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匕首千鈞一髮,沿著微弱光線看去,她瞥見一個俊美絕倫的輪廓,眉如峰棱,眼若黑潭,鼻子豐而挺,嘴唇薄而殷紅,他的五官是非常好看的,跟師父有的一拼,就是臉有點寬,顴骨有點顯,查德一看有點不可一世,清閨認得他,他就是璃皇,那個殺人如麻、喜歡一局定生死的人。
呵!這個世界真小,這樣胡闖都能撞到,簡直是滑稽也,她在路上還鬱悶怎麼才能找到他,沒想到壓根不用找,隨便一間就是了,這是閻王爺在陰間掐算的吧?不管了,既然他在,那剛好算算賬。
清閨清了清喉嚨,剛要開口,璃潯率先挑眉:「你就是前段時間要刺殺朕的刺客?」
「少說廢話,快把我師父給交出來!不然,那刺客殺不死你,今天我定讓你死得容易!」清閨面露鋒芒,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她是被氣的,這狗皇帝太過分了,非禮她就算了,還冤枉她是刺客,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他都不知他狗嘴裡吐的是什麼,難怪之前師父總是說,皇上今天又遇刺了,明天還是『皇上今天又遇刺了』,她還納悶呢,這皇帝怎麼天天遇刺?到現在她才恍然大悟,他人品那麼差,用菱丫的話說,那根本就是作的,不殺他殺誰呀?
「你敢威脅朕,你就不怕朕把你拉出去砍了?」
「你以為我還打算活著回去嗎?挾持天子是死罪,這不用你教我,我說你到底放不放我師父?我數到三,再不回答,我定然讓你後悔莫及!」俗話說,蠻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垂死的士兵,拚命起來也能把將軍拉下馬。
璃潯豈是等閑之輩?他玩弄權謀,深解人心,更了解女人,這女人動手與男人不同,特別容易感情用事,一旦情感發作毫無理智可言,她說她要殺他,他分分鐘都有死的可能,他怎能忍受她任意挾持?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犀利的眸子一掃,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清閨只感覺手腕疼得要命,連匕首也拿不住了,璃潯迅速奪過匕首,一推,反敗為勝道:「你憑什麼跟朕談生死,朕讓你死,你現在就得死!」
清閨被甩得差點沒站穩,她撫了撫白皙的手腕,實在懶得跟他廢話,抽出長劍便撲身而上,璃潯旋身一裹,一袖子把她裹到地上,璃潯收袖道:「三腳貓的功夫,還敢來挑戰朕,真是膽大妄為!」然後又說:「不過朕看你歲數不大,又是女流之輩,朕不跟你一般見識,你走吧!」
「我要見我師父!」
「你師父犯了彌天大錯,現已被打入死牢,你想見他,只怕他未必活著?」
「血,那血是不是我師父的?你告訴我!」清閨傷感的問他,他沒有作答,她伸手抓住他的袍面,糾纏道:「告訴我,你把我師父怎麼樣了,你到底把我師父怎麼樣了,你把他關起來了?鞭打了?捅刀了?還是他已經死了?你告訴我,師父現在有沒有活著?」
璃潯甩掉她的糾纏,不耐煩道:「鄭清閨,你不要得寸進尺,朕不殺你是因為你有免死金牌,你以為你還有詢問朕的權利嗎?要走趕快走,別絮絮叨叨的,磨蹭太久,金牌也救不了你!」
清閨絕望了,徹底絕望了,原來他果真把師父害了,他怎麼可以這樣,難道在一國之君的面前,他的臣子他的手下都不是命么?師父,她可憐的師父,早知道這樣,她拼了命也不該讓他進宮,現在好了,打,打不過他,罵又無關痛癢,想要起身,走路都很費力,她覺得自己太殘廢了,什麼都做不好,簡直就是有辱師恩:「師父,對不起,是徒兒沒有照顧好您,徒兒這就來陪你了,你等著!」清閨閉上眼,拿起長劍就往脖子抹去。
眼看就要出事了,璃潯一怔,一袖子卷掉長劍:「你這是幹什麼?要尋死嗎?」
清閨低著頭不說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樣,璃潯看了一肚子氣:「好了,別尋死覓活的,朕告訴你實情,你師父沒有死,也沒有犯錯,他只是被朕遣出宮辦點事,很快就會回來的!」
清閨抬起淚眼,撞到璃潯那保證的眼神,她想相信,又不敢相信,最終還是選擇不相信:「你別騙我了,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信不信,他回來便知!」
清閨半信將疑從地上站起來,也沒有要感謝他的意思,她對璃皇是不屑的,這男雖然長得好看,但性格狡詐得很,表面一套,背後一套,凡事到他那裡就撲簌迷離起來,為了弄清真相,她想到了那瓶血,就問:「既然我師父沒事,那瓶血是怎麼回事?」
「那是蛇血,你師父找朕要的,說是珍品,有舒筋活血,驅風祛寒之效,他說他要泡酒,最好不要太少,朕見宮裡有一些,就差人送去,朕聽聞你熟讀聖書上百卷,很受顧卿的器用,於是突生奇想,想要變法考考你,說不必相告,你見了自會明白,誰知你竟一無所知,看來你也沒別人說的那麼認真!」
清閨鬱悶極了,又是個要考她的人,以前別人考她,她沒意見,現在皇上也要考她么?她都解釋過很多遍了,她不是才女不是才女,為什麼就沒有人相信呢?她是讀過幾百卷子書,也知道一些天文地理,那又怎樣?離所謂的『才』差遠了,連師父都不認為她有才,他們何必固執?是恭敬師父,還是給師父面子?
