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二、禍從天降疑鬼魂
孩子尚小,或許並沒有形成良好的安全意識。鍾立文在看清楚情形的第一刻起,就已經皺了眉頭。他車內乘客商量片刻后,經許文詩、唐婠月和李柏翹全票通過,撥通了另一輛車上韋世樂的電話號碼。
「PC66336鍾立文呼叫Happysir,前方有一個小男孩行徑奇怪,我們要不要查看他的情況?」
很快,擴音器里傳來韋世樂的答覆:「你們把車開到應急車道里,降低車速查看一下吧。這裡不能停車。」
鍾立文應了吩咐,撥亮左轉彎燈,駛入了最左側的應急車道,減緩了速度。後排靠右的唐婠月搖下車窗,對著孩子出現的位置大聲呼喊:「小朋友,你為什麼在這裡走?很危險,請快點跨出來。」
李柏翹向右挪動了身子,亦揚聲振臂:「有什麼問題可以告訴我們,我們會幫你的。」
坐於左車窗下的盧天恆向前探出身子,仔細觀察著右方的情況。孩子彷彿失聰,對他們的請求充耳不聞,依舊低頭前行。帽檐寬大遮住了他的臉,他只能看到他上身穿著的美特斯邦威外套,和藍中泛白的牛仔褲。他思索了一陣,回身正坐時,前方又迎來一個彎道,向右轉向的幅度巨大。這樣的情形下,他不得不出聲提醒道:「立文,轉彎了,小心,別擦著欄杆!」
鍾立文無計可施,只好提速回到慢車道,駛離了目標人物的活動空間。
許文詩心中的疑惑無法抹去,轉過頭望向後車窗,視線卻被後排三位同僚擋了大半。唐婠月會意,也轉身四顧,然而陽光直線傳播,方才的道路卻曲折迴環,孩子已被隔離在可見範圍之外,徹底消失了身影。
幾人心生遺憾,面色各異。許文詩貌猶戚戚,語帶嘆息地說:「我聯繫小雨先。」
撥通的線路那頭,傳來何禮賢熟悉的嗓音:「靚仔,看過來,你家長在哪裡?他沒有告訴你這樣很危險嗎?」
與之相映的,是喬偉健督察的聲響:「小夥子,注意安全!」
聲音漸稀,不知成效幾何,而後聽筒里便升起程小雨的輕聲回應:「小詩。」
許文詩聞言回應:「我們失敗了,那個孩子好像聽不到我們的叫喊,沒有轉頭,我們也看不到他的臉。」
程小雨嫻然的面上同樣遺憾深重:「好巧,我們也一樣,他的帽檐太大了。現在我們轉過彎來了,就在你們正後方不遠。」
許文詩掛線回頭,透過後排三位小夥伴的縫隙,看到了韋世樂的黑色座駕。扭脖回頸,她收起手提電話,對開車的鐘立文道:「小雨他們也失手了。那個孩子好怪異。」
小小的插曲,並沒有給重案Ateam的隊員們心裡留下太深的陰影。再前行幾公里路程,很快就接近市區範圍。天色逐漸暗淡,冬日昏黃的日頭很快暈做一團模糊的光影,暮色造訪了這座城市。
進入城區前的十字路口,交通信號燈似乎出了一些故障,平時最多不過等待五分鐘的紅燈,今日等了近十分鐘還未轉黃。這個路口的紅綠燈設置較早,沒有倒計時,只靠最後幾秒的閃爍來提示顏色變化。待九分鐘過去,鍾立文心中難耐,小小抱怨一句:「交通部怎麼搞的,小心被投訴啊。」而後熄了火,乾脆跟車裡的小夥伴們聊起了天。
韋世樂很快追上,停靠於他們背後、安全距離外。前方一位陌生的小巴司機似乎出離了憤怒,滿口髒字飛出車外:「我頂你個肺!哪個撲街仔搞的撲街燈,爛了也不整一整。」
怒氣沖沖的聲音傳到他的車裡,引來側頭一笑:「我的后尾箱有羽毛球和球拍,你們如果想玩一會兒,我們就靠邊。」
程小雨輕笑出聲,搖著頭道:「不必了,炒粉剛才通知了交通部,可能他們已經在檢修後台了。」
時間合計得剛剛好,當暮色再深一層,交通信號燈終於開始閃爍,緊接著轉黃,再變綠。長長的車隊緩慢地向前移動,近乎堵車的場景開始緩和。
鍾立文用手提電話向韋世樂知會一聲,而後重新打火啟動,鬆開了剎車系統,順著前車的軌跡逐漸加速。兩秒之後,一記尖銳刺耳的摩擦聲衝破耳膜。呲嚓——車上的所有人俱聽見了清脆干冽的碰撞聲音,在這冬日的傍晚,將濕冷的氣息籠上一縷煩躁。
前方小巴車驟停。鍾立文不得不狠狠踩下腳剎,在即將撞上保險杠的時刻成功停止了前進的趨勢。
許文詩驚魂未定,遠眺車窗外的情況,大氣的眉目忍不住擰起。後排李柏翹從親密接觸的司機座椅靠背上抬起頭,悉心關懷身側唐婠月的感覺:「你怎麼樣,還好吧?沒撞到吧?」
