曲未一眼,雖說曲未表現得好像沒事了一樣,可他絕對不相信曲未會像表面上這樣平靜。
為了避免曲未一個人在家會做出什麼事,傅修容握住曲未的手,道:「跟我去公司吧,你還從來沒去過我的公司呢。」
曲未抽回手,淡淡的拒絕:「不了,我不想去人多的地方。」
傅修容不好勉強,看了傅思遠一眼,擠了擠眼睛,傅思遠也不算傻,當下就明白了老爸的意思,對曲未道:「那個……你跟我去我外婆家吧,她那麼喜歡你一定很高興見到你的。」
「我沒事,不用千方百計的讓我跟著誰。」
曲未的平靜讓傅修容越來越覺得心慌。
臨出門的時候,傅思遠走在前面,傅修容還想最後勸一下曲未,「公司里的人不敢說什麼的,你……」
曲未突然吻了一下傅修容。
傅修容怔住,下意識的抱住她的腰,想要加深這個吻,曲未卻別開頭在他耳邊輕語,「老公,一路順風。」
這還是曲未第一次叫他老公,一直以來她都不把這個婚姻當回事的,她突然這麼叫自己是已經完全對顧珩死心了,準備安心的和自己在一起的意思嗎?
傅修容心中狂喜,摸了摸曲未的臉,「我今天會早點回來的。」
曲未點頭,目送著傅修容離開。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偌大豪華的別墅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曲未收拾了一下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她的東西大部分都是傅修容買的,真正屬於自己的反倒沒有幾樣。
臨走前,曲未最後看了一眼房子,這一次是真的要說再見了。
傅修容回到家,他發現門是鎖著的,心裡隱隱生出了一絲不好的預感,打開門裡面沒有一個人影,心中那份不好的感覺愈發強烈,他試著喊了一聲:「曲未?」
回應他的只有空蕩蕩的迴音。
傅修容注意到桌子上一閃而過的光芒,走過去,發現那是自己送給曲未的戒指,戒指下面壓著一封信和一份離婚協議書,打開信,曲未有些潦草的字跡清晰的映入眼帘。
「傅修容,雖然有些老套,但是我還是要說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不要找我,我們之間就這樣結束是最好的結局,一直以來謝謝你的照顧了。曲未」
手指緊握著紙張邊緣,脆弱的白紙變得褶皺不堪,傅修容憤怒的把離婚協議書撕得粉碎,他不同意,他絕對不會同意!
什麼不要找她,什麼這樣結束就是最好的結局,全是放屁!
她總是這樣只顧著自己,完全不站在他的立場角度去想一想,他力排眾議堵住了傅子茹傅子源的嘴。壓住傳的沸沸揚揚的新聞,極力縮小這件事情所帶來的影響,為的是什麼,不就是能繼續和她在一起嗎?
可是她呢?
動不動就離開他,動不動就提離婚,他是想要好好的經營這段婚姻,可也要她的配合才可以啊,她這樣一次又一次的不顧他的感受,自顧自的離開,真當他是那麼隨便的人嗎?
如果找到她,他要把她囚禁起來,讓她只能待在自己身邊,哪裡也不能去!