越想壓力越大,額頭還不爭氣,『嘩嘩』的冷汗直冒:「皇上見笑了,民女只會紙上談兵,若來真的,好多事情還真不懂,民女最怕蛇蠍之類的東西,別說蛇血,就是毛毛蟲都認不全!」
「你怕毛毛蟲么?」「怕!」「什麼程度?」「頭皮發麻,四肢無力!」
「拚命都不怕,還怕這些道子,當真是只紙老虎無疑了!」末了,又道:「好了,時間不早了,朕也累了,回去等你師父的消息吧!」
清閨以為自己聽錯,先是怔了怔,而後又叩手道:「民女告退!」
璃潯打發她走了,自己卻陷入沉思,這個清閨遇事拚命,膽兒卻不大,跟容嶼還真是不同,以前常聽人說他們師徒感情很好,他還不相信,如今看來竟是真的,有徒如此,是幸還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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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閨回到學士府等消息了,說是等消息,其實就是每天坐在藤椅邊烤烤炭、看看書,打理一些閑雜瑣事,年關近了,要置辦的東西實在太多,又加上天氣冷,偷懶的人也越來越多起來,有時候讓鍋爐房多燒一些開水,鍋爐房的阿嫂就不怎麼高興,背地裡嘀嘀咕咕,盡說些不好聽的話,她說,年關人少,多燒也是倒掉,又浪費柴,還不如隨用隨燒,渴了也就等一炷香時間。
更有底下不和睦的,背過她相互排擠,一句話不對,就破口大罵,拳腳相加,嚴重時院子里圍了一圈人,事兒也不做,就看他們表演。
清閨覺得這根本就是藐視她的存在,雖說她不是主子,很多事情面子總要過不去吧,他們竟然連面子都不給她,這是要挑戰她的極限么?
清閨看在眼裡記在心裡,表面上和顏悅色,沒什麼任何不滿,下午便結了他們月錢,把他們一個個都攆走了,她慈悲了太久,別人把她的慈悲當成了軟弱,若不加以懲處,往後還不知要鬧出多少笑話。
攆走了一干人等,清閨腦子有點混,就睡在躺椅上搖搖晃晃,不知晃了多久,菱丫忽然跳進門檻說大人回來了,清閨一睜眼,以為自己聽錯了,菱丫說,千真萬確,大人真的回來了,去了寢舍。清閨二話不說,就痴笑著去找師父了,菱丫納悶極了,才離開幾天而已,要那麼倉促嗎?
菱丫的嘀咕,清閨已經聽不到了,此時她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見師父見師父,幾天沒見,不知為何特別想念他,就跟隔了三秋一樣,也不知師父有沒有同樣想她。
她開始時是疾走,手裡提著帕子那是文文弱弱,嬌花照水,見沒人盯著她看,索性小跑了起來,也許跑的太匆忙,到了寢舍門口恁是剎住,一下子撞見了師父的半邊裸肩,沒錯,是裸肩,師父提手在肩上針灸,膀子白得令人顛倒,清閨感覺自己的心在悸動,進而小鹿亂跳了,她撫著胸口,背身一站,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大約扎了兩三根,她發現他眉頭皺得吃緊,想來很疼,便對他產生了保護之心,恨不得衝上去替他承受這一切,也許是太在乎,他疼的時候,她竟然忘知的喊出聲來:「師父——」
發現女徒弟在外面偷看,容嶼伸手彈掉銀針,迅速拉上單衣,他的動作優雅從容,絲毫不感到驚慌,他沉著眉,一臉冰清,不知是不是羞怯了。
「師父,你哪裡不舒服,告訴我,我去給你抓藥!」清閨蹲下身,緊張兮兮看著她。
「師父沒事!」「沒事為什麼要扎針呢?」「冬日比較濕冷,扎一紮舒服些!」
「好吧,徒兒相信您!」清閨說:「師父啊,你出宮怎麼不讓人通報一聲啊?一點消息都沒有,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徒兒有多擔心你,徒兒擔心一別再也見不到師父,師父,徒兒那麼想你,你想不想徒兒啊?」
「自然牽挂!「也許是他文質,他並不習慣說『想』,只說是牽挂。
「太好了,徒兒也牽挂師父!」清閨把頭枕到師父的膝蓋上,笑著春心蕩漾,也許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笑的有多麼勾魂,容嶼斜睨一眼,微微移開目光,將旁邊一撮銀針抓起,放在一個小葫蘆里,邊放邊問:「清閨啊,這幾天你在府邸,有一件事師父要問你!」
「什麼事?」
「皇上又遇刺客了,你可曾聽說了?」
清閨一怔,淡然道:「徒兒不知——」
容嶼嘴角扯了一下,帶著心安,好象在說,這樣我就放心了:「記得師父囑咐過的話,現在宮裡格局動蕩,不要亂跑,小心他人所傷!」
「嗯!徒兒明白!」清閨表面上應著,好像沒這回事一樣,其實心裡早就如洪水般泛濫成災了,想不到消息傳的那麼快,師父才回來就聽說了,還好她喬裝了一番,不然官兵現在早來了,看來師父不知道她入宮的消息呢。好奇怪,師父那麼靈敏,怎麼會不知道她入宮呢?沒來得及知道嗎?
越想越迷惑,不行,不能讓他知道,不能讓他失望,也許,她該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