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在一搖一顛的馬背上,商慈漸漸萌生出睡意,折騰了一晚上,她實在有些累了,就這麼倚著師兄的胸膛,陷入了淺眠。

菩提子又不是百毒不侵的萬能神器,情蠱尚能破解,對普通的催情香則完全沒轍,方才夜寒風大,巽方還好過些,現在只覺一股無可抑制的心頭火躥起,只消輕輕一吹,便可燎原。

巽方苦笑,催情香有那麼大的功力?方才藍蝶整個人趴在他身上,他只是感覺燥熱而已,完全沒有現在弓在弦上蓄勢待發的趨勢。

難道這就是有情和無情的區別?

也得虧他定力好,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不然,這事就大了。

巽方有些自嘲,同時頗為無奈地看著熟睡的懷中人,這丫頭就對他這麼信任?他平時是不是掩飾偽裝的太好了,以至於起了反效果?巽方若有所思。雖說現在的狀態更能讓他有機可乘,但巽方私覺著還是要從根本觀念上入手,他須得讓她意識到,他首先是個男人,其次才是師兄。

近在嘴邊的肉卻不能吃,巽方在分秒中煎熬著,倍感折磨,想盡各種辦法轉移注意力,而商慈沒心沒肺地睡得香甜。如此,二人回到了京城。

藍蝶幽幽轉醒,一邊揉著酸痛的後頸,一邊暗罵巽方不懂得憐香惜玉,下手可真狠,一抬眼,看見的是流光稚氣尚存且冷倨的面容。

環顧左右,商慈和巽方已經不見人影,藍蝶定了定神,打量著面前的少年,同時心裡在琢磨。

這少年若想要滅口,早就動手了,何必等她醒來,這少年獨自留下來,想來必有事有求於自己。

篤定他不會殺自己后,藍蝶放鬆多了,也不主動開口,旁若無人地開始整理凌亂的鬢髮。

流光打從心裡不喜她的做派,也不拐彎抹角:「你認識這件荷包嗎?」

少年遞過來一件墜著珠穗的荷包,針腳細密,做工精緻,藍蝶眼波微轉,剛想開口什麼,當看到荷包背面綉著的圖案時,想說的話生生卡在了喉嚨。

藍蝶一把從他手裡奪過荷包,放在眼前細細端看,表情五顏六色地變換著,驚疑不定:「你怎麼會有我教五聖使間互通的暗語……」

流光看到她的反應就知道她知道些什麼,拳頭不由得攥緊,心臟不受控制地咚咚直跳。

藍蝶打量起這少年的長相,眉宇間頗有幾分那位大人年輕時的神韻,算了算日子,這少年的年紀也是符合的。

當即收起了所有的散怠放浪,俯下身子,畢恭畢敬道:「少主。」

商慈和巽方回到京城時,天色方破曉,街上行人寥寥,往內城的方向走了一段路,最終在一處府邸院落前停下。

商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只見面前的府邸匾額上書「萬府」,兩座精雕石獅以及飛檐翹角的門頭十分氣派,有種內斂的雍華,門扉鋪首是銀制的椒圖銜環。椒圖因形像螺蚌,所以常取其緊閉之意,且其性好僻靜,是一干護宅神獸中最「忠於職守」的。

只是這府邸前的台階上積滿落葉灰塵,空廢了很久的樣子。

巽方翻身下馬,旋即伸手把她抱下來,解釋道:「這是師父當年在京城做官時居住的府邸。」

師父闊別京城多年,如今重歸故里,能落腳的地方也只有這座老宅子了。

巽方安置馬匹的功夫,商慈率先推開虛掩著的院門,繞過影壁,只見師父他老人家佛爺似得端坐在太師椅上,準備要三堂會審的架勢。

覷見探頭探腦的商慈,原本坐得有些乏累的萬衍山,立馬精神一震,腰板一挺,沉聲道:「在那看什麼,過來!」

商慈抖了抖,忙回頭找救星似的找師兄的影子,在師父的又一聲催促下,一步分做兩步,磨磨蹭蹭地朝前走。

萬衍山見她這換了副軀殼還這麼沒出息的慫樣,腰氣得更疼了,一時又不知從何罵起,一手撐腰,一手點著商慈數落:「你們是不是嫌為師活得太久了?我這一把老骨頭,跟著你們屁股後面跑,從湘南到京城,從景華山莊到這老宅,為師都過了期頤之年,還要跟猴似地翻牆頭,你們這兩個不省心的孽徒啊!」

