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水月鏡花(2)
蕪塵和萃濃是在後院居住,到達西廂也不需要多長時間。
蕪塵敲門,沒有人應答,於是便朗聲道:「施主,蕪塵奉師父之命來送《心經》,這就進來了,叨擾之處還望海涵。」
剛剛推開門,就看到一個半裸著身子的男子在慌忙地拿衣服往身上套。萃濃「啊」地叫了一聲,蕪塵早就已經羞紅了臉。
她們都還是未出閣的姑娘,何曾見過這般光景。
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好了衣服,邪魅一笑,「想不到這水月庵的小尼姑還挺有意思的,該不是思春了吧。」
說完便仰天長笑起來,萃濃登時惱了,罵道:
「你怎麼這般說話,連我家小姐也敢唐突,小心我家將軍……」
蕪塵拉了拉萃濃,示意她不要再說。萃濃也意識到自己透露的消息太多了,因而立即改了口,「小心姑奶奶我先撕了你的嘴!」
男子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語氣卻還是方才的輕佻,「是我該打,兩位姐姐就饒了我這一遭吧。」
走到蕪塵身邊的時候,特意貼近了些,「姑娘芳名可否方便告知?」
蕪塵沒有忸怩,也沒有不屑,只是輕聲說道:「蕪塵,荒蕪之塵。」
其實在方才敲門之際她便自報了姓名,只是他沒有聽到而已。又或許是聽到了,而從未放在心上而已。
男子狹長的鳳眼半眯,「姑娘生的這般美貌,可是這名字卻不免太空寂了些,實在是不符這如花容顏。」
萃濃聽到這裡,一臉的驕傲,「這只是我家小姐的法名,真名說出來怕是嚇著你呢。」
「哦」,男子表現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可是萃濃的話再一次被蕪塵給打斷了,「什麼法名本名的,我便是只有這一個名字。施主該如何稱呼呢。」
「靈淵,取其靈山深淵之意。」
靈淵,的確靈山腳下便是萬丈高的深淵,自己不願以本名對他,他便也取了取了別名來對待,倒也是有趣。
閑話畢了,蕪塵才說出來意,「這是師父命我抄錄的《心經》,你無事的時候便翻一下罷。」
靈淵揮手,「我才不信這些個佛經,什麼因果輪迴,什麼色即是空的,拿走拿走。」
萃濃對於靈淵的行為很看不上眼,拿過蕪塵手裡的《心經》往靈淵懷裡一摔,說了句「愛看不看」,便拉住蕪塵走了出去。
已經快到正午時分,陽光很溫暖。滿園的飛花,看起來像下了一場雨,真美。
恰巧有一朵落在了蕪塵的鬢髮上,好似天然的點綴。
靈淵倚在門前,細細想著方才所見的美人的臉,美則美矣,就是太過素凈了點。
他自詡看遍世間的美人,卻沒有一個有這種淡雅出塵的氣質。不悲不喜,卻天生一股風流。
然而讓他吃驚的,並不是蕪塵的容顏,而是眉眼之間和陌寧師太的相似。
胸口處卻一陣劇痛,一口鮮血已經噴涌而出。
「小姐,你不要走那麼快,等等我。」萃濃在後面喚道。
「萃濃,該做午飯了,不然師父該怪罪了。」蕪塵道。
洗菜生火十分熟練,只有萃濃在一旁抱怨道:「別的大家小姐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你倒好,整天整天都在劈柴做飯,小姐,我是真的替你鳴不平!」
蕪塵臉色平靜,「萃濃,以後莫要再提『大家小姐』這幾個字了。你要是真的為我好,便不要再替我鳴不平了。」
萃濃不懂,卻還是點點頭。
一晃上午過去了,吃中飯的時辰到了,師父又吩咐道:「蕪兒,你去送些齋飯給那位小施主。」
蕪塵點頭,飯還吃一口,便又去給靈淵送飯。
這次靈淵正在讀《心經》,蕪塵放下飯準備走的時候,卻發現了靈淵衣服上滲出的血跡。
因而低低地問了一聲,「你受傷了?」
雖是詢問,更多的卻是肯定。
不待靈淵答話,她再一次離去。不過沒過多久,她就回來了,手中提著個小匣子。
「把衣服脫了。」蕪塵吩咐道。
這句話可真是駭到靈淵了,剛剛這主僕二人看見自己半裸的時候,羞的半死。這會子又讓他脫衣服,到底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葯。
「你受傷了,我幫你敷藥,你要是自己可以的話,我可以不幫你敷藥。」
靈淵這才放鬆了下來,他還是把衣服給脫了。
蕪塵的臉又是羞紅了一大片,像一團燃燒的霞。
靈淵後背上的劍傷很重,一道一道蜿蜒地卧在背上,有些地方甚至都能看到森森白骨。傷口處的血還不住往外流著,周遭完好的皮膚被盡數染上了。
那麼他來到這裡,應該是躲避仇家吧。
蕪塵幫他把後背擦乾淨了,才小心翼翼地敷上藥,因問道:「你是殺手么?」
靈淵身子一顫,整個人已經轉過身來,一把握住蕪塵的脖子,蕪塵猝不及防,手中的藥瓶早已掉落在地。
靈淵的眼眸里已經沒有了剛才的言笑晏晏,只剩下兇狠,「說,誰派你來的!」
蕪塵的呼吸很急促,靈淵卻沒有鬆手的意思。還真是好笑,幫人反而誤己,這世間還有比這更好笑的事情么?
蕪塵運了運氣,對著靈淵心口處就是一掌,靈淵吃痛,又是吐了一大口血。冷笑道:「沒想到這小小的水月庵,竟然也是卧虎藏龍。說,是誰派你來的!」
蕪塵調節了一下自身的氣息,覺得有些恢復了,才回道:「我不過是看你外傷嚴重,又受了內傷,才會問你是不是殺手。你問我誰派我來的,我倒也希望有人派我來。我在水月庵八年了,除了姐姐偶爾會來,便是再沒有見過別的人了。你說是誰派我來的?」
靈淵聽到這話,心裡有微微的觸動。罷了,如果連身邊的人都不能相信,那他還真是走投無路了。
就姑且信一回吧,就算她是被人指使來的,日後小心也就是了,犯不著現在就撕破臉。如果連這最後的棲身之處都失去了,大概生命也走到盡頭了。
罷了,在傷治癒之前上些心罷了。
因而懷著幾分歉意道:「蕪姑娘,是我冒犯了,誠如你所言,我是一名殺手,每日擔心的不是我殺別人,就是別人殺我。所以少不得有些草木皆兵。冒犯之處,還請姑娘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