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我曾經也想過一了百了(大結局下)
視頻發出來后不久,傅修容就被警察帶走了,說來最近也是倒霉,傅修容都已經進局子兩次了,而且兩次都是在公司的時候被警察帶走的,在所有員工的注視下,傅修容從容不迫,面目平靜的跟著警察,只是臨走前交代了林燁一些事情。
走出公司大樓,門口圍觀了很多人,在那些人中有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目光緊盯著傅修容不放,傅修容似有所覺,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只一眼就皺了皺眉,這個男人他好像見過,但是具體的卻想不起來了。
那個男人對傅修容笑了笑,然後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進了警局,無非就是漫長的審訊,畢竟視頻上可是清清楚楚記錄著傅修容的殺人過程,可是傅修容只在最開始的時候說了一句「不是我殺的」之後就再也沒有說過話,任對面的警察拍桌子咆哮警告他不要仗著有錢就這麼嘴硬殺了人是要償命的,誰都躲不過去。
傅修容毫無反應,連眼皮抬都沒有抬一下,他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沉默的就像個啞巴。
罵罵咧咧的從審訊室出來,年輕的警官不夠沉穩,一直叫囂著不讓傅修容認罪他就不姓陳,旁邊年紀較大的張警官拍了拍年輕警官的肩膀,讓他不要那麼急躁。
就在這時,一個漂亮女人帶著一個律師走進了警局,問了一下負責傅修容案子的警察是誰,然後說自己是來作證的。
張警官看著面前這個揚眉美艷的女人,挑了挑眉,看著眼前擺放著一大堆的材料。
就在幾分鐘之前,這個女人絲毫不給人喘氣的機會把一個又一個證據擺了上來,她說案發當天傅修容一直都跟她在一起,家裡有監控錄像,還說網上瘋傳的視頻是偽造的,所以這應該是一場專門陷害傅修容的陰謀。
張警官翻了翻曲未帶過來的資料,而後道:「你是怎麼知道死者的死亡時間的?我記得警方並沒有公布死者的死亡時間,你怎麼就那麼恰好的肯定死者是在那一天死的,並且還調出了監控錄像呢?」
曲未臉上帶著笑,自從進來的時候她的面容上就一直是這種表情了,「因為死者是我的父親,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我父親的死亡時間呢?」
張警官皺了皺眉,這就納悶了,居然有人幫著嫌疑犯而不幫著自己的父親?
「那你又和傅修容是什麼關係?」
頓了頓,曲未道:「他是我的前夫。」
張警官嘴角抽了抽,這可真是複雜的一家子關係,丈夫是殺害父親的最大嫌疑人,女兒卻完全偏向丈夫的樣子,而且還是前夫,怎麼還這麼護著?
清了清嗓子,收回驚訝詫異的神情,張警官道:「這樣吧,很感謝你為我們警方提供證據,不過我們還需要時間來核對一下證據是否真實有效。若是傅修容真的是被冤枉的,我們不會扣著他不放的。」
曲未點了點頭,帶著律師從警局走了出來。
進了車裡,曲未對秦律師道:「謝謝你。」
秦律師推了推金絲邊的眼鏡,看著曲未道:「不用謝,不過你真的要這麼幫傅修容?你和他在法律上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曲未沉默了一會兒后答道:「我不是幫他,而是不想讓秦瑜的陰謀得逞。」
「可是這次計劃失敗,秦瑜還會有下一步行動的,你不可能每一次都攔得住。」
「有了這一次的教訓,他應該會有所防備的。」
然後曲未就回到了家裡,接下來的幾天都過得很平靜,雖然沒有過分關注可曲未還是知道,傅修容被放出來了,她的那些證據果然有效。
接著在新聞出來的當天晚上,有人敲響了曲未的家門。
曲未當時正在做飯,一個人其實簡單吃點就好了,可是她卻不想讓自己一個人看上那麼苦楚凄涼,所以就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知道吃不了。可還是要做。
敲門的聲音並沒有很急促,曲未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喊了一句來了,就過去開了門,沒有絲毫意外的,是傅修容。
他還是那麼俊美無儔,還是那麼高大偉岸,雖然已經近一個月沒有見面了,可是彼此好像依然都沒有任何變化。
曲未遲疑了一瞬后側開身讓傅修容進來,傅修容看著滿桌子剛做好的菜,眸光黯了黯,悵然道:「你還約了顧珩?」
這麼一大桌確實不像是一個人吃的,而且能留下來和她一起吃飯的人似乎也只有顧珩了,不知怎的,曲未忽然很不想否認傅修容的話,於是點了點頭道:「是,他一會兒過來。」
傅修容覺得自己今天過來簡直就是自取其辱,本來還以為曲未幫自己是因為余情未了,是她還在意自己,不忍心看自己蹲大牢,可是現在看來她哪裡對自己還有舊情,恐怕她只是單純的不想看自己被冤枉吧。
本來傅修容挑這個時間來是想可以借著吃飯的由頭留下來,然後和曲未說說話,最好能夠重拾舊情,重新和好,可是看現在這個樣子,讓他怎麼把留下來的話說出口?