拿出手機撥通一個電話號碼,傅修容的聲音是暴風雨前的平靜,「林燁,給我找到曲未,就算把整個瀾城翻過來我也要找到她。」
……………………
曲未偷偷離開的事情並沒有驚動太多人,因為傅修容不想太多人知道這件事情,他只想快點找回曲未把然後她牢牢地關在家裡,這樣就可以當做她從未離開過。
可曲未離開的事情還是傳到了穆遠耳里,他略一思索馬上去找傅子茹,傅子茹聽聞后先是驚訝,然後就是放聲大笑,表情惡毒道:「曲未啊曲未,這可就是你自己找死了,你要是老老實實待在傅修容身邊我還不能把你怎麼辦,可誰讓你那麼傻竟然自己跑出來了,這一次我要把之前沒算的賬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穆遠也跟著壞笑,「媽,等咱們找到了曲未你能不能先把她交給我處理?」
傅子茹詫異的看了穆遠一眼,疑惑道:「怎麼?你不會也被那個小妖精迷住了吧?」
「怎麼可能,我不過是對她的身體感興趣,畢竟她長得還是不錯的。」
傅子茹點頭,拍了拍穆遠的肩,「行,等我再抓住那個小賤人,你先好好玩玩她,這次我一定要讓她求生不能求死無門!」
曲未在熱鬧喧雜的街區找了一間小旅館,正所謂大隱隱於市,傅修容就算要找她,也應該是往人煙稀少的郊區去,郊區人少她去了反而更容易暴露自己,在每天人來人往的地方多了一個女人也不會引人注意的。
開了一個月的房,曲未買了兩箱泡麵放在房間角落,她已經做好了窩在房間里一個月都不出去的打算了,傅修容權勢太大,雖然他不可能大張旗鼓貼廣告來找自己,但是私底下也肯定有諸多手段和門路,為了不暴露自己,曲未只能這麼做。
她覺得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傅修容是喜歡自己,她也沒有懷疑他的感情,可是沒有男人會不介意自己的女人有那樣一個過往的,更何況他在背地裡把她的背景過去調查的那麼清楚,不正是介意的表現嗎?反正早晚他對自己的好感也會逐漸消磨掉,倒不如趁著自己還沒有陷進去太深之前狠心離開。
被拋棄的滋味實在是太不好受了,曲未實在是怕極了被拋棄,所以自己主動離開,最起碼還留有最後的自尊,雖然自尊心這種東西實在是沒什麼用。
這片街區很亂。周遭都是酒吧夜店等供人消遣的地方,一到晚上就會魚龍混雜,各種聲音都有,偏偏小旅館的隔音效果還特別差,曲未晚上基本上是睡不了覺的,到了白天反而會好一點,反正白天夜晚之於她也沒什麼太大的分別,厚重陰暗的窗帘一拉,遮擋住了所有的光線。
曲未完全過上了黑白顛倒的日子,房間里的電視信號不是太好,畫面都是扭曲的,說話更是斷斷續續沒有一句完整的,曲未起身拍了拍電視,畫面更是完全變成黑白的了,曲未煩躁的一腳踢過去,關上了電視。
肚子餓得咕咕叫,她這才想起來要吃飯,走到角落裡準備拿一盒泡麵,打開紙箱卻發現了老鼠,她擰了擰眉,看著老鼠倉皇逃竄,只剩下被咬的七零八落根本就不能吃的泡麵。
媽的,連老鼠都欺負她。
日子就像回到了八歲以前,那個時候她和母親曲曉就窩在類似這樣的小房子里,曲曉從來都不懂的收拾屋子,老鼠蟑螂蛆蟲什麼的她也從來都不管,還記得有一次曲曉煮飯,飯熟了后發現裡面夾雜著蛆蟲,小曲未嚇得把碗都打碎了,哪想到就是這樣無意的舉動卻惹惱了向來喜怒無常的曲曉。
曲曉一腳就把她踢翻在地。然後扯著她的頭髮逼著她把地上的飯吃乾淨,不然就打死她,小曲未完全沒有還手之力,只能強忍著噁心把地上的米飯吞進了肚子里,從那以後她就覺得肚子里好像一直在有蛆蟲蠕動爬行,雖然她知道那只是幻覺,可還是好幾天都沒有吃一口飯。
曲曉也不管她,她向來不知母愛為何物,任由小曲未一個人在家病了好幾天,還是鄰居好心把她送到醫院,不然曲未很有可能就那麼死了。
現在想來,或許那個時候死了會更好。
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省的活著這麼痛苦麻煩。
一個月的存量才只吃了一個星期就被老鼠啃沒了,曲未恨不得抓住那隻老鼠解剖了它,沒有辦法,曲未只得出門再買一箱回來。
現在正好是晚上,正是這片街區熱鬧非凡之際,到處都是人,黑燈瞎火的應該沒有人會注意到她,而且離開傅修容也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傅修容也差不多已經死心了吧。
這樣想著,曲未換了一套還算乾淨的衣服,戴上帽子就出了門。
這家旅館不遠處就有一個超市,曲未雙手插兜低著頭拐了一個彎進了超市,整天吃泡麵吃得她有些反胃,就順手拿了幾個麵包。
從超市買了一大袋子東西回來,曲未埋頭前行,忽然一個人擋住了自己的路,曲未看見了視野里一雙漂亮的紅色高跟鞋,慢慢抬起頭來,一個普通的面容映入眼帘。
「好久不見。」
金婉怡像是看見老朋友一樣熟絡的打著招呼。
曲未又低下頭,沒打算理她繞路走開。
金婉怡抓住了曲未的衣服,「誒,等等,怎麼說我們也算是認識的人,你怎麼就這麼直接走了?」
曲未皺著眉甩開金婉怡的手,一半的臉都掩映在黑暗中,沉聲道:「滾。」
看見金婉怡她不打她就已經算不錯了,竟然還要求跟她像平常人一樣打招呼,要不是因為這個女人,曲未也不會跟顧珩鬧翻,也就不會為了刺激顧珩嫁給傅修容,也就不會有後面的顧珩對她的誤會,沒有誤會顧珩又怎麼可能會找記者在婚禮當天爆料她不堪的過往?