鐵血法醫眉目溫和,回一聲「還好」,便把注意力放在了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出現原因的好奇里。結果明晰以前,左邊盧天恆的抱怨聲已即刻飄起:「阿文,你小子謀殺上司啊!」
鍾立文被他忽然冒出的聲音激得渾身一震,反駁的語句還來不及出口,就被女友的解釋搶了先:「Losir,前面好像有狀況,該不會車禍了吧?」
話音甫落,韋世樂的呼叫恰好接通線路:「立文,前面怎麼回事?」
隨著他的疑問,嘈雜的人聲充斥了人耳,呼喊聲,哭叫聲,此起彼伏。
鍾立文尚未弄明當下的狀況,就被這樣的場景迷糊了認知。他在頭兒看不見的地方小幅度搖頭,如實回答:「不知道,剛剛才開始啟動的交通又要癱瘓了。我下去看看怎麼回事。」
雙腳接觸地面的那一刻,他心中隱約地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似乎這個美好的周末聚會,會以一種異常不平靜的方式結束。果然,才疾走了幾步,連詢問前方司機是否需要幫忙的機會都沒有,就聽到一個顫抖而驚慌失措的聲音尖聲高叫道:「出人命了!死人了!」
他怔愣了半秒鐘時間,並沒有立即上前圍觀,而是返身折回了韋世樂的座駕旁,向內探入頭顱:「Happysir,有交通事故。」
韋世樂果斷地側頭吩咐;「小雨,通知AI(交通意外調查科)。」簡短的命令完畢,他將車挪到路邊停下,開啟了危險報警燈光,而後迅速開門落地,直視鍾立文的目光:「去看看有沒有救,是否有必要請Doc.Tong出手。」
鍾立文懂他的意思,雖然法醫日常服務對象為死屍,但在一些特殊情況下,可以為奄奄一息的活人緊急續命。於是他領命疾跑於前,率先靠近車禍現場,打算站在安全距離外簡要了解情況。剛越過小巴的車頭,地上一灘血赫然映入眼帘,散亂的鮮紅液體覆了污面、染了青絲,又流向各處,被周圍觀看者不經意踩中,在地面烙出大大小小的紅色鞋印。
他駐步,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現場已經被破壞了。韋世樂達時,他已經亮出警員證,沉著而有條不紊指揮現場,為受害者爭取足夠大的空間、便於專業人士為她檢查傷勢。韋世樂深感欣慰,他參加過升級試,連氣魄也與往日不同,頗有些管事者的感覺了。很多事情,無需自己這位頂頭上司落命令,他已經可以獨立自主地完成。所以,韋世樂亦無需對他的決定插言一句,只需各司其職,疏散圍觀人群,最大限度地保護僅存的案發現場。
唐婠月聽聞有傷亡事故,主動出了車門,大步前行。只是,等不及她的出現,一位女性受害者已經停止了呼吸和心跳,另一位性命也岌岌可危。半跪地面幫忙的鐘立文心情挫敗地抬頭仰望,目光被數步之遙的韋世樂接住,臉上露出同樣深切的惋惜。
女死者的面部猩紅縱橫,重傷者亦是傷痕纍纍。旁邊的同伴失了方寸,匐於地面痛哭流涕,嗚咽聲不止。
縱然悲劇已成定局,造成意外發生的原因依舊需要調查,以便明確責任。唐婠月停留在韋世樂背後,尋思著在交通意外調查科到來之前她可以盡的職責,結果竟是徒勞。她開口,聲音一掃燒烤時的甜美,語氣沉穩而乾脆:「好像還是我的工作,但是抱歉,我沒有帶工具箱。」
「婠月——接著!」
她循聲回首,剛好用胸部接住了凌佳顏遠程拋來的一對手套。視線外的寶馬旁,匆忙下車的何禮賢向許文詩輕聲示意,靠近的頭顱吐出一句氣若遊絲的話:「哇,放假還帶著無菌手套,這個妖女真是一個特立獨行的BT。」
許文詩好笑地噴薄出呵的一聲,呢喃低語道:「這是特立獨行的敬業。」
趁女法醫低頭忙碌的時刻,重案A組探員們恰好可以收集案發前後的細節情況。鍾立文站起身來,轉頭四顧,看到剛才還在破口大罵交通部的司機,此刻已經萎蔫成了一棵鹹菜。他顫抖著身體,雙眸瞪圓出驚恐的神色,口中不住叨念:「有鬼……鬼……綠……綠衣……」
沒有人能明白他的意思,但許多人皆能感受他的害怕。堂堂一位身形魁梧的大男子,到底因為什麼恐怖的事,會讓他懼怕如斯?
許文詩挑起眼瞼,又放下,移動到鍾立文身邊,美麗的臉上掛滿疑惑:「什麼情況?」
右後方不遠處,一位女乘客戰戰兢兢地橫向挪了步子,膽怯地彙報:「阿……阿sir,ma……madam……我想……他……他說的可能是見鬼。」
見鬼?這是什麼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