抿著嘴唇看著曲未,半晌才憋出兩個字:「謝謝。」
曲未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沒什麼的,好歹也認識一場,哪能看你被人陷害啊。」
果然是這樣嗎?她原來早就放棄對自己的感情了,只剩下他一個人還在回憶里起起伏伏,百般折磨。
曲未看了一眼表,猶豫道:「顧珩快要來了,你看你……」
傅修容啊了一聲,有些局促的笑道:「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先走了,我這次來就是想跟你說一聲謝謝的。」
曲未點了點頭,送傅修容離開。
看著他的身影越走越遠。直到上了車子,車子開動再也消失不見才關上門。
背靠在門上,她目不轉睛的盯著牆上的鐘錶,苦笑一聲,哪有什麼顧珩啊,那都是騙你的,我只是不想再看見你,一看到你失落的表情我會動搖的啊。
顧珩約自己出去春遊,曲未想了想就同意了,正好趁著天氣轉暖,萬物復甦的時候出去散散心,把自己心裡潮濕的傷口拿出來曬一曬,或許會好得更快一些。
兩個人開著車在人煙稀少的郊區行進著,忽然曲未注意到後面有一輛車開的很猛,聲音轟隆隆的吵得她耳膜都痛,接著就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那輛車竟然追上來后就轉動方向盤朝著顧珩的車撞了過來,顧珩也嚇了一大跳,連忙踩著油門躲開旁邊那輛車,但是躲閃不及,車尾被撞了一下,整輛車都偏了偏。
那輛車仍舊不依不饒的跟了上來,顧珩擰著眉毛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躲避車上。
曲未疑惑的打開車窗看過去,對方是一輛麵包車,根本就看不清裡面做著什麼人,她第一反應是秦瑜的報復,也許是她救出了傅修容,打亂了她的計劃,惹惱了秦瑜也不一定。
兩輛車就這樣在公路上你追我趕,期間顧珩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分了一下神,就導致車被對方的麵包車裝了個正著,然後曲未就眼睜睜看著車子朝一棵大樹筆直的沖了過去。
砰地一聲響,車子撞在了樹上,而反觀對方,早已駕駛著麵包車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曲未才清醒過來,她看了一眼旁邊,顧珩趴在方向盤上,頭上有鮮血流出。
曲未不敢碰顧珩,只能叫道:「顧珩!顧珩!你怎麼樣?!」
片刻后,顧珩從方向盤上抬起頭來,臉上都是蔓延的血跡,但是意識還清醒,他對曲未道:「我……還好。」
曲未鬆了一口氣,她倒是沒受什麼傷,「顧珩,你能動嗎?」
顧珩嘗試著動了一下,然後皺起眉,「不行,腿卡住了。」
曲未打開車門跳了下去,走到顧珩這邊準備幫他,可是發現車門都已經擠壓的變形了,根本就打不開,顧珩道:「這樣,小未你先打電話報警吧,等警察來了再救我出去。」
曲未點了點頭,拿出手機發現這裡信號不是太好,就到處走走找信號好一點的地方報警,可是剛走出幾步就聽到砰地一聲響,她整個人都震住了,下意識的轉頭去看顧珩,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顧珩皺著眉,胸口有大片大片的血跡往外滲透,曲未震驚的睜大了雙眼,這才看到原來樹林中有一個拿槍的人,他打了一槍后慌忙逃跑,曲未看著那個人的背影,身體止不住的顫抖,那個人為什麼……那麼像傅修容啊?