說到底,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金婉怡。
如果不是金婉怡突然出現,曲未還是和顧珩過著兩個人的小日子,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了。
金婉怡收回手,好整以暇的看著曲未,「你知不知道,你老公傅修容找你都快找瘋了,要是讓他看見你現在這個樣子,肯定會……」
曲未突然伸手捏住了金婉怡的脖子,手指因為過度用力骨節咔咔作響,隱沒在黑暗中的眼睛如魔鬼般緊盯著金婉怡,咬牙道:「你給我老實一點,我怎麼樣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要是再不滾信不信我殺了你。」
金婉怡看著她,目光里全然沒有畏懼,伸手摸了摸小腹,道:「你不敢的,我可是懷著顧珩的孩子呢。」
曲未慢慢的收緊手指,指甲陷入脆弱的皮肉里,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流了下來,金婉怡皺起眉。
「別以為我真的不敢動你,你就算懷著顧珩的孩子又怎樣,就算是顧珩本人在場我也不在乎,反正一命抵兩命,值了。」
金婉怡詫異的看著曲未,她不是說笑的,而是真的,看來她是真的已經被顧珩傷透了心,已經徹底心死了。
曲未回到旅館的小房間,把袋子放在床上,轉身進了洗手間。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面容憔悴蒼白,就像是營養不良一樣,哂笑一聲,她擰開水龍頭開始洗手,忽然想起金婉怡說的話,傅修容找她都快找瘋了?果然她的突然消失他還是無法接受嗎?
搖了搖頭,曲未讓自己不要去想傅修容,這樣做才是對的,她不值得傅修容這樣為她,他早晚都會想通的,他對自己不過是一時興起,就像他喝下的一瓶烈酒,剛開始會貪戀這個味道,會想深入了解,可是到頭來發現也不過如此。慢慢就會失去興趣漸漸放下的。
突然又不餓了,曲未拉開被子直接躺進去睡覺。
模糊中感覺到有人在敲門,曲未睜開眼睛,感覺到敲門的是男人,而且還不止一個,這裡經常有醉鬼敲錯門,曲未剛開始也沒怎麼在意,反正門也反鎖著他們也進不來,曲未放心的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敲門聲停止了,取而代之的像是用工具撬鎖的聲音,曲未猛地坐起來,醉鬼會撬門嗎?
很顯然是不會的,那麼門外的這幾個男人是故意的。
難道是傅修容找上門來了?金婉怡都可以找到她傅修容沒什麼理由找不到,她還是大意了,早知道就應該回來就退房的。
咔塔一聲,曲未聽見了門鎖開的聲音,她神經緊繃起來,迅速套上衣服拿上錢包,打開窗戶。
那幫男人進屋的時候,曲未剛好從窗戶跳出去。
這裡是三樓,曲未順著管子往下爬,男人們翻了翻屋子,沒有見到曲未的人影,可是被窩還是暖的就證明曲未是剛剛離開的,門被他們堵著能出去的地方只有窗戶,走到窗邊查看,果不其然看見曲未已經順著管子爬了下去。
「追!」
曲未順著樓外的管子爬了下來,因為太黑了,地上有很多玻璃碎片她沒有注意到,就一腳踩了上去,薄薄的鞋底被鋒利的碎片刺穿,她低聲痛呼,一手扶著牆壁一手把扎入腳底的碎片拔了出來。
額頭沁出薄薄的汗水,曲未痛的腳掌蜷縮,可是還來不及喘口氣,曲未就聽到那幫男人追喊的聲音。
咬了咬牙,曲未拖著一條瘸腿逃跑。
她已經確定了這些男人不是傅修容找來的,傅修容絕不會用這種方式來找自己的,他只會親自上門,那麼這些來者不善的男人又是誰呢?
