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一、考罷綠籬遇怪童
本是晴朗的天氣,突然下起了暴雨,完全不符合這個季節應有的特質。
鍾立文泊好車,裹緊了外套,揣著警員證勉強支撐在傘下,冒雨跑進了考場。
機考與紙上筆試不同,隨機抽取題庫中的試卷,答題時由滑鼠點擊和鍵盤輸入,無需擔心因字跡不清晰而扣分。不必長時間做低頭族的代價,是電腦屏幕刺激著眼睛,整整三個小時下來,脹痛難消。
鍾立文提交答案后回到休息室,等待第二輪面試。小憩片刻,他來到了儲物櫃前,預備飲水解渴,包里的香蕉卻露出半截身子,耀眼的淺黃色闖入他的視線。
他勾起唇角一抹笑意,憶起昨日興起重提那個關於「專家說,luoti溫習有益記憶」的火星理論,今早起床便看到桌上許文詩準備的早餐,三文治瓷碟下壓著一張紙條,上面清秀的黑色字跡撲入眼帘:專家說,吃早餐有益記憶。
沐浴著敲擊窗欞的淅淅瀝瀝的雨聲,他享用完一頓愛心早餐。臨行前,她已經準備好備考物品包,特意塞入香蕉:「香蕉含鉀,有利於舒緩神經。你休息的時候吃一根,別喝太多水,小心考試途中上廁所耽誤時間。」
屋外風雨未歇,他的心卻晴空萬里、陽光普照。提包出發時,他婉拒了她送行的好意,免得她渾身濕透。攬住腰將她騰空抱起又放下,一個morning儀式簡單卻溫馨,傳遞給他無限力量。那個溫存的時刻,他突然覺得,為了守護正義而全力以赴地工作,因為上進而申請升級試,才是正確的生活打開方式吧。其餘的包袱壓力可以統統放下,無論結果如何,他都俯仰無怍,這就足夠了。
「等我回來。」
那句話,不僅是日常出行前、愛侶間的慣用告別語,也是對此次出徵信心的表現。
等我順利考完回來,一起期待成績出爐。
鍾立文面上笑意未平,思緒已從回憶中抽身。他將剛剛取出的礦泉水放回柜子里,拿了香蕉,坐到一旁的連排靠椅上,慢慢地吃起來。
才咀嚼了兩口,一個聲音徒然送入耳蝸:「立文,別人都在喝水,你小子卻在這裡吃香蕉,你不覺得自己跟大環境有些格格不入嗎?」
他抬起頭,發現了舊日同僚泉叔,於是將口中食物囫圇吞下肚子,招呼道:「泉叔,你也來見board啊,好巧!」
「再不升級就退休了!」
泉叔半玩笑半認真的回復,令他一陣好笑:「你正當壯年,大好時光還多著呢。」言罷,揚起手中半截剩蕉,得意洋洋地說:「這個你就不懂了,補充正能量。」
留給兩人的寒暄時間不多,一眨眼面試環節已經拉開序幕。參加測試的警員們自覺地按照考號排隊候場,兩位老友被分開兩隊。隊伍兩個點上,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狀態。
比之鐘立文的釋然看開,泉叔顯然緊張許多:「老婆很看重我這次考試,如果不能升級,升不了工資不說,還丟她面子,一定被她鬧個夠。」
鍾立文隔空傳音,壓低了聲線,用一種寬慰的神情說道:「不要太有壓力,儘力就好。」
說完全不在乎是假的,真正面對考官的那一刻,本是充當寬心角色的他,全身的神經也突然集中。
鍾立文的檔案很漂亮,需要答辯的問題對他來說也並不複雜,整個一場面試在輕鬆和諧的氛圍下完成。考場房門戛然開啟時,其餘所有還在等待的考生幾乎都驚訝地將目光聚攏在他身上:他所用的時間,幾乎是前面幾位里最短的。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對鍾立文來說,過去的考試就讓它飄散風心,向前看才能把握當下每一寸光陰。所以,當第二日韋世樂約大家郊野燒烤時,他爽快地代表他和許文詩兩人答應了。
青山綠水帶出美麗心情,野里的蒹葭長成了蘆花,白絮飄飛,鋪得青絲也彷彿沾了棉雪。一組好搭檔們圍坐在燒烤架周圍,抹油、串肉串菜、燒烤食物,忙的不亦樂乎。各色衣衫交融,與遠山近樹相映成趣,帶出了一種暖意。
何禮賢與鍾立文雙手握著四隻竹籤,在小塊平地上「比試武功「,程小雨拍手稱快,本在唱:「青青河邊草,寂寂郊野路」的節奏驟然停止,畫風突變成了解說員。
「現在是Ateam兩大高手何元甲和鍾葉問的對決,兩個人的武器都是雙竹籤,何元甲必殺技是讀心術,鍾葉問的殺手鐧是無間道,兩人處在緊張又激烈的對峙中,何元甲先發制人,左手率先出擊,鍾葉問醉心防守,滴水不漏……」
