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成真
張七郎冷了臉,狐疑地望著顧沅:「姑子這話何意?」
一眾郎君姑子也都望著顧沅,在他們看來,顧沅應當是滿心歡喜才是,張七郎肯許她一個貴妾的身份已經是極大地抬舉她了。
可是他們看見的顧沅神色平靜如水,撫琴的手指時時撥弄著琴弦,嘴角噙著一絲冰冷的笑:「郎君何不使人去府上走一趟,若有事一問便知。」
這若是別人,只怕張七郎早已怒斥了,可是這個姑子方才的琴技實在讓人無法小覷,還有那個傳聞,說她能夠預知禍福,難道她所說的真有其事?
他看了眼四周滿是興味看著他和顧沅的世家郎君和姑子們,只覺得羞惱,咬牙換了小僮來:「你回府去問一問府里可有什麼事,再回來回報與我。」小僮應著躬身去了。
張七郎這才轉過頭來,看向漫不經心的顧沅:「聽聞小姑能夠預知禍福,若是真如小姑所說,我自當備上厚禮多謝小姑的提醒,若是小姑所言不實……」
他看了看一身素雅聘婷動人的顧沅,仍然難按捺熱切之意:「若是所言不實,那明日我便請人過顧府去求了顧大夫人的准允,納小姑入府。」
不少郎君姑子都笑了起來,他們看出張七郎是真心看上這個小姑了,才會不管不顧也要納如府里做妾。
顧芸笑得歡暢,她用團扇掩著口,眼風掃過顧沅,冷笑著:「阿沅可是有福氣了,張七郎如此看重你,竟然肯讓你為貴妾,你還不快快跪下道謝。」
顧瑤此時起身來,走到顧沅身邊,溫和地笑著低聲道:「阿沅,阿芸說的不錯,七郎是張家嫡支頗得看重的庶子,你若是能作他的貴妾,日後必然能過的不錯,何況你還是我們顧家出身,他會多看重幾分的,你安心應了就是。」她句句話都是在替顧沅著想,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
顧沅看了看這些心思各異的人,只是微微一笑,並不答話,依舊低頭撥弄著絲桐,全然不去理會那些看似好意的勸告。
在等著看熱鬧之時,郎君們談起了近日的諸國混戰,雖然世家士族不屑談論朝事,但戰火紛紛的亂世,終究是世人的隱憂:「……羯胡人頻頻度過黃河擾北境,只怕是意在我南晉。」
陸靳眉間緊皺,起身走向船側負手而立:「昔日大晉東起蓬萊,西至崑崙,北達雪疆,南及南海,天下之大莫不稱臣,誰料想今日竟然被胡兒侵擾,漢家之辱也!」
諸位郎君此時都已是憤慨難當,擊案齊道:「實漢家之辱也!」
「惜我大晉再無漢時兒郎,」陸靳長嘆道,「昔日飛將軍大破胡奴,衛青掃平北疆,英雄之事猶在耳,漢家天下已落胡兒之手!」聲音何等滄桑暗啞,令人聞之心痛。
顧潼之見他神傷,開口勸道:「你又何必如此,天下之勢合久必分,不過是天運罷了。」他端起耳杯吃了口酒,「難得如此良辰美景,何必說這些掃興之事。」
他說著看向張七郎:「七郎的美酒美人呢,何不繼續盡興!」
張七郎拍拍手,歌舞伎忙奏起鼓樂笙簫,畫舫上又是一片歌舞昇平的情景,只是眾人的臉上卻是再沒了笑容,在這不知明日的亂世,便是高貴的世家士族也難料之後的命運。
「郎君……郎君……」一陣急促的呼聲打破了畫舫上的歌舞聲,先前張七郎使了去府里看究竟的小僮快步進來,一臉著急的模樣。
張七郎皺著眉:「何事這般急急慌慌,全然沒了禮數!」他忽而想起先前顧沅的話來,登時一驚,「到底是何事?!」
小僮左右看看卻似有為難之意,並沒有就回答他。
「還不快說!」張七郎急了。
小僮不得不低聲道:「是主母,主母她……她今日讓人把十二姬喚了去,讓人……讓人打死了她,如今十二姬的父兄在府門前鬧了起來,大郎與夫人他們都知道了……」
張七郎懵了,他的正妻打死了他最偏愛的姬妾,還鬧得人盡皆知了,這下該怎麼辦?在府門口鬧開了,他的臉面怕是已經丟盡了,他哪裡還能有別的想法!
畫舫里的人這時也都震驚了,他們不由自主地望向顧沅,這個小姑方才所言絲毫不差,她說了張七郎內院已經鬧得不可開交,果然他的正妻打死了姬妾還鬧得不得安寧,她又一次說中了。
如果第一次算是運氣,那麼這一次卻絕對不可能是碰巧了。這個小姑真的有預測禍福的本事!
顧沅此時緩緩起身來,淡漠地望著青白著臉的張七郎,與啞口無言的眾人:「今日興盡,多謝款待,就此別過了。」說罷欠了欠身,大步向著畫舫外走去,便如她來時一般,自在從容,步履輕盈,大袖衣袍迎風而動,如行雲而去。
姑子們也不再指責顧沅的來去隨意,她們怔怔地望著她走遠的身影,低聲喃喃著:「她……她竟然真的有預測禍福之能……怎麼會……」一個可以任由她們踐踏的人居然有鬼神難測的能力,這讓她們如何能夠接受得了。
郎君之中望著顧沅的背影目光灼灼者甚多,卻只有顧潼之目光最深最陰暗,他一直望著,直到顧沅的身影消失在垂柳深處。
顧沅卻是一直到上了驢車,放下帘子,沒有人能夠再看見她才緩緩吐出一口氣,這一次赴雅會之約,她是故意如此張揚,為的就是要把自己能夠預知禍福的事徹底宣揚出去,她已經不能夠再低調了,不能夠任由顧家將她隨意處理了,在那個機會來到前她必須做好準備,這樣才能夠保全自己,保全身邊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