曲未不知道,反正她平常也惹了那麼多的人,趁她落魄了落井下石的人比比皆是。
曲未有些慶幸自己是選擇在這樣的鬧市隱藏,要不然如果是在荒郊野外的話,自己一隻腳受傷了肯定跑不過那些生龍活虎的男人,現在她可以趁著人多雜亂溜進了一家夜店。
一進去就感覺到巨大的音樂聲震的耳膜生痛,燈光不停閃爍營造著狂亂的氣氛,一堆年輕人像磕了葯似的瘋瘋癲癲的舞動身體,曲未低著頭瘸著腿一邊回頭注意著那些男人有沒有跟上來,一邊在混亂的人群中穿梭,冷不防地撞到了一堵肉牆,曲未抬起頭來看到了一張中年男人儒雅的面孔,她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借過一下。」
她沒有注意到中年男人眼裡一閃而過的錯愕和驚疑,連忙低頭找到廁所進去。
反鎖上門,曲未鬆了一口氣,那幫人應該不會追進女廁所里來吧。
坐在馬桶上脫掉鞋子,曲未看著血肉模糊的腳底痛的咧了咧嘴,用衛生紙擦了擦血跡,她撕掉身上一塊衣服包紮受傷的腳。
剛套上鞋子就聽見了外面一陣女人的尖叫聲,然後有人大呼變態流氓,曲未皺了皺眉,究竟是誰要抓她,這幫人竟然連女廁所也不放過。
聽著雜亂的腳步聲,旁邊廁所的門被一扇扇打開,曲未深呼吸一口氣,等到自己的這扇門被打開的時候,她使足全身力氣一腳狠狠踹了過去,為首的男人被她猝不及防的一腳踹翻在地,後面的人也都急忙去扶他,曲未趁機再次逃走。
被踹倒的男人明顯是老大,他看著曲未逃跑的身影怒罵道:「都他媽的看著我看啥?!趕緊去追啊!」
曲未慌忙離開了夜店,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她看準了只剩下幾秒綠燈的時候跑過馬路,等那幫男人追上來的時候只能看著紅燈對馬路對面的她乾瞪眼,曲未冷笑一聲七扭八拐就進了一個小巷子。
她也就只能靠著小聰明才能甩開那些男人,正面對持一定是她吃虧,所以她加緊步伐爭取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到了一個拐角的隱蔽處,曲未躲在垃圾桶後面,默默祈禱著那幫男人不要找到這裡來。
躲了許久也不見那幫男人的動靜和身影,曲未覺得自己應該是甩開他們了,站起身來扶著牆壁跌跌撞撞的走出拐角,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四處張望尋找的那幫人,曲未大罵自己蠢蛋傻瓜,就不能再忍一會兒嘛。
轉身要跑已經來不及了,曲未被迎面而來的壯漢抓住了胳膊,她奮力掙扎張口就咬了上去,壯漢一巴掌就甩了過去,曲未被打的一個趔趄,頓時就被壯漢們包圍住了。
她冷眼看著這些人,問道:「你們是誰派來的?」
為首的壯漢冷笑一聲,反正現在她也跑不掉了,見她長得漂亮就忍不住心猿意馬,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猥瑣道:「是你老公傅修容。」
曲未厭惡的躲開壯漢的手,皺著眉道:「不可能,一定是有人要你們栽贓嫁禍他對不對?!」
幾個壯漢架起曲未,為首的老大捏住曲未的下巴,眼睛細眯著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嘖,這女人還真是漂亮,可比他見過的所有女人都要漂亮多了,當下就有些按捺不住,對著曲未上下其手。
曲未皺著眉死命抵抗,「滾開!拿走你的臟手!不要碰我!」
「老子碰你是給你面子!都不知道被多少人上過了居然還嫌我臟!」
其中一個小弟看著老大猶豫道:「老大,那人說了不能碰她的……」
「你懂個屁!我是老大還是你是老大!給我乖乖呆著去,反正就算我碰了她,那個人也不會知道。」
說著就開始撕扯曲未的衣服,曲未被死死按著動彈不得,只能扯著嗓子大罵,可是語言在這個時候有多麼的無力蒼白,曲未開始害怕起來,難道她今天就要被這幾個人輪姦嗎?難道她的清白真的就要毀在這幾個人手上了嗎?
