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藍蝶一愣,好半天才領會那句「還治彼身」是什麼意思,眉頭微擰:「你們居然會有我苗疆秘葯?」

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何隔壁房間一點動靜也沒發出,一小塊曼陀羅香就能把一頭千斤的牛迷翻,更不消說是人,藍蝶哼了一聲:「你們有我苗疆例不外傳的秘葯,想必對我族頗有了解,怎麼會不知這情蠱無解?」

情蠱……商慈只覺得心底一寸寸地發寒,相較於其它中毒過程凄慘、死相有礙觀瞻的蠱毒,情蠱不僅斯文,還很浪漫。中了情蠱的人與尋常人看似無異,唯命是從,哪怕心裡抗拒,身體也會遵從下蠱人的命令,說白了就是一具任人擺布的傀儡。可要命的是情蠱一旦根種,無醫可治,無葯可解,哪怕下蠱人已死,被種蠱人對別的女子動情,也會毒發身亡。

藍蝶饒有興味地看著商慈逐漸白掉的臉,用一種近乎命令的口吻對巽方道:「奪下她的刀,殺了她。」

商慈倏地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師兄緩緩坐起身,潑墨靛青長髮絲絲滑落稜角分明的鎖骨,狹長的眸子似闔未闔,那個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此刻周身盤繞著一股陌生而危險的氣息。

巽方僵直而果決地抬起右手,似要奪下她手中的彎刀,商慈驚異之下竟忘了動作,獃獃地望著他向自己靠近。

藍蝶則興味盎然地歪著腦袋,欣賞著商慈的表情變化,有比師兄妹相殺更好看的戲碼么?

商慈反應過來了,但仍沒有動作,只是惶然地瞪著巽方,她不相信師兄真的會對自己下手!換言之,倘若……她不願相信的事情真的發生了,師兄真的被情蠱所控制,她想逃又如何逃得了?

誰也沒有注意到巽方隱在身後的另一隻手在蠢蠢欲動。

巽方在即將觸碰到商慈之時,電光火石間,另一隻手化作一記手刀凌風而來,落在藍蝶的後頸,藍蝶連嚶嚀都未來得及發出,身子一軟癱倒在床。

巽方合衣起身,在商慈那雙驚睜著像桃核的雙眸注視下,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被嚇傻了?」

商慈瞪著他:「……你沒中情蠱?一直在演戲?」

敢情他和藍蝶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商慈深吸一口氣,壓制住心底泛起的冷意,「我是不是破壞你們的好事了?」

「我一開始是真的中了情蠱,」巽方發覺到她要想歪,連忙解釋清白,同時視線下移,停在商慈手中握著的、正對著自己胸口處亮閃閃的刀尖,嘆了口氣,伸出兩指夾住刀片從她手中抽過彎刀丟在地上,「這種利器還是少用,笨手笨腳地,再傷著自己。」

「我需要個解釋。」商慈表情格外嚴肅,也沒計較他話里形容自己的用詞。

身後的昏暗中冒出一道稍顯低沉的聲音:「婉姐姐,你們先行離開,我來收拾殘局,方才的動靜不小,萬一再驚動了客棧老闆,少不了又費一番功夫周旋。」

商慈一想也是,曼陀羅香的藥效不知能撐多久,隔壁那兩個苗疆男子若醒了過來,屆時想走就更難了。

流光的面容隱在燭火與黑暗的交界處,像罩了層浸油的薄紙,朦朦朧朧,只能瞧見大概的身形輪廓,巽方只覺得他有幾分眼熟,還未來得及深想,就被商慈拉著,匆匆離開了客棧。

星河凌闊,暮雲四合。一輪皎月之下,兩道披著月華白霜的身影乘著駿馬疾馳。

馬背之上,商慈窩在師兄懷裡,迎面刮來的冷風攜著飽含霜露的濕潮氣,卯足了勁兒往衣襟里鑽,這讓她忍不住又往後縮了縮。身後人好似發覺到她的小動作,微微收緊了環抱著她的雙臂。