鮮血在胸口蔓延,曲未眼淚洶湧而出,因為恐懼而顫抖的雙手上也沾滿了顧珩的血,哆哆嗦嗦的一句話都說不全,「顧珩……顧珩……你怎麼樣啊……你不要嚇我啊……」
顧珩張了張嘴,本想要說話,可是一口鮮血卻從嘴裡吐了出來,曲未嚇得連忙用衣服擦顧珩嘴角的鮮血,後知後覺的喃喃著:「打120,找救護車……」
身體根本就不聽自己的使喚,曲未整個人都慌了神,顧珩按住了曲未的手,剛毅的眉眼展現出了第一次見面時的溫柔,恍若時光倒流,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一天。
在滿屋狼藉中,警察們走來走去勘察著現場,地面上猩紅的顏色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道,小小的曲未目光獃滯的看著躺在地上早已死去的女人,冰寒的小臉面無表情,故作堅強的樣子格外的讓人心疼。
顧珩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現的,他是眾多警察中的一員,顧珩蹲下身來,寬大的手掌輕柔的曲未的發頂,一雙眼睛如水般沁著溫柔,只是一瞬間,就融化了曲未心裡所有的堅冰。剎那間她的心理防線便潰不成軍,癱在在顧珩編織的溫柔中。
他對著曲未伸出手,道:「小姑娘,跟我回家吧。」
就是這個人給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個溫柔,給了自己最初的溫情,顧珩對曲未而言始終是特別的,那是她愛了十二年的男人,雖然經歷種種事情后,她已經從這段戀情中解救了出來,也擁有了生命中能夠陪伴一生的男人,可是他在自己心裡的位置仍舊很重要很特殊。
顧珩的聲音很虛弱,說話很費力,似乎每一個字都在抽走他身上最後一絲力氣,「小未……你聽我說……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好好的……我最想要看到你幸福的樣子了……不管你承不承認……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
曲未哭的泣不成聲,看著顧珩淚如雨下,「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送你去醫院好不好……」
「小未……我……」又是一大口鮮血從顧珩嘴裡吐了出來,他盡量扯出笑容,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留給曲未最好的印象,「我……我快要不行了……你一定要答應我好好的幸福的活下去……小未……小……」
「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曲未只覺得顧珩每說一句話。自己的心就被撕扯了一遍。
「那就好……」
顧珩的瞳孔開始渙散,意識也漸漸模糊,身體一陣無力感呼喚著他沉沉入睡。
「顧珩!顧珩!」見顧珩閉上眼睛,曲未用力的抓緊顧珩的衣服,想要用力搖晃他讓他睜開眼睛,可又怕會牽動他的傷口流更多的血,「你快睜開眼睛啊!不要睡過去!顧珩你不要嚇我!求你了……不要嚇我……」
唐雲和顧陽趕到醫院的時候,曲未就蹲在病房的角落裡,她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好像這樣就能讓所人都看不見她一樣。
顧珩的屍體就擺在病床上,身上籠罩著白布,唐雲一看見就兩腿一軟倒了下去,所幸顧陽及時扶住了唐雲,唐雲伸出手顫抖著掀開白布,顧珩僵硬青白的面容浮現在她眼前。
唐雲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整個人撲倒在顧珩身上,手撫摸著顧珩冰冷的臉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顧珩啊!你怎麼這麼突然就死了!你讓媽怎麼辦……」
顧陽在一旁也默默的留著眼淚,這是他唯一的兒子,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可是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
唐雲更是哭的差一點就抽過去,她緊緊抓著顧珩身上的白布,覺得心都要被撕裂開來。
眼角餘光瞥見了縮在牆角的曲未,唐雲想也不想就走過去扯著曲未的頭髮把她從地上拽了起來,曲未面色慘白臉上滿是淚水,眼睛更是哭得紅腫得不成樣子,唐雲握著她的雙肩不停地搖晃,同時聲音嘶啞凄厲的質問著:「你為什麼總是纏著我們家顧珩不放!他是上輩子欠了你什麼嗎?!十二年前他為了你放棄美國的大好前途,十二年後你又阻攔他結婚,現在更好,你直接害死他了!你是不是跟我們顧家有仇啊!你就是一個吸血鬼非要把我們顧家上上下下的血都吸乾淨是不是!」
