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求親
陸靳的話音剛落,姑子們已經都驚呆了,吳郡世家第一人的陸靳竟然為這個卑賤的小姑子開了口。
「靳郎,她……她只是個旁支女,你怎麼能幫她說話?」張家的一位小姑捂著胸口大聲道,滿臉的難過。
朱箐與顧芸更是嫉恨得眼都紅了,顧芸顧不得顧瑤的阻攔,指著顧沅道:「她是什麼身份,也配彈奏絲桐!靳郎怎麼能讓人給她取絲桐,她連讓你看一眼都不配呀!」
絲桐便是琴的雅稱,在這個時代,絲桐是器樂之中的君子,高遠的琴音也是高人雅士最為喜愛的,用琴來表達他們的高遠與豁達。故而絲桐不是尋常人能夠彈奏的,庶民之流連聽一聽的機會都難得。
姑子們惱恨地是顧沅竟然想要絲桐這等高雅之物,更惱恨陸靳居然為了她開了口,她們不信也不願意相信陸靳會對這麼個微賤的小姑起了興緻。
陸靳卻並沒有回答她們,淡然地望著侍婢抱了絲桐來,擺放在顧沅面前,像是想要看看她究竟要如何。
朱箐看著那把絲桐,冷笑道:「你們急什麼,便是給了她又如何,她難道還真能彈奏?」顧沅不過是個寄居在顧家不得看重的旁支姑子,從不曾習過琴技,又怎麼可能會彈奏,如今這樣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張家幾位姑子這時與掩口笑了起來:「阿箐說的是,料想她也只是虛張聲勢罷了!」先前顧沅怒沉琵琶的一幕,讓人無法不驚嘆,這群姑子自然容不得她這樣在面前肆意而為。
顧沅看也不看他們,只是從廣袖之中伸出纖纖小手,在琴弦之上輕柔地劃過,琴音清麗悅耳,可見是精工而制的。
「不知沅小姑是想彈奏《游春》呢,還是要奏《秋思》呢?」朱箐這時打著團扇滿滿譏諷地笑道。
《游春》與《秋思》都是當朝琴藝大家之作,深受世人追捧,極為高雅清越,朱箐這樣說更是在取笑顧沅了。一時間,姑子們都捧腹大笑起來,連郎君之中都有不少難掩笑意,搖了搖頭道:「何必這樣為難一位小姑,取笑一番也就罷了。」
只是當顧沅手中的琴音響起之時,取笑之聲曳然而止。
那琴音起時高昂,錚錚然憾人心扉,恍若高山大河巍然而立,又如松風怒號令人瑟瑟,竟然心生懼意,眾人似乎已經被這樣滂沱而急促的琴音所驚憾,已經出了神,座中一位姑子手中耳杯里的酒已經灑出小半都不自知,怔怔望著畫舫窗旁,映著明月皎皎光輝,容光如玉出塵低頭撫琴的顧沅。
就在琴音至最高之處,聽琴之人的心已經緊緊懸住之時,忽而又婉轉低沉下去,自高山而下化為細流涓涓,如珠玉落入玉盤,如鳴泉飛濺山間,溫柔而明媚,眾人原本已經緊皺的眉頭此時也舒展開來,似乎已經聽到山澗清泉鳥語與溫暖的陽光。
可是琴音還未聽,那輕柔歡快漸漸凄婉起來,彷彿溪流流入了陰暗的密林,凄風苦雨摧殘著,逼迫著,是摧人心肝的苦楚。終於琴聲嗚咽,漸漸低回,終不可聞,卻是迴音繞樑久久不絕。
顧沅的手停下之時,畫舫中一片寂靜,這一群吳郡世家最為高傲的郎君姑子無一人開口,他們已經被這琴音震撼到回不過神來,久久說不出話來。更有幾位郎君小姑忍不住用衣袖掩面,遮掩住自己已經泛紅的眼。
姑子們已經不再開口了,比起這樣的琴音,方才她們的取笑才是真的成了笑柄,她們也無法再說出嘲笑的話來,只能轉過臉去,不看顧沅。這個時代,精通琴棋書畫之人,都會被人稱為大家,也是極受人尊敬的,顧沅的琴技已是無法否認的,姑子們已經不能再公然對顧沅說出什麼不敬之語,只是她們想不明白,這樣卑賤身份的人如何能夠有如此精湛的琴技。
郎君們卻是目光熱烈,一瞬不瞬地盯著窗邊的顧沅,這樣的琴音這樣的人,讓人如何能夠移開眼去。
張家七郎這時已經是又驚又喜,他萬萬料不到顧家這位小姑竟然還有如此琴技,這樣的女子納入府里也是他的光彩,他笑得很是滿意:「敢問沅小姑,這琴曲為何名?」這首琴曲並不是當朝流傳的《四弄》、《五弄》,是他們沒有聽過的琴曲。
「是上古之曲《遺音》。」陸靳沉沉答道,「多謝大家彈奏此古曲,一聞望俗,不敢或忘。」他起身一揖,望著顧沅,只是目光幽暗,難得的專註。這位小姑很是不一般!
顧沅緩緩站起身來,拂袖而立,竟然坦然受了陸靳的禮,淡然疏離地笑著:「郎君多禮了。」
這一次姑子們只能瞪著眼嫉恨地望著顧沅,她們不敢再輕易嘲弄她,顧沅的琴技實在是太讓人震驚了,連她們也不得不承認。
張七郎已經按捺不住了,連陸靳都稱讚的姑子,他怎麼能放過,他忙忙起身來,向著顧潼之一揖:「還請潼之允了我的請求,納沅小姑入我府中,我願許她貴妾之位,明日便使人過府去提親。」
他一語既出,眾人嘩然,姑子們個個眼前大亮,歡喜地議論著,又紛紛瞧向顧沅,想要看出她臉上的驚喜和期盼之情,在她們看來,有一位世家郎君願意給這樣一個旁支孤女貴妾的位份,這可是她的福氣。
郎君們卻是有不少露出不忿之意,這張七郎太過精滑,見識過小姑的琴技后,便要納她入府,平白得了個琴藝大家,自然是臉上有光之事,只是讓他們納一個旁支姑子入府,只怕也不過是給個妾罷了,也就說不出什麼來。
顧潼之看了眼顧沅,卻是發現這位族妹面對這樣的事竟然冷靜如常,彷彿與她無關一般,這讓他心裡一頓,對顧沅更是疑惑和防備。只是張七郎如此熱切,怕是不好就此拒絕了去,會得罪了張家。
他正要開口時,卻聽那邊窗旁一直撫琴不語的顧沅輕笑一聲:「張家七郎,只怕此時你的內院已經鬧得不可開交了,你還有興緻納貴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