不!不要!
誰能來救救她,不管是誰都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向來對她殘忍的上帝這次覺得有些對不起她,實現了她的願望,在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男聲響起。
「住手!」
曲未睜大眼睛,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出現救她的人會是傅修容,她似乎已經習慣了每次自己有危險的時候那個高大的男人都會及時出現,可是當她看清楚那個人是一個中年男人不是傅修容后,隱隱的有一種失落的感覺縈繞心頭。
壯漢轉過頭看著中年男人,看對方只有兩個人,當下冷哼一聲,橫氣十足地道:「你誰呀你?!我告訴你,少多管閑事!趁大爺我還沒發飆,趕緊給老子滾蛋!」
中年男人不動聲色,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身邊的男人直接出手,拳頭快如閃電,一拳就把壯漢打的牙齒都掉了,壯漢捂著嘴雙眼血紅怒道:「還他媽愣著幹什麼?!給我上啊!」
那個男人非常能打,一看就是練過的,三下五除二就把壯漢這邊的人全都打倒了,他還不盡興似的扭了扭脖子,掰了掰手腕。
壯漢都看傻眼了,看來這兩個人不是什麼善茬,咽了一口口水,很沒有骨氣的屁滾尿流慌忙逃竄。
中年男人走了過來,曲未認出來這是她不久前在夜店裡不小心撞到的那個人,他脫下外套蓋在曲未身上,對曲未和善的笑了笑。
曲未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既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也沒有對救命恩人的感激,她只是淡淡的道:「謝謝你。」
中年男人擺了擺手表示小事一樁不客氣。
曲未想了想把衣服還是還給了中年男人,她可不打算以後兩個人還要因為還衣服什麼的再有任何交集,還了衣服曲未就拖著一條腿準備離開。
中年男人攔住她,給了她一張名片。曲未看著男人並不打算接過,男人卻說了一句讓她始料未及震驚不已的話。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的母親是叫曲曉吧?」
有多少年了,從八歲來到中國到現在的二十歲,已經有整整十二年沒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過曲曉這個名字了,更別說是看樣子還認識曲曉的人。
曲未抿了抿唇,情緒有些複雜,伸手接過了男人手裡的名片,上面寫著「歐潤生」三個字,她在心裡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她對這個名字全無印象,也從未聽曲曉提起過。
抬起頭來,曲未問道:「你認識我……」媽媽兩個字在嘴邊打了無數個結,曲未還是沒能把這個代表了最親密的關係的稱呼說出口,換了一個辭彙道:「我母親?」
歐潤生點頭,「我看你的腳受傷了,不如先處理一下,我們邊走邊聊。」
曲未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同意了,誰讓這個男人是十二年來第一個在中國認識曲曉的人呢?
