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容嶼一面責備,一面扶著她去休息,之後點了她的穴,她暈倒,後來發生了什麼,她竟一無所知。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清閨一翻身,感覺背疼的要命,就像被誰扔到釘板上『啪啪啪』的釘了一樣,不是某個地方疼,是一整片都疼,錘也不頂用,難受極了,這是怎麼回事?正鬱悶著,菱丫端葯進來,清閨邊揉著背邊問道:「菱丫,你來的正好,我的背好生的疼痛,你幫我看看怎麼回事,是不是床沒收拾乾淨,被螞蟻蚊蟲什麼的咬了?」
菱丫噗嗤一笑,像是聽到了笑話般:「螞蟻哪敢?是你昏迷時,大人幫你針灸過了!」
「你說的是我師父啊!」菱丫『嗯』了一聲,清閨疑惑不已,師父精通醫術她知道,可他從不給人看病,以前一個宦官得了惡癆,有好事者把他抬到學府求診,師父坐在禪房裡硬是沒出來,師父說,各位請回吧,我這裡沒有靈丹妙藥。就算他們誠心磕頭,他也無動於衷,他的冷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後來那病人被抬走,清閨怯怯然問師父,師父啊,你不是常說醫者父母心嗎?那人都快死了,你為什麼不救人吶?師父說,我不是醫者,醫不了塵世間的頑疾。
師父確實不是醫者,這次卻醫了她的頑疾,她越來越看不懂他了,以前師父到底是清高呢,還是真的救不了?
菱丫看見清閨在發愣,以為她睡懵了頭,就遞葯、掖掖被子道:「姑娘,你可要好好的調養,不然實在浪費大人一番苦心!」
「嗯!」清閨喝著葯,心裡狐疑極了,若說這針灸療法,她還真見過,好好的一個壯漢衣服一扒,整個熊背全都露出來了,師父是怎麼給她針灸的?該不會也那樣的吧,想到這裡,她一咋呼,臉紅心又跳:「菱丫,你老實告訴我,師父是怎麼給我針灸的?」
「還能怎麼針灸,就是那樣針灸的啊!」
清閨會意,臉更紅了:「要死啦,你當時怎麼不叫醒我?你你您……太過分了!」
菱丫道嘟著嘴:「有什麼好緊張的,大人蒙著眼睛,遠遠的牽著線,用的是懸絲針灸,根本就看不清楚什麼!姑娘內傷在於胸膛丹田,按正常醫治是針灸前面,大人怕不成體統,就用了疏脈的偏方,這才有了後背之說!」
清閨定了定神,這才放心下來,稍後又不解了:「不是有女醫嗎?怎麼輪到師父給我針灸?」
「你是說那個武大娘?」「就是給我拔罐的那個!」菱丫一嘆:「嗨,別提了,那女人為了名利,一再違反世俗常理,說話剛、行動剛、就連想法也很剛,昨兒給蕭貴妃把診,明明錯了還理直氣壯,璃皇一怒,當即拉出去砍了。」
「什麼?死啦?」
「對呀!宮裡滿共就她一個女醫,現在死了,以後又沒處治病了!」
清閨不禁對統治者多了幾分厭倦,皇上怎麼可以這樣,錯診就錯診了,怎麼能隨便要人命呢?如今沒了女醫,以後要有多少夫人、小姐看不了病,這不是害人么。
誰知菱丫並不當一回事:「死了就死了,那藥婆子最討厭了,每回過去抓藥,每回都愛理不理,你說拿個人參,她偏偏給你拿個苦參,找她講理,她說效果是差不多的,大人為此咳了好幾天,這人又刻薄,死了也是她作的!」
「菱丫,別這樣誅伐一個人可以么,處在那樣的位置,她或許有她不得已的苦衷吧。」
菱丫特別想說『有苦衷就能隨便亂配藥嗎?』想想還是算了,姑娘現在病著,還是別惹她生氣才好,就努了努嘴道:「好吧,我以後不說便是!」
清閨點了點頭。
菱丫看她碗里還有很多葯,就催道:「趕快喝了吧,冷了就沒效了!」清閨看了看碗,方低頭喝完,菱丫邊收碗邊道:「大人對姑娘真好,什麼事情都替姑娘考慮著,像大人這樣的人,普天之下恐怕是絕無僅有,菱丫什麼時候才能遇到這樣的良人就好了,若遇見了,菱丫定然以身相許!纏他一輩子!」
清閨半開玩笑道:「這有何難,我幫你做媒,你做師娘便是!」
菱丫一慌,深怕別人聽到似的:「姑娘又在胡說了,菱丫怎麼能嫁大人呢?大人是個沒有心的人,是不能成親的!」
「什麼叫做沒有心啊!」
「就是不會動心啊!來府邸那麼多年,你見過他喜歡女人嗎?從來都沒有吧,象他這個年紀,但凡過得去,大多都已妻妾成群,兒女繞膝了,再看看他,每天除了進宮就是坐禪,不然就是批冊子,宮裡那麼多美女,也沒見他帶回來一個,他就是塊寒冰!」菱丫說的頭頭是道,末了,又忽然冒一句:「哎,你說大人會不會有什麼怪病?比如斷袖之癖?」