曲未拚命的搖頭否認,眼淚撲簌簌從眼眶掉落下來,「不是……我沒有想過要害死顧珩……我……我也不想的……我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唐雲哭得渾身的力氣都似乎被抽走了,她生氣不接下氣的,「曲未你就是個害人精!你怎麼不去死啊!你給我去死!你把顧珩還給我!還給我!」
曲未說不出話來,只能一個勁兒的留著眼淚。
傅修容感到急救室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曲未哭到崩潰的畫面,他看了一眼顧珩的屍體,皺了皺眉走過去握住了曲未的手。
曲未抬頭看了傅修容一眼,他今天穿的是深藍色的西裝,和那個打了顧珩一槍的男人一模一樣的裝束,一瞬間曲未渾身冰冷,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中成型,她顫抖著嘴唇,狠狠推開傅修容。
「你滾……你給我滾……我不想看到你……」
傅修容不顧曲未的掙扎抱住她,輕拍著她的背,以為她是嚇壞了,為顧珩的死而感到自責,「沒事的,這不是你的錯,不要太自責了。」
曲未像瘋了一樣紅著眼睛對傅修容又打又踹,聲音凄厲:「你滾啊!就算我求你了!不要讓我看見你!我恨你!」
傅修容怔了怔,皺著眉心痛的看著曲未,她就那麼討厭自己了嗎?就連她出了事情來看看她都不可以了嗎?
顧珩葬禮的這一天下了一場很大的雨,配合著顧珩的死亡有一種肅穆的悲涼哀傷。
到了殯儀館,曲未有些緊張。她不敢去看顧珩的遺照,若是在之前她還可以欺騙自己說顧珩沒有死,可是到了今天,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
曲未走了進去,顧珩的遺照就擺在被花圈圍繞的正中央,照片上顧珩笑得很燦爛,其實這個剛毅的笨拙男人很少有笑的這麼開朗的時候,曲未分明記得這是她十八歲生日的時候自己給顧珩照的。
一切早已物是人非,顧珩已經離開了自己。
唐雲哀戚的紅著眼睛,看到曲未走了進來,猛然睜大了雙眼,也不顧這麼多人在場,也不管曲未身邊站著的人是誰,上去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曲未茫然的毫無所覺,甚至連痛覺都好像消失了一般。
唐雲眼神哀怨的看著僵硬著臉緊咬牙關的曲未,「你居然還有臉來顧珩的葬禮!我們顧家不歡迎你!你給我滾出去!要不是顧珩也不會死!給我滾出去!」
說著就拿起身邊所能拿到的東西不顧一切的拋向曲未,曲未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唐雲面前,以最卑微的姿態。最誠摯的懇求,「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也知道自己沒有臉面來看顧珩最後一面,可是,唐雲,就算我求求你了,就讓我最後一次看顧珩一眼,好不好?」
唐雲眼神怨毒的看著曲未,在她眼裡曲未一點也不值得憐憫同情,她是害死自己兒子的兇手,是顧家上上下下的敵人。
所以,唐雲罔顧曲未的哀求,一把推開她,「你做夢!我告訴你!你休想再來打擾我們家顧珩!你要是真的那麼歉疚的話就給我去死!你死了我才會相信你是真的懺悔!不然我們顧家會恨你一輩子!讓你生不如死一輩子!」
事情鬧得有些大,這畢竟是顧珩的葬禮,不能太過爭執,顧陽走過來把神情激動的唐雲拉了回去,看了倒在地上生無可戀的曲未一眼。皺了皺眉想要說什麼可是頓了半天終究還是沒能說什麼,雖然他沒有唐雲那麼不分是非,那麼憎恨曲未,可也不能那麼輕易的原諒曲未。
因為唐雲的堅持,曲未壓根連殯儀館的門都進不去,她滿身落寞哀傷往回走,卻在門口的不遠處看到了一個孱弱蒼白的秦瑜,她紅腫著雙眼目光哀傷悲痛的看著顧珩的照片,旁邊站著的人是律正東。
秦瑜也來了,她也在為顧珩感到悲傷嗎?畢竟她曾經是顧珩的妻子,還為顧珩懷了一個孩子。
曲未走著走著就感覺一陣眩暈,因為顧珩的死還有那天看到的傅修容的背影讓她這幾天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飯也吃不下去,吃了就往外吐,所以她這幾天格外的虛弱,沒一會兒就徹底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身邊是楊依依在照看自己,見自己醒了楊依依鬆了一口氣,而後用憂心忡忡的目光看著她。「曲未你對自己的身體也太疏忽了吧!」
曲未淡淡的笑了一聲,楊依依柳眉倒豎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已經懷孕了!」
曲未愕然地看著楊依依,一時回不過神來,「什麼……?懷孕……了?」
楊依依點頭,「是呀,你竟然連這個都不知道,你這個當母親的未免也太失職了吧。」
曲未猶豫著把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自己竟然懷孕了?是什麼時候?孩子有多大了?