曲未不願意去醫院,她怕傅修容會藉機順藤摸瓜找到她,雖然經過了今天晚上的事情她不認為自己還能瞞過傅修容,但是能躲幾天就躲幾天吧,爭取再久一點點。
歐潤生把她帶到了自己居住的別墅,請了醫生來家裡為她處理腳上的傷,這個男人風度翩翩,就像一個儒雅紳士,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書卷氣。
包紮好了腳,曲未本想繼續先前的話題,可是歐潤生卻道:「夜已經深了,你先休息吧,有什麼話明天再說也不遲。」
歐潤生有一種能然人安靜下來的奇異魔力,曲未今天晚上也實在是跑累了,再加上好久都沒有這麼安心過了,放鬆下來就順從了歐潤生的話。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曲未敲了敲自己的頭,居然睡到這麼晚。從旋轉樓梯上下來,歐潤生抬頭看到了自己,笑著招呼:「過來吃早飯吧。」
曲未走過去,看著歐潤生溫文儒雅的面孔,這個男人年輕的時候一定是一個萬人迷,他和自己的母親能有什麼關係呢?男人和曲曉的關係,曲未只能想到一種。
喝了一口牛奶,曲未舔了舔唇,猶豫了半晌還是開口問道:「你……是她的客人嗎?」
「什麼?」
「我是指……你是怎麼認識我母親的?」
「哦。」歐潤生笑了笑,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堆積起了細小的皺紋,可仍舊阻擋不了他出色的人格魅力。「我大概在你母親十六歲的時候就認識她了。」
十六歲啊,曲曉是在十九歲的時候生下自己的,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曲曉的生活變得一團糟糕,曲未忽然有些好奇,十六歲的曲曉會是什麼樣子的?也是那樣喜怒無常?還是只是一個普通的女高中生?
曲未印象里的曲曉是邋遢的,瘋狂的,不招人喜歡的,除了有一張足夠漂亮的臉蛋以外,基本上沒有任何閃光點,她就像是被黑暗侵蝕吞噬的人,自暴自棄自甘墮落不需要任何人拯救,因為她自己本身就已經從內里腐爛了。
可沒有人生下來就是絕對的黑暗的,總歸是有一些原因促使她變的絕望變得墮落,小時候的曲未不明白曲曉的心態,現在的她經歷了一些事情,隱隱的能夠理解一些了,能讓曲曉變成那副樣子的大概也只有愛情了。
曲未完全繼承了曲曉的那種不愛就是毀滅的性格,要不然她也不會鬧成今天這個地步了。
「你母親當年可是一個很有靈氣很聰明的女孩子,據說學習成績非常好,還有很多才藝,似乎還會拉小提琴還會跳舞,真是一個全才呢。」
曲未有些詫異,聽著歐潤生的描述她完全不能把曲曉的形象和這樣一個優秀出色的女孩子結合在一起,她想象不出來年輕的曲曉竟然如此厲害。
嘴角有些僵硬的勾了勾,曲未握著牛奶的杯子,喃喃道:「是嘛,原來她……這麼厲害啊。」
歐潤生點了點頭,似乎懷念起了那段時光,眼裡滿是感慨,「現在已經二十多年過去了,你母親還好嗎?」
「啊……」曲未無端的有些緊張起來,看上去這個男人心目中全是曲曉美好的形象,她要怎麼跟他說後來的曲曉變成了那副模樣,而且還慘死在別人槍下的事實。
「她……」曲未的舌頭有些打結,斟酌著到底要怎麼說。
歐潤生似是沒有注意到她的為難,繼續道:「後來她就跟著一個男人去了美國,你應該也是在美國出生的吧。」
「嗯。」
「那你現在怎麼回中國來了?你母親也回來了嗎?如果回來了,我可不可以……」
「她已經死了。」曲未鼓足勇氣打斷了歐潤生的話,歐潤生很明顯應該是曲曉的故友,他對曲曉去了美國之後的事情一無所知,甚至還以為她活得好好的,看見了她的女兒就想著能夠見她一面,重溫一下舊日的情誼,只可惜曲曉已經死了,再也見不到了。
「什麼?死了?」歐潤生震驚的看著曲未,一時之間有些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半晌後有些遺憾的嘆了一口氣,「真沒想到,她居然走的比我早。」
曲未看著歐潤生,聽這話的意思,難不成他們兩個人以前是情侶?