一聽斷袖之癖,清閨頓時噎住了,她咳了咳:「別瞎猜啊,萬一師父不是斷袖,你這樣編派他,他知道了你就完了!」
菱丫好像挺信任她:「我知道你不會說的!」
「我自然不會說,怕就怕你養成撒口的習慣,不分場合,然後隔牆有耳聽了去。」
菱丫立刻用手捂住嘴,左右偷瞄,見沒人發現,笑了笑,端碗退了下去。
清閨表面上平平淡淡,其實心裡也開始懷疑了,早前她還覺得師父是諸事繁忙,沒空兒娶妻,如今看來菱丫說也在理,師父是個沒有情的人,可是師父為什麼會沒有情呢,那日她明明看見他氣息急促,有些神思錯亂,他不是沒有心,他是能動心的,他到底怎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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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閨的內傷經過針灸以後,再也沒有複發過,她又開始練劍了,躺了太久,身子骨都不靈活了,再不動動,怕是手腳都要作廢了,她一招一式的練著,忽然發現師父匆匆往外堂去了,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好奇,不免偷偷的瞄了一眼。
午後的楊柳陰下,清閨靠在斜桿邊問容嶼,師父啊,剛才看見您匆匆出去,發生什麼事了?容嶼剜了她一眼,好像她犯了極大的似的,清閨有點怵他,立刻不敢說話了。
正沉默,師父卻忽然開口說,皇上遇刺了,宮裡這兩天正忙著抓刺客,他還說,從今天起,你要小心謹慎,沒事別老往宮裡跑,若是惹了麻煩,神仙也救不了你。
原來如此,她納悶呢,怎麼一向喜歡獨扛的師父忽然間不獨扛了,原來是關乎她的安危啊,如果不是原因,她怕是什麼都問不出來吧。
清閨不再偷溜進宮,就連姑姑那也不去了,成天看書練劍,姑姑可能覺得她許久不去,甚是沒趣,就差人送些保養品來,清閨打量著一包包的牛皮紙,上面御章還在,一看就是皇帝賞的,姑姑到了年紀尚在宮中,想來在皇帝面前很是得寵。
清閨想到了師父,就分撥一半,打算給師父送去,當走到院落時,她看見師父衣冠楚楚從屋裡出來,不是迎她,倒好像是去什麼地方,外堂?書房?禪房?練武?她猜不透,更不解:「師父,你這是要去哪裡?」
「皇上傳旨,宮裡一趟!」容嶼回答比較明促。
進宮?前面遇到刺客,後面就叫師父入宮,這皇上想幹什麼,不會要算計師父吧?清閨有點害怕,就攔住了他:「師父,您別去,皇上已經不信任您了,此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你放心,皇上不會把我怎麼樣的!」容嶼歷來不在乎生死,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是淡淡的,就是因為他淡定,她才害怕,深怕這一去,從此天人永隔,清閨一把抱住師父,緊緊的,一刻也不肯放開,容嶼身子一縮,想推開,終究還是沒有推開,清閨戀戀不捨道:「師父,答應我,一定要平安回來,不要丟下清閨一個人好嗎?」
容嶼的手緩緩蓋上她的背,拍拍道:「好,師父答應你!」
師父還是進宮了,離別時沒有一絲猶豫,或者,這就是為官者的宿命,去了危險,不去抗命,橫著也死豎著也是死,皇上貌似特別喜歡要人命,不高興了就殺殺殺,死了從來收不到,都是土地、閻羅常年管著。
清閨枕著手臂,平躺在藤蘿石上看天,天藍藍的,還有一團團的白雲,這景象愜意極了,哎呀,還是不當官好,一來和平,二來了無牽挂。
她胸無大志,每天得過且過,可師父呢,他貴為大學士,什麼事情都要以皇上先,就連辭官他也做不了主,現在叫他入宮,他怎能不去?他的處境就像砧板上的黃瓜,說拍就拍了,哪有迴旋的餘地?想到這裡,她更加為師父擔憂,師父啊,你千萬不要有事。
師父進宮去很久,久到第二天中午還沒回來,打聽也沒什麼消息,清閨有種不詳的預感,師父可能出事了,她奔到正堂去寫信,卻在桌子上發現一瓶鮮紅的液體,瓶子高大,就像花瓶一般,她打開聞了聞,沖鼻的腥味,是血,居然是血,哪來血?