護士過來給曲未換吊瓶,醫生告訴自己孩子已經有一個多月大了,還囑咐自己要注意營養,自己有些貧血,最近心情低落,不利於寶寶的成長,曲未聽后條件反射的道:「那如果我打掉這個孩子呢?」
不光是醫生,就連楊依依都怔住了,她驚訝的看著曲未,「曲未,你真的要打掉這個孩子啊?」
曲未皺著眉沒有回答她。
楊依依急了,「就算你和傅修容已經離婚了,他也是孩子的父親啊,你總不至於都不讓他知道孩子的存在就把孩子擅自打掉吧。」
曲未有些猶豫,臉色蒼白著撫摸自己的小腹。
楊依依嘆了一口氣,握住曲未的手勸道:「雖然不知道你們怎麼會鬧到離婚的地步,可是我看得出來你還在意傅修容對不對?而且我聽林燁說傅修容根本就還沒有放下你,他仍舊愛著你,而且非常的愛,就連最近公司出了問題他都無暇顧及,心裡只想著你的事情。」
傅修容還愛著自己,曲未當然知道,可是他也不能因為愛自己就殺了顧珩啊,不能因為顧珩跟自己走得近就除掉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啊,傅修容是一個很可怕的人,直到現在她才真正領略得到,若是自己留下了這個孩子,他一定會藉此機會讓自己也強行回到他身邊的,可是她不敢也怕極了傅修容這個人,實在是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牽扯了。
所以瞞著楊依依,曲未去婦產科掛了號。準備結束自己肚子里這個小生命,況且這個孩子也是傅修容強暴她的結果,留著只會徒增悲傷。
護士喊了一聲曲未的名字,曲未應了一聲走進了手術室,依照著醫生的話躺在了冰冷的手術台上。
閉上眼睛,曲未忽然看見了傅修容的臉,他溫柔著眸子,眼裡滿是星火點點,璀璨迷人,「曲未,我們什麼時候能有自己的孩子呢?」
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傅修容總是會說這句話,他好像特別想要一個孩子,縱然他對思遠很好,就如同對待親生的個孩子一樣,可終究還是不一樣的,思遠不是傅修容的孩子,他只是盡一個父親的義務而已,上一段婚姻就已經是一個利益交換了。曲未不由得思襯著自己真的要打掉這個孩子嗎?
打掉這個傅修容期盼了那麼久才得來的孩子嗎?
護士已經準備給曲未打麻醉藥了,曲未猛地睜開眼睛從手術台上跳了下來,跌跌撞撞的跑出去道:「我不做手術了,不好意思。」
曲未幾乎是從手術室里逃亡出來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恐懼,只是一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就要這樣結束了,想到傅修容失望落寞的表情她心裡就忍不住一陣抽痛,扶著牆壁喘了一會兒氣,忽然頭頂傳來一個男聲。
「你已經做完手術了?」
曲未抬起頭來,傅修容震驚痛心的表情映入眼帘,黑色的瞳孔中好像有無盡的悲傷的海水在翻湧著,幾乎要把她吞沒。
見曲未不說話,傅修容雙手握住曲未的雙肩不停地搖晃著,「你真的把我們的孩子打掉了?」
曲未看著傅修容雙眼赤紅一副要吃人的模樣,不知怎的,想起了顧珩死的時候,想起了那個深藍色的高大背影,迎上傅修容的眼睛道:「是,我把孩子打掉了。」
傅修容高大的身軀晃了晃,無力地鬆開雙手,眼中滿是沉痛的哀傷,「你怎麼忍心……曲未,你就這麼恨我嗎?恨到連我的孩子都不放過?」
曲未點頭,「是,我恨你,我恨你恨到不想跟你有一丁點的關係,最好你永遠也不要自我面前出現。」
扯了扯嘴角,這大概是傅修容所露出來的最絕望的表情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如你所願好了。」
如我所願?