「可以帶我去墓地看看你母親嗎,我想……祭拜一下。」
曲未摳著指甲,咬了咬唇,艱難的把事實告訴歐潤生,「她……在十二年前捲入了一場走私案,在美國被人用槍打死了。」
聽到曲未的話,歐潤生久久沒有說話,他需要時間來消化這樣的事實。
曲未也跟著沉默,她從來都不認為自己的母親是一個好女人,沒想到她以前也有過這樣青蔥的過往,還剩下一個似乎還對她余情未了的男人。
抿了抿唇,曲未很感激歐潤生救了她,也很感謝他讓自己了解到了一個自己完全不熟悉的曲曉,「那個……謝謝你收留了我一晚上,現在我也該離開了。」
曲未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歐潤生叫住曲未,抬起頭來拉住了曲未的手,曲未看著自己手腕上的手,有些怔然。
「我看你似乎惹上了一些人,要不就暫住在我這裡吧,等安全了再走也不遲。」
曲未推掉歐潤生的手,雖然歐潤生是曲曉的故人,可是她也沒有理由繼續住在他這裡暫求安心,「不了,謝謝你的好意。」
歐潤生擰不過曲未,只好讓她離開,別墅區很難打到車,歐潤生讓人把曲未送到了最近的車站。
曲未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著公交來,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昨天的旅館是不能回去了,一邊要防備著傅修容找到自己,一邊還要提防那些不知名的壯漢們再找上來,偌大個瀾城,她竟沒有一處能夠安心的居所。
做人混到她這個地步,真是可笑又可憐。
曲未摸了摸衣服兜,發現錢包竟然不見了,她昨天跑出來的時候分明帶上了錢包,難道是躲避那些壯漢的時候跑丟了?
曲未欲哭無淚,那可是她全部的家當啊,身份證銀行卡都在裡面,現在弄丟了她要怎麼辦啊。
把身上所有的兜都掏了一個遍,上上下下所有的零錢加起來也沒超過五十塊,這也只能夠她挺過這一天的,以後要怎麼辦?
只有暫時找一份零工做做,掙一點生活費了。
嘆了一口氣,曲未沒有那個閑工夫去感慨世道不公,越是窘迫的時候困難越多,反正她都已經習慣了,從傅修容家出來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做好了要過上顛沛流離躲躲藏藏的生活的準備了,現在只不過是提前了一點而已,沒什麼關係的。
坐上公交車,曲未挑了後排的位置坐下,把頭靠在車窗上,看著車外洋洋洒洒的溫暖光線,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頭。看著車水馬龍的繁華都市,閉上了眼睛。
就好像整個世界已經與她無關了,她超脫於世界之外靜靜待在自己的小小空間。
不去想在美國和曲曉斑駁慌亂的過往,不去想歐潤生口中那個年輕優秀的曲曉,不去想在婚禮上那些無情的披露,不去想傅修容表面上的溫柔,不去想顧珩對自己做的一切。
要是能失憶該有多好,曲未有的時候很羨慕電視劇里的人物,隨隨便便摔一下出一場車禍就可以忘掉那些不好的回憶,就可以讓自己的人生從頭來過,可是現實不是電視劇,她不可能會失憶,那些記憶像烙鐵一樣深刻的印在她的心底,時不時的出現告訴她她究竟是怎樣一個女人,一個永遠也不會得到幸福的女人。
「小姐……小姐……」
忽然聽見有人在叫自己,曲未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公交車上已經空了,到達了終點站司機師傅過來好心的叫醒了自己,曲未露出一絲歉意的微笑,然後一瘸一拐的下了車。
她上公交車的時候沒有看這輛車是開往哪裡的,現在下了車發現周遭全然是一片陌生的環境,她從來都沒有來過這裡,一點也不熟悉地形,微一怔愣過後便也釋然了,或許這就是命運的選擇呢,反正她也無處可去,在這樣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或許可以不為人知的重新開始。
曲未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走著,看到有招聘的就進去問一下,鑒於她現在腳上的傷還沒好,走動還不方便。很多店都拒絕了自己,曲未也不沮喪,看到一家超市正在招收銀員,剛打算進去問一下,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拎著大包小包從裡面出來。