小師兄庚明在一旁拎著水桶和抹布,哼哧哼哧地擦拭著大堂的桌椅,拾掇出了些許能落坐的地方,借著轉身的功夫,時不時地偷瞄一眼商慈。

商慈一聲不敢反駁,只狗腿道:「師父您消消氣,氣壞了身子骨怎麼辦,來,我替您按按腰……」說罷走地上前,作勢要給他揉腰。

萬衍山一巴掌把她拍到一邊:「去去去,別來這套。」

這時巽方剛跨過了門檻,瞧見這幕,誤以為師父氣急要動手行家法,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大堂中央,不著痕迹地把商慈擋在身後,低頭道:「師父。」

萬衍山橫眉冷聲道:「你還知道我是你師父?」

巽方撩起前擺,徑直跪了下去,擲地有聲:「徒兒擅自帶著師妹探裕王墓,遭墓室塌方,師妹身殞,沒能護得師妹周全,請師父責罰。」

商慈心裡掙扎半天,實在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師兄給自己背鍋,跟著也跪了下來,垂著腦袋:「是我纏著師兄去探墓,跟師兄沒關係,是我連累了他……」

萬衍山瞧著跪在地上的兩個徒弟,如今一個身體全然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滿發皆白,比自己花白的鬚髮還白得徹底,只想拍著大腿揚天長嘯,真是老來多難、師門浩劫啊……

三個弟子中,撇開商慈這扶不起的阿斗不提,庚明雖然天分甚高,也是常常陪在他身邊的一個,但萬衍山最寄予厚望的還是巽方。

他是千算萬算也沒算到,自己不過出門雲遊一趟,師門就會發生這樣的變故,他那一向穩重的大徒弟,為了那蠢丫頭,竟然動用禁忌的法陣,硬生生地折了一半的陽壽只為了那三成希望。

這就好比精心培育了十幾年的樹苗,正待開花結果,一不留神就被熊孩子給掰折了,萬衍山心痛扼腕萬分。

所幸法陣成功了,不然萬衍山真的會氣吐血。

事已至此,再責難他們什麼都是於事無補。

「商慈,你到我跟前來。」萬衍山出聲道,他倒是第一次見用北斗七星陣續命,結果把魂魄續到別人身上的。

商慈依舊很擔心師父會揍她,別看老頭動不動這痛那痛,揍起人來那是手勁十足,毫不含糊,一頓板子下來,屁股能腫好幾天。

商慈深吸一口氣,做好了挨屁股棍的準備,就義似地上前,然而沒想到師父只是給她把了把脈。

脈象穩健,氣血盈足,不但消化好,吃得也很好,哪哪都好,人也不痴不傻,看來魂魄和新身體倒是融合得很。

萬衍山哼了一聲,丟開她的手:「算你命大,應是陣法出了岔子,而當時恰好有和你八字相同的女子死去,否則為師現在想同你說話,只有上香燒紙錢的份兒!你師兄借你的命,你且好好珍惜罷……」

巽方也為商慈暗鬆了口氣,見師父氣消了,略有些急切地說道:「師父,可否隨我去書房,我有話同您說。」

萬衍山猜測他大抵要說些關於此次招選國師的事,便起身同他去了書房。

逃過一劫的商慈,顛顛地跑過去幫庚明一起擦拭桌椅,庚明一邊踮著腳尖擦桌子,一邊有些惋惜地感慨:「師父竟然這麼輕易地就放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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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運福女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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