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刁難
一時間,畫舫上的郎君姑子都停下說笑,轉過臉看向畫舫門口處。自陸府之事後,顧沅的名聲也算是傳遍吳縣世家了,都知道顧家有個能預知禍福的姑子,又是尚未及笄的小姑,更是叫人好奇。
顧芸咬著唇,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她還敢來!」
顧瑤怕她又鬧出事來,忙拉了拉她衣袖,沖她搖搖頭,讓她莫要鬧起來,只是連她自己的臉色都莫名複雜起來。
只是當顧沅跟隨侍婢踏進畫舫時,還是讓他們吃了一驚。只見顧沅一身素絹褒衣博帶,行走之間大袖飄搖,恍若驚鴻照影,而她的髮髻卻不是如平常一般的雙環髻,而是用一支翠綠的竹簪將一頭烏溜溜的長發高高綰起,此外再無別的釵環妝點。她就是這樣一身似是郎君又似是女子的裝扮款款而來,明明是奇異的打扮,可她那天然而成的高貴的舉止風儀讓人又覺得這樣的裝束又極其適合她,說不出來的妥帖。
顧沅並不理會眾人的眼光,她走到畫舫中向諸位郎君姑子微微欠身,便如同平日一樣,邁步向著人少的一處榻席上坐下,接過侍婢奉上的耳杯,輕輕啜飲著,目光不看這一畫舫的人,只是望向畫舫船外那一輪高懸的明月,從容而淡然。
她的不在意,在旁人卻已經是一石驚起千層浪。朱箐與顧芸等人已經議論開來,都是對著顧沅這一身打扮:「……一個卑賤如庶民的旁支女,竟然扮作郎君來赴這雅會,分明是想要出風頭!」
張家幾位小姑最是牙尖嘴利:「可不是,你瞧她那模樣,還真以為自己是郎君呢,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顧芸這下冷笑不已:「她便是沒有衣物首飾也不該做這副打扮,不男不女,簡直就是個妖孽!」她們故意忽略了另一邊坐著的郎君們望向顧沅那打量和興味的眼神。
朱箐的目光不曾在顧沅身上過多停留,她對這個顧家旁支女並不在意,她悄悄望向郎君之中一枝獨秀的那一位,卻發現陸靳的目光幾次略過顧沅,雖然清清淡淡,但終究含著一份好奇與探究,這讓她心中十分不舒坦,他竟然看這個卑賤的旁支女!
「人人都說顧家的幾位姑子都是出身名門精心教養的,個個通書畫琴棋,」朱箐忽而大聲道,「阿芸與阿瑤自不必說了,素日也都見識過,只是不知道這位沅小姑可是如此?」她笑容滿面望向顧沅。
她這是有意要為難顧沅了,人人都知道,顧沅不過是顧家的旁支女,說不上出身名門,更是因為爺娘早逝,哪裡有人精心教養,不過是寄人籬下勉強度日罷了。所以無論顧沅怎麼回答,都是會被朱箐取笑的。
眾人這一下又望向顧沅,顧沅收回原本望向月色的目光,眼波流轉看向正昂著頭睨著她的朱箐,緩緩勾起一抹笑,開口道:「不知姑子有何指教?」她竟然沒回答她,只是直接問朱箐想要做什麼。
朱箐想不到她非但沒有卑微地承認自己不過是個什麼也不通的卑賤之人,卻還這般冷淡,頓時怒了,她喚過身後的侍婢:「去取把琵琶來。」
待侍婢取了來,朱箐向著顧沅點了點下巴:「給她送去。」這才與顧沅道,「就請阿沅為我們奏上一曲吧。」
侍婢把琵琶送到顧沅面前,不由分說一把塞到顧沅手裡,毫無半點尊敬之意,而姑子們都是一副滿是興緻等著看熱鬧的模樣,郎君們談笑之間也瞧著這邊。
畫舫上的琵琶自然是極好的,顧沅並不惱,笑容依舊清風朗月一般,她用纖長的手指輕輕撥了撥弦,清脆的聲音旋即而出,驚破了畫舫中的嘈雜。
只是她並沒有依著朱箐的話彈奏起琵琶,卻是搖頭一嘆:「此乃胡人歌舞伎所用之器樂,豈能入耳!」說罷,竟然抬手將那琵琶朝著畫舫窗外拋擲而去,「嘩啦」一聲,這一把上好的曲項琵琶就這樣沉入了松陵江之中。
「你!」朱箐柳眉倒豎,喝道,「好大的膽子,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顧沅一笑,雲淡風輕地向著一旁的侍婢道:「去取絲桐來!」
侍婢怯怯地看了一眼姑子們,並不敢去,只怕惹得姑子們不快。
「去取吧。」有一人開口道,聲音低沉而平和,卻是讓所有人吃了一驚,不由地怔怔望著他,是陸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