他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是那個老樣子,似乎是手機響了,他一邊接著電話一邊走著,剛毅的面龐露出了罕見的溫柔。
給他打電話的人是金婉怡吧。
要不然,顧珩怎麼可能會露出這種表情。
曲未抬頭看了看,天空澄澈如洗,純粹的藍色乾淨的沒有一絲雜質。
老天爺,你真的很不公平啊。
我隨隨便便坐一輛公交車到了終點站居然都能遇見顧珩,之前就聽傅修容說他已經搬家了,沒想到自己竟然誤打誤撞遇見了搬家之後的顧珩。
曲未還清晰的記得林燁說的話,他說給記者爆料的人是顧珩,而在婚禮當天曲未也隱隱約約的看到了顧珩,她所能想到的顧珩爆料的理由無非就是給金婉怡報仇,她做夢沒有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被顧珩出賣的一天。
他是最清楚自己過去的人,也是最知道那段過往對她有怎樣影響的人,可他卻用這段過去化作一柄鋒利的劍狠狠刺入她心裡,讓她再一次遍體鱗傷,千瘡百孔。
可即便是顧珩這樣的傷害了曲未,曲未就連上去跟顧珩爭論一番的勇氣都沒有,她能拿顧珩怎麼辦,拿這個自己愛了十二年的男人怎麼辦呢,說再多的話刺傷的無非還是自己,如今看見,曲未只能繞路走,這樣才能把傷害減到最小。
可有的時候命運就是這樣,你越想逃離,它就越是要把你抓回來,直面曾經的傷痕和現在的裂口。
「曲未?」
曲未轉身的動作頓了頓,她聽見了顧珩的聲音,手指緊握成拳,她拖著腳拚命逃離。
顧珩遠比受傷的她要快得多,幾步就趕上了她並且攔在她身前,看著她低著頭咬唇受驚的模樣,心中一陣難受。
顧珩還是愛曲未的,只不過是以父親的角度,就算曲未再怎麼胡來,再怎麼折騰,這十二年的父女情是抹不掉的,他也不過是脾氣暴躁了一點才會做出那些事,現在細細想來他也是對不起曲未的。
婚禮當天,顧珩猶豫了很久還是去了,雖然曲未沒有邀請自己,她似乎已經完全不把自己當父親看了,要和自己完全脫離關係,可顧珩還是想要去看一眼,看一眼自己養了十二年的女兒最幸福的時刻,默默的在一旁註視著她的幸福就好,他不會去打擾的。
可是他沒有想到,婚禮上竟然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現在看曲未這副模樣,想來應該是受那件事情影響很大吧,他可是從小看著曲未長大的,看著她怎樣從不堪的回憶中走出來的,小時候的傷疤被當眾無情揭開,怎麼能不痛呢?
張了張嘴,顧珩道:「你……還好嗎?」
曲未的身體顫了顫,而後抬起頭來看著顧珩,他居然問自己還好嗎?他居然還有臉問自己好不好?他做了那樣的事情認為自己還會好嗎?
見曲未不說話,顧珩抿緊唇,不禁思考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瘸著一條腿,難道是傅修容嫌棄她家暴她把她趕了出來嗎?
那個男人怎麼可以這樣。
顧珩也顧不得思考那麼多了,他現在只是覺得心疼被拋棄的曲未,伸手握住她的手道:「跟我回家吧,我一定會……」
曲未猛地甩開顧珩的手,神情凄厲絕望,冷冷的勾起唇角嘲諷道:「跟你回家?顧珩你還要這樣羞辱我到什麼時候?!你這樣耍我很好玩嗎?!你都做出那種事情了還以為我會傻傻的跟你走?!」
顧珩皺了皺眉,他沒有羞辱曲未,他只是心疼。
「我恨你!」曲未把這三個字說了出來,是的,取代了愛這份感情經歷了這麼多絕望失落已經變成了恨,她恨顧珩不相信自己,更恨顧珩爆料自己的過往。
「我們以後最好不要再見面了!我永遠也不想看到你!顧珩,從今往後你我完全就是陌路人!」
說完這番話,曲未決絕的轉身離開,她沒有回頭,以後也不會回頭再看顧珩一眼,這段是持續了十二年的愛戀也該劃上一個句號了,也已經走到終結了,曲未堅持不下去了,她已經沒有辦法在一次次傷害中跌倒再爬起來,在一次次鮮血淋漓中自己舔舐傷口,她累了,不想再受任何傷害了,也經受不起傷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