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不相知才不相守
第一百二十八章:不相知才不相守
「心性單純有好處也有壞處,人世紛亂,若不是當日遇到你,如星今日會是何種命運也未可知。」
聶霜紫搖了下頭,輕嘆道:「人生多少無奈事,如果真要終日長吁短嘆,怨天尤人,那活這一生真的就沒有意義可言了。既然生在此間世道之上,也只能隨遇而安,為了自己認真活著。我允許你一次兩次的消沉,但是扶桑,如果你長日如此,就不是我所認識的慕容扶桑了。」
「慕容扶桑在外人面前悍而無畏,愛恨隨性,卻只是在阿紫和如星面前偶爾糊塗一通。這裡面情誼,你可明白?」
扶桑說著黯然的垂下眼:「若在你們面前,我還得終日堅強不屈,不是太累了嗎?」
「未能為君解憂,只能為君擔憂。」
聶霜紫將琴擱下地面,起身走到扶桑面前,微皺著眉頭抬手擦去她臉上的酒水道:「我勸多了你要覺得我嫌煩,不肯聽你吐苦水。可哪有看見你沉溺苦海里不勸的道理?所以每逢你喝酒,我都得頭痛一番。」
扶桑咳了一聲,低眸看著她臉上沉靜的神情,心裡有些難受:「阿紫,你何必時時都如此清醒。偶爾醉一回,把心裡的委屈哭一哭又不會怎麼樣。就是因為你每次都一笑至之,我才會覺得跟你生疏的。明明你酒量不及我,可回回都是我在鬧酒瘋……」
「我不喜歡哭哭啼啼的還有錯了?」
聶霜紫簡直想翻白眼,她就不是個喜歡動不動就借酒澆愁的人好嗎。酒雖能解一時愁悶,可酒醒了,委屈還是一樣在,煩惱還是一樣在,借酒傷身何苦呢?
「夜深風涼,我去拿兩件披風,順便讓清霜給你煮解酒湯。」
多說無益,聶霜紫看了眼如星,對扶桑囑咐道:「你在這裡等著,別舞你那把劍了,小心傷到自己。」
聶霜紫說完轉身離開,扶桑迷濛著望著她的背影,長嘆一口氣:「你哪裡是不愛哭,你只是怕在我面前哭得多了,日後我若是又不在你身邊了,你一個人日子難受。」
她當初丟下她跟著自己老爹去了邊城療情傷,旁人沒什麼感覺,可對她來說影響肯定是很大的。
聶霜紫提著一盞燈籠去扶桑的院子,卻在門外院牆下看見了一道人影。
風吹的燈籠晃了晃,聶霜紫停在腳步,凝眸看著樹影下的朦朧身影。看了半晌,當辨認出那像一根竹竿似的立在院牆下的人影是誰時,輕微一嘆。
俯身行禮輕聲道:「民女參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既來了,為何過府而不進閨閣?」
隱在樹影下的人影動了動,腳步聲細碎響起,片刻后陰影里走出一身大紅喜袍的蘇易。
蘇易看著不遠處提著燈籠的女孩道:「你也在?」說著頓了頓,抬起頭看著身後的院牆道:「不進去,是因為知道她不在裡面。」
「今夜煙花璀璨,扶桑和民女在花園一同觀賞,一時忘了時辰。」聶霜紫目光看了眼天空上還未停歇的煙花,勾唇道:「太子大婚新喜,花燭之夜竟還能抽身夜探將軍府,真是難得。」
蘇易不語,眸子深幽的看著燈火明媚的院落,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道:「今日的大婚,你可有看到?」
「看到了,十里紅妝,很是盛大。」
蘇易淡聲道:「那原本是本宮許她的,可是她不要。」
聶霜紫垂眸:「不要,必定是因為不是想要的。」
「不是想要的?你說得不錯,她在議政殿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只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其他的,什麼都不在乎。」蘇易看著自己身上的大紅喜服,苦笑道:「你覺得,我應該來見她嗎?」
聶霜紫反問道:「太子以為見了又如何?不見又能如何?」
緩緩踱步至他面前,聶霜紫提高手裡的燈照亮眼前的人。瞧見他眼底濃重的苦澀,輕聲道:「見與不見,該註定的事情還是註定。太子既然已經做了選擇,何苦還要讓彼此剪不斷,理還亂?」
蘇易抿唇啞聲道:「本宮,何曾做過什麼選擇?」
聶霜紫淡淡道:「你選了江山,失了她。」
蘇易一震,提高聲音道:「什麼叫選了江山失了她?江山本就是屬於本宮的,本宮是太子,你們從來都知道……」
「我從來都知道,扶桑也是。只是她明知道她愛上的這個人是這世間上最不可能許她唯一的人,她還是願意相信,相信你,相信你們之間的感情。可是如我所言,她錯了。」
聶霜紫扯唇諷笑:「太子殿下心繫天下,凡事都以大局為重。為穩朝綱,廣納妃嬪是必然。這些大道理我們都懂,只是不能理解罷了。扶桑也是,她只是個普通姑娘,只是想嫁一個良人罷了,太子何苦事到如今還怪她不能體諒你?你能指望一個普通姑娘,懂什麼天下大義,去理解去接受她未來夫君擁眾多女人嗎?」
「你……」蘇易怔了怔,搖頭道:「我原先還不解她性子雖烈,可哪裡來的這般妒婦心理。原來,都是自你而來,是你教給了她這些難容她人的心性。」
「妒婦?」聶霜紫細細咀嚼了一句這個詞,驀然失笑:「殿下可知,婦為何妒?這妒從何而來?」
聶霜紫攤開自