曲未還沒等明白這話里的意思,傅修容就已經走了,只給她留下一個蒼涼蕭瑟的背影。
回到家,曲未也無心在去管秦瑜到底想怎麼樣了,若是在之前,她還有心思和秦瑜斗一斗,可是現在她懷了孕,一切都要以孩子為主,醫生也說了,她的身體較弱要好生調理,不然很有可能會滑胎,既然已經決定留下這個孩子了,那就要讓它順順利利的出生,健健康康的成長。
收拾了一下東西,和秦律師聯繫了一下商量歐潤生遺產的事情,曲未決定搬去別的地方,離開這個傷心之地,一個人重新開始,去一個誰也不認識自己的地方,誰也不會傷害自己的地方,把孩子生下來,或許她有一天想開了會把孩子的事情告訴傅修容,或許她會再嫁給一個老實忠厚平凡普通的男人,然後把孩子還給傅修容,到時候兩個人應該也都冰釋前嫌了吧。
臨走的這一天,曲未靜靜的坐在家裡的沙發上等著時間的到來,打開電視打發一下無聊的時間,卻發現自己錯過了很多的新聞。
自那天在醫院傅修容走後。她就再也沒有過傅修容的消息了,而這一次她在電視上得到了傅修容近來的情況,新聞上說他不是陸卿之孫子的事情暴露了,傅子茹和傅子源聯合董事會要把傅修容趕出傅氏集團,律正東又爆料傅修容從三年前開始就一直在偷偷轉移資產,意欲掏空傅氏集團,總之就是一連串的事情接連不斷的發生,傅修容幾乎成了所有人攻擊的對象。
曲未白了臉,不敢相信傅修容竟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看著記者採訪律正東的畫面,心裡忍不住一陣疑惑,律正東為什麼也過來摻和一腳?他不是一個私家偵探嗎,難道和秦瑜聯手的人是律正東不成?
以前點點滴滴的事情在腦海中串聯起來,曲未這才明白原來秦瑜所說的對傅修容恨之入骨的人竟然是律正東,怪不得她看那個人的背影會那麼眼熟,因為那正是律正東。
看了一眼表,曲未心裡慌張的也不管要去機場的時間快到了,拿起包就準備要去找律正東,恰好這時,手機響了。來了一條簡訊,是傅修容的,他說永別了,曲未。
永別了,曲未盯著屏幕上的文字,心臟一陣緊縮,什麼意思啊,什麼叫永別啊,傅修容你不要嚇我啊。
曲未在趕去城西廢棄化工廠倉庫的半路上,她不斷地催促著司機,手裡緊緊的握著手機,看著上面閃爍的定位位置,生怕錯過些什麼,忽然感覺車身一陣抖動,然後司機竟然停下了車,曲未剛想破口大罵,卻透過車窗看見了天邊那朵巨大的蘑菇雲。
這場爆炸過了很多年,依舊是瀾城裡很多人茶餘飯後用來調侃的事件,因為整座化工廠都被炸成了廢墟,城市上方甚至都出現了蘑菇雲,滾滾濃重的黑煙甚至都遮蓋住了半邊天空。
黑色分明的眼睛里映著那朵巨大的蘑菇雲,曲未感覺到心裡的某一處已經死掉了。
消防車,警車,還有救護車警鳴的聲音不絕於耳,曲未獨自一人看著眼前那片熊熊燃燒的火光,嘴裡不斷地喃喃著「傅修容」。
還好這個化工廠是已經廢棄的,不然的話不然還要傷亡多少條人命,她聽到消防人員這樣說著,獃滯而僵硬的轉過頭,曲未淚眼朦朧,可是傅修容怎麼辦,他給她發了那條簡訊,通過GPS定位,她找到了這裡,她可以十分的肯定在爆炸的時候傅修容就在化工廠里,那他現在怎麼樣了?
