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權佻似箭,回首望時已百年六
數日後的夜。
弘文館中。
李弘看著面前一疊疊的書卷,頗有些心神不寧。
「殿下,可是有什麼不當之處?」在一邊兒侍墨的靜安,分明便看出了他的不安,於是放下手中墨石,低聲發問。
搖一搖頭,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道:「有些事,本宮也說不清楚。但是只一樁。最近這些日子,李師傅不來了,反而叫本宮覺得,頗有一些不妥之處。」
靜安聞言,卻是搖一搖頭,不以為然地笑道:「殿下若是為了李娘子,這話兒卻是問得不應當的。畢竟她奉旨入宮,原本便是代父進侍殿下習劍。三日為期,這也是主上的定限……不過是件小事。若是殿下覺得她教得好,那改日請了主上旨意,又或者向娘娘求了情,把她再召入宮中便是了。」
「你這卻是胡說了。」
李弘看他一眼,搖一搖頭,好一會兒才道:「她到底是衛國公族中子嗣,怎麼能說叫便叫來?畢竟內外有別,本宮乃一國太子,為人處事,更不得不考慮周全。她一介女子,一無官職在身,二無誥命得封,胡亂詔進來,可不是壞人家名聲?」
這話兒一出口,卻叫靜安不由自主地暗暗點頭,好一會兒才笑道:「如此一來,卻是靜安胡說了,還請殿下見諒。那……依著殿下的意思,此事卻該當如何處置?」
「又有什麼需要處置的?就如你所言,若是日後本宮覺得李師傅平日公務過於吃緊,教習本宮怕有不妥的,那便就去再請了父皇母后,也不算遲。」
李弘說完,便搖一搖手,叫靜安不必再提。
靜安眼見如此,倒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點一點頭,嗯了一聲。
接著李弘便又皺眉道:「說起母后,本宮倒是憂心得緊。這番母后病重,著實來得蹊蹺,怎麼說倒便倒了?好好兒的一個人,怎麼就這般易倒?」
靜安看著李弘,好一會兒才低聲道:「那殿下的意思,是覺得娘娘此番病情來得太突然,覺得不妥?想動手查一查?」
李弘皺眉想了好一會兒,卻攏起袖子來,目光定定地看著前方,好一會兒才道:「查自然是要查。但有一樁,得小心著些父皇,別叫他知曉了。」
靜安一怔:「這樣的事,也需要瞞著主上?」
「瞞。一定得瞞。」
李弘搖一搖頭,又點一點頭道:「便是如此了。你趕緊的去把此事辦一辦再說別的。」
言畢,便自低下頭去看著那些書卷繼續發獃。
靜安見狀,便行了禮自行退下。
另外一邊。
太極宮,立政殿中。
媚娘一邊兒喝著葯,一邊兒淡淡笑道:「也該動了吧?那孩子,可沒這麼好的性子等。」
明和卻搖頭笑道:「還不曾呢!若是太子殿下有動靜,立時便會……」
正說著,便見一個小侍奔上前來,明和一揚眉,還不及發問,媚娘便點頭嘆道:「看來他還是耐不得性子。這可不成。」
明和聞聲,先是望了她一眼,然後上前去問那小侍。果然,便正如媚娘所料。
於是他便嘆息道:「殿下這一次,有些沉不住氣了不過也難怪。畢竟娘娘可是殿下的母親,殿下怎麼會不操心?」
媚娘嗯了一聲,卻半點兒也不以為然地道:「若果然如此,那他便更應該知道,什麼事情能讓本宮操心,什麼不能了。」
搖一搖頭,把喝得乾淨的葯碗放下,她再看向明和:「都準備好了么?」
「早已準備妥當。」
「那便好。這一場考較,便算是本宮這些日子閑著,替他的父皇,好好兒品理一下他的本事罷!」
媚娘淡淡一笑,便再不說話,明和只點頭稱是,便自退下。
大唐顯慶三年冬。
十一月中。
大唐帝國之都,天子腳下的長安城,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說不大,倒也真不大。畢竟涉事的兩個官員,都不過是從六品的言官。這樣的職位,在這京畿重地,王公貴爵滿街走的長安,實實在在不是什麼起眼的人物。
但說不小,還真是不小。這兩個言官雖然位階不高,更沒什麼品封。可他們鬧出的事情,竟然直接給捅到了當朝太子,東宮門下,甚至還被人一封折疏傳入了儲君耳中。這可真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這一點兒小事,也來找本宮處置?」
正被李治推來的折疏埋了半個身子去的李弘聽聞靜安來報此事,實在是不可思議,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看著靜安:「你說本宮是不是該換個洗馬了?這種事,與他何干?」
「殿下,魏洗馬雖則是個不擅言辭的人,但畢竟是當年魏相的兒子,更曾官拜御史。為人耿直之名,朝野遍知。若非此事確乎有些蹊蹺,想來他也不會破了自己性兒,特特地上疏殿下,請殿下予以春宮親審的。」
李弘想了一想,倒也點頭道:「嗯,你說這個魏叔玉倒也罷了。他還真是個不愛說話兒的。這一次這般興師動眾,想來真是有什麼重要干係在內……罷了,你且說來聽聽,到底是怎麼回事?」
靜安說了聲是,便自起身道:「據這折疏里所說,這兩個人,都是羅山縣下屬官。兩人各為一方亭里末員,平素里雖有些相互齷齪,卻也不曾有什麼大的事端在。只是這其中一人手下的一個小文職,近日突求辭位而去。第二日便去了那另外一人的手下去當差聽遣使。於是這原本的文案便自不歡喜,大鬧了一場,又往他們這二人的上司處鬧了一處。如此倒也罷了。偏生那個上司又覺得一切起因都是為了這小小文職,實在是太過荒唐。竟生生將那小小文職拿來,辦他一個兩下挑唆的責,辭了他,發了文書不許再用。這小文職本便家境不厚,孤身一個活在這世上,聞得這等事情實在絕望,竟萌生出些絕念來幸得為其身邊故友所察,急忙攔下他,又痛恨那三人官場傾軋竟將他好友扯進來,這才一狀告到了魏洗馬身前,求他給拿個主意的。」
「這等事本也不難辦,多半都是那個上司因著與那文職的前任上司有些舊交,於是便存心聽了他的,要難為這小文職罷了。可這等事,魏叔玉也不知怎麼辦?這本宮可不信。肯定還有別的。」
「正要說這一段呢!據魏洗馬所言,他本也欲輕易斷了此案的。卻未曾想到,那個小文職因著心灰意懶,竟說出他之所以辭位求易,便是因為在那前任上司前,看到了許多不該看的東西。所以才會有心抱離的。這樣一來,自然便是惹得這邊兒前任上司不安了畢竟他看到的那些東西,卻都是有利於後來這一位的。」
李弘皺眉:「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看來那個所謂的前任,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了這後任也未必好到哪兒去,這個小文職……」
「殿下,這個小文職,只怕卻還真不知道這些門門道道的。依靜安所見,若非是他被逼得急了,只怕還不會說出這些事兒來呢。」
李弘看他一眼,沉思片刻,卻若有所思道:「那兩個從六品的言官,又在羅山縣下……莫非,他們與當年的廢后王氏,有什麼瓜葛?否則何必魏叔玉這般上緊?」
靜安的唇角,勾出一抹笑:「正是如此呢!殿下果然聰明……」正了一正色,靜安卻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立時說得李弘風雲變色,拍案而起,怒喝一聲:
「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