韋世樂唇側勾起好看的弧線,慣常的痞樣此刻斂得微乎其微,透出一種深情的平和。飄揚的心情在他面上彰顯無疑,他望著戰事中心,說不清是在欣賞一場精彩的打鬥,還是在看自動充當解說的那位。
「大家預測誰會取得這場決戰的勝利呢?敬請期待結果。」說完這句程小雨便撤回燒烤架旁,任兩位俠客一決雌雄。哦,不,或許現在應該叫一決雄雄。她有些驚喜地接過韋世樂遞來的烤雞翅,用星爺的語氣說著:「烤雞翅膀,我最愛吃!」
然後她就溺亡在韋世樂溫和的笑意里。原來,這個融痞樣和辭典為一體的男子,在對著女友時,也有如此言情風格的一面。
她目光輕移,掃過附近的紙餐盤,發現了盤中的兩隻略帶焦糊的雞翅。對比手中這一隻,她突然意識到它的珍貴「啊,Happygor,想不到你在BBQ界也是小能手,簡直抓得了歹徒、Hold得住烤爐。」
「那是。」他向來自信,甚至有一點點自負,傲嬌的神色從言情風又轉回了職業格,「我不敢自繆做的最好,但做的比較專業。」
凌佳顏處於兩點鐘的方向,並不為他全身散發出濃烈能量的狀態而動,傾斜了身子與斜前方的李柏翹小生咬耳朵:「你們上司還挺全能的。我想知道,他有沒有什麼致命缺點?」
李柏翹向來知進退、懂分寸,自是不會輕易揭短,用陳述的語氣回答:「看完婠月解剖屍體可以想要吃飯,不知道算不算致命缺點?他是個食家。」
凌佳顏打了個沒趣,看著唐婠月與李柏翹攏頭歡笑的模樣,兀自退開半丈遠,對身後的愛人道:「他們的日常,總是這種既不普通也不文藝的畫風。」
CIB(刑事情報科)與重案組雖職責不同,卻也是個爭分奪秒的波譎雲詭之地,放蛇和卧底使他們其中部分成員無可避免的經歷,那些彌足珍貴的情報,來之不易。喬偉健日常沐浴在緊張的環境之中,偶爾的放鬆也屬鳳毛麟角,所以格外珍惜這樣的時光。他將烤好的鵪鶉蛋連帶竹籤一起放入餐盤,悉心交給愛妻:「我覺得這樣挺好,休閑時與工作中截然兩樣,徹底放鬆之後才能全心投入新的戰場里。」
她堅硬的稜角柔和下來,真誠誇一句「好味」,聯想到他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的燒腦職業,頓時也感到聚會時光的難得。像他們這樣的夫妻搭配,兩人的工作都為著同一個目標而忙碌掙扎,嚴肅而仔細的需求標準將工作地點的他們都培養成冷峻的模樣,收工后的光陰,或許應該回到鬆弛狀態。
這個時候,李柏翹已經放下手中的美味,向空地呼喊:「阿文,炒粉,別打了,阿詩給你烤的餸菜,已經堆成小山了。」
何禮賢提高音頻反駁:「誰說我們在打?」
鍾立文隨聲附和:「就是,我們明明在切磋武藝,點到為止。」說話的瞬間,卻乖乖地跑回座位,拿起了裝滿食物的餐盤,親昵地坐於許文詩的身邊。
「你真好,不過你也要多吃點,別都留給我。」
程小雨側身望著他手中的紙盤,笑道:「小詩給你烤的全是吉祥的寓意。雞翅鵬程萬里;金針菇一針見血,配上鳳爪,做什麼都能緊抓重點;生菜趕緊升級。看她多有心。」
巧言令色的誇讚對鍾立文很是受用,他幸福地伸手攬過身旁的肩膀:「這麼有意義的食物,我一定馬上吃光。當然你辛苦了,也要吃一些,來,我們從生菜金針卷開始吧。」
異常輕鬆的旅途在興奮的情緒中結束,午後時分,一堆人收拾完畢,驅車趕回市區。途經快速公路,寬闊的視野中點綴著中央隔離帶的鮮花綠籬,美麗的心情持續飛舞。
車隊沿著道路走向拐了個彎,進入了另一條路線。在下一個標段結束以前,視野里出現了一個奇怪移動的小點。
開近了才發現,是個帶著帽子的小孩,年紀大概不足十歲,緊貼車子右方的中心隔離帶,埋頭緩慢地走動。
快速公路是雙向車道,兩側都是農田,路面比阡陌垂直抬高了一段距離,以欄杆相隔。有的農人為了節省時間,走捷徑攀上公路也是偶會發生的事。然而,為了減少安全事故,他們大多靠著外側欄杆疾走,旁邊只是應急車道,傷亡概率並不高。若非實有必要,很少會有人橫穿公路,更遑論貼近中心地帶慢行。
村民們雖學識不高,常識卻仍舊在線,他們深刻地明白,這樣的舉動不僅不合交通規則,更是對自己和他人生命安全漠視的一種表現。倘若遇上飛馳的車輛來不及剎車,造成的後果不堪設想。花壇左右是快車道,無疑將危險係數增加到了數倍以上,近乎於自取滅亡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