在那樣的爆炸之後,還能活命嗎?
活下來的幾率恐怕連零點一都不到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知道從天亮一直等到了天黑,消防人員從化工廠里找到了兩具屍體,這兩具屍體燒的已經面目全非了,根本就分辨不出來什麼,只能初步的斷定是一男一女兩具屍體,曲未來到男屍體旁邊,不敢置信的捂住了嘴巴,這就是傅修容嗎?這個醜陋到什麼都分辨不出來的屍體竟然就是傅修容?
不可以的,傅修容你怎麼可以說死就死呢,你不是很強大嗎?你不是無所不能嗎?你不會死的對不對?你一定是在騙我對不對?
你他媽的給我起來呀,你給我活過來呀!
曲未在一旁崩潰的大哭,手不斷地撫摸著那具被燒得面目全非焦的不能再焦的屍體,消防人員過來拉她也都拉不開,她好像是瘋了一樣,抱著那具屍體死不鬆手,那是她的愛人,是她的全部,是她的一切。
傅修容,曾經是曲未的全世界,到了現在。也是一樣。
林燁說,傅修容是和秦瑜約好在化工廠這裡見面解決恩怨的,在傅修容走的時候林燁就感覺不對勁了,因為傅修容眼裡是死灰一樣的絕望,是從未見過的頹敗不堪,可是沒有想到這一走就再沒有回來過。
說起這些的時候,林燁滿是遺憾和後悔的看著曲未,曲未目光獃滯,靈魂彷彿已經跟著傅修容一起被抽走了,她只是點了點頭,然後什麼都沒有說。
傅修容葬禮這一天,曲未沒有去,林燁和楊依依都過來拉著曲未去,讓她去送傅修容最後一程,可是曲未倔強著扣著門板,指甲都斷裂了還是不鬆手,最後陸卿之來了,曲未在看到陸卿之的那一刻就徹底崩潰起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的眼前的世界全都是模糊不清的,哭的好像要把這輩子的眼淚全都流干一樣。
陸卿之嘆了一口氣,上前抱住曲未,「孩子,別哭了,我知道你難受,可是……我也難受。」
曲未繼續抽噎著,「奶奶……怎麼辦……我把他弄丟了……我再也找不回來他了……」
「小未,我知道,跟我走吧,我想他很想看到你的。」
「不……」曲未拒絕著,「我不能去……我不去就可以繼續欺騙自己傅修容沒有死……可是我去了……我的全部念想就沒有了……」
她寧願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寧願活得不清不楚,也不願意看到所有人哀悼傅修容的場景,他沒有死,他還好好的活著,你們為什麼要哀悼他,他那麼清晰那麼鮮活的在我的心臟里,我不許你們說他死了。
為了照顧曲未肚子里的孩子,陸卿之沒有強求她去,畢竟那是傅修容唯一的孩子了。
後來的後來,在曲未養胎的時候,她從林燁那裡聽到了很多消息,例如顧珩是秦瑜和律正東和謀殺死的,就是為了讓自己誤會傅修容,例如秦瑜還和律正東竊取了傅氏集團的很多股份,還有很多很多,在曲未不知道的背後,秦瑜幾乎已經毀了傅修容。
林燁還說,在和曲未離婚的那段時間裡其實秦瑜和律正東就已經開始行動了,可是傅修容卻不管不顧,他的全部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整夜整夜的守在她家門口,哪怕只是遠遠的觀望一眼也覺得幸福。
讓傅修容從徹底崩潰的是曲未打掉孩子的事情,從醫院回來后傅修容第一次在公司發了脾氣,把桌子上所有東西都扔到了地上,整間辦公室都被他砸爛了,所有人都說,那是他們見過的傅修容最可怕的一幕。
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傅修容才生出了和秦瑜同歸於盡的想法吧。
曲未靜靜地聽著,肚子已經很大了,躺在床上曬著陽光,手不自覺的扶著肚子,即使悲傷到了極點也還是微笑著,因為她不能哭,會影響到寶寶的。
曲未給了傅修容最想要的幸福,帶給了他生命中最後的愛情,可也毀了傅修容。