方才是她口不擇言,冷靜過後想想,憑她多年對師兄的了解,對美色的免疫力這點是毋庸置疑的,當初在大澤山隱居的日子,有多少村花和風流寡婦投懷送抱,當然,她也必須承認藍蝶比起那些村花寡婦要有魅力的多,但要說大到讓師兄失魂落魄地丟下她,甚至不惜演出一場中情蠱的戲,她是不信的。

商慈用眼尾瞄了眼身後那人的神情,與方才那副春-色撩人的相比,此刻倒是一本正經,不知是被風吹得,還是和她在一起的緣故。

她低聲問:「現在是否能解釋了?」

巽方眼底閃過一絲促狹,低頭看她:「你先解釋清楚,你送給我的那顆菩提子究竟是何物。」

商慈的眉梢動了動:「難道你沒中情蠱和那菩提珠有關?」

「沒錯。」

他醒來之後,確實感覺到身體動彈不得,是中了蠱的跡象,外加香爐內燃起催情的媚香,他的神識漸漸昏沉,甚至出現幻覺,就在他以為自己要栽在那苗疆女的手裡清白不保之時,忽然感覺到脖子上掛著的那顆菩提珠在隱隱發熱,那擾人心神的躁動和身體上的禁錮彷彿被一點點抽絲剝繭,三言兩語的片刻,身體的掌控權回來了,靈台也清明了。就在他準備趁其不備打暈那苗疆女,恰好商慈破門而入,這才導致了這場莫須有的誤會。

寺廟裡求來的保平安的菩提珠?當時他怎麼就鬼使神差地信了她。

巽方解釋完經過,這下輪到商慈語塞了,她早有猜想到這菩提子既能規避天道,是不是也能驅凶避煞?原本想問羚婆要點那帶陰煞氣的粉末試驗下,結果事發突然,也就不了了之。這菩提子連苗疆的情蠱都能不知不覺中化解掉,當真是件稀罕的寶貝。

商慈眼珠一轉,煞有其事地認真道:「這顆菩提珠其實是白馬寺的住持贈予我的,我替他招攬了一批小和尚,白馬寺現在香火鼎盛,後繼有人了,他為了答謝我,所以……」

巽方低頭掃了她一眼道:「哦,說起來白馬寺的鑒真大師,也是師父的舊識,正好過幾日,我同你去寺里拜訪鑒真大師,順便答謝大師相贈寶珠之意……」

商慈在心底哀嘆一聲,每次都騙不過他,喪氣道:「好吧,我招,我招,這菩提子其實是從葛三爺那偷來的……」話音剛落,便又急著辯駁,「這菩提子是個法器,可以規避天道懲戒,那葛三爺用它來消業造,借旁人的機緣福氣去賭錢,我這也是為民除害!」

身後的人沒有回應,商慈握緊韁繩,聲音漸漸低迷:「……這是我好容易弄到手的,你不會再把它還回去吧?」

巽方見她一臉肉痛且委屈的模樣,心中好笑。她原是知道這顆菩提珠有多麼珍貴,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給自己,並為此找盡借口變著法地想讓自己收下,巽方心中有一絲不可名狀的動容和歡喜,但他畢竟比商慈年長許多,很多時候在她面前是亦師亦兄長的身份,且商慈又是記打不記吃的脾性,這次是偷東西,若是放任,以後還得了?

於是巽方雖然內里心花漫爛,面上還得裝出清冷正經的樣子:「……下不為例。」

商慈忙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恍然道:「對了,師父和小師兄來京城了。」

「我知道。」巽方好似並不意外,語氣竟有幾分沉重。

商慈未覺,自顧自地糾結:「我走得著急,沒來得及和師父他們約好相見的地點,難道要再回那景華山莊?」若是此刻回去,再想出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巽方聲如止水:「我知道在哪裡能見到他們。」

聽他這麼說,商慈便不再擔心。

白日在山間冒了頭,第一束日出的霞光照射在二人身上,周遭也不那麼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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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運福女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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