這時有個老僕正好進來,清閨道:「季伯,您來的正好,清閨有事要討教,這瓶血是哪來的?你可曾見過?」
名喚季伯的老僕尋思著,好像並不知道有這麼回事,最後還是管家女兒小雅說:「姑娘,小雅知道,這血是早上爹爹收的,當時宮裡來了好多人,姑娘還沒起床呢,公公說,不必叫了,你見了便知怎麼回事,他們還說了好多,一句句文鄒鄒,姑娘也知道,小雅不識字,對一些『知乎者也』實在費心!」
「你爹呢?」
「我爹拿到瓶子當場差點暈倒,現在已經回家了,沒辦法只好叫雲哥過來頂差!」說罷,小雅推過來一個低頭公子哥,介紹說:「你看,他就是我雲哥!他是讀過書的!」清閨沒什麼興緻,只是『哦』了一下,小雅道:「我爹爹說,也就兩天的事,讓姑娘好好看待,千萬別去打擾他!」
怎麼會這樣?血,那麼多血是誰的?難道是師父?他們把師父怎麼樣了?他們到底把師父怎麼樣了?清閨感覺瞬間天崩地裂,沒有一點方向了,她的腦子裡一遍遍聯想著師父被綁,一大群猙獰的人圍著師父,他們輕薄師父,鞭打師父,往師父身上捅刀子,師父無力抵抗,他們嘲笑他,從他身上接血。
「師父……」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她伏在桌邊,久久都沒有緩過神來,之前她以為最痛、最傷心莫過於師父打她罵她,對她失望,現在看來,那些算得了什麼?現在的痛才是最徹骨、最揪心的。
清閨備了一身飛鏢武器,通過一個掛鉤爬上未央宮,她要找皇帝那廝算賬,她想著,大不了拼了,就是死也要跟師父死在一起,等去了未央宮她才知道,這宮殿好大,幾乎到處都是機關埋伏,她一連躲了好幾重,最後驚動了官兵。
「抓刺客,快抓刺客!」
清閨一愕,沿著遮蔽物,迅速逃避,因為衝過來的官兵都有弓箭,萬一被射中那就死定了,她可不想變成刺蝟,至少沒殺皇帝之前不要變成刺蝟,她跑啊跑啊跑,越過花台,飛過房屋,最後看見一個房間沒人,便縱身躍了進去。
屋裡很安靜,最起碼比外面安靜許多,清閨往裡走了幾步,心裡萬分怡悅,這是那個小姐的閨閣?好別緻啊,到處都是珠光寶氣的,流蘇芙蓉紗帳,寬大的雕床,精緻的妝台,模樣都是她從未見過的。
清閨仔細的打量著,還時不時拿起一些東西看,這屋間的主人高雅,書法名畫掛的到處都是,連顧愷之的《洛神賦》都有,她最喜歡的這幅畫了,今兒居然在這裡看見了,真是三生有幸。
清閨用手撫摸著畫,發現那紙有點好像牛皮的,就湊近看了看,正專註,忽然背後有人抱住她,那胸膛極寬,壓得她難受極了,還不弄清怎麼一回事,肩膀衣服被粗魯扒開,接著那人開始瘋狂的吻她,從耳垂到脖子,再從脖子到後背。
清閨火冒三丈,心想,這人誰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敢非禮她,也太大膽了吧,瞧她怎麼打斷他一隻手,清閨蓋掌一打,手臂立刻縮了回去,清閨身子一旋,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