最後,林燁說完了話就出去了,曲未從床上下來,站在落地窗邊,看著窗外青綠色的樹木和滿園子盛開綻放的花朵,想象著傅修容還在自己身邊的樣子,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輕聲呢喃道:「傅修容,我們的孩子就快要出生了,你就要當爸爸了,你一定能跟高興吧……一定的吧……」
五年後。
「曲未,快點兒!」
男孩子已經初顯成熟的聲線不斷地催促著。站在前方回頭看著身後美艷動人的女人,女人嘆了一口氣,緊緊握住小男孩兒手,指著男孩子哼道:「思然,千萬別跟你哥哥學,一點都不尊重媽媽。」
小男孩兒長得粉嫩雕琢,很是可愛,眉眼頗似曲未,點了點頭重重的嗯了一聲,「我會永遠對媽媽好的。」
曲未捏了捏傅思然的鼻子。
傅思遠哼了一聲,五年的時間已經足夠他從當初那個稚嫩的男孩子成長為現在個子有一米七八的半個大小夥子了,長腿一邁,也不管曲未和自己的弟弟,率先走到了傅修容的墓碑前。
曲未抱著傅思然也到了墓碑前,她把手中的花放在墓碑前,臉上揚起了溫柔淡雅的微笑,時間已經磨平了她鋒利的稜角,沉澱的平和安靜,現在的她是傅氏集團名義上掌權人,背後由林燁坐鎮,一切都還順利。
「傅修容。」黑白分明的眼睛晶瑩的注視著墓碑上的照片,曲未道:「我帶著思遠和思然來看你了。」
傅思遠喊了一聲爸,見狀傅思然也甜甜的喊了一聲爸爸。
曲未笑的很欣慰,握著兩個孩子的手,「你看,孩子們都長這麼大了,思遠真是越長越帥了,情書都讓我逮到好幾封了呢。」
傅思遠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道:「曲未。」
曲未笑笑,想要摸摸傅思遠的頭,可是卻發現不知何時那個還沒有自己高的小屁孩如今已經到了自己仰視的地步了,目光中不經意的閃現落寞苦澀的神情,她拍了拍傅思遠的肩。
傅修容,已經五年了。
你離開我已經五年了,五年來你過得好嗎?
我過得很不好,非常不好。
我每天都在想你,每夜都在想你,無時無刻不在想想你想得我心都在痛。
要是你還在我身邊該有多好。我們就可以一家四口出去玩一玩,一起做很多的事情,也不至於到了現在這樣,什麼時候我都是形單影隻的。
像往常一樣,在傅修容的墓碑前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的話,說她最近做了些什麼,說最近發生了什麼好玩的事情,說兩個孩子成長的趣事,就這樣直到林燁來了電話。
曲未悵然的嘆了一口氣,轉過頭看到天邊已經漸漸西移的夕陽,又到時間了嗎?為什麼每一次來看傅修容,時間都會過的這麼快,快到她都來不及把想說的話對傅修容說。
沿著小路往下走,曲未看到一個人影一閃而過。
心臟突然抽了一下,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鬆開了傅思然的手追了上去,傅思遠在後面喊了她一聲,她也充耳不聞,心裡一直有一個聲音再說追上他。
那個人拐了好幾個彎就徹底消失在曲未的視野中了,曲未茫然無措的站在原地四處觀望,可就是看不到半個人影,急的她眼淚都掉了下來。
她已經五年都沒有哭過了,要是讓人知道傅氏集團出了名的女強人竟然哭得像一個傻子會笑掉大牙的。
可是曲未就是控制不住心裡的悲傷,那種感覺就像是一把大手狠狠握著心臟,讓她不能呼吸,讓她痛不欲生,她好像是又失去了傅修容一次一樣。
毫無形象的蹲在地上,哭的絕望悲慟。
嗒嗒嗒。
手杖和地面撞擊的聲音在安靜的氛圍里顯得很是明顯,曲未抬起頭來,淚眼朦朧。
夕陽很美,絢爛耀眼的暖紅色光芒包裹著眼前高大的男人,朦朧的視線里一張深入骨髓熟悉的面孔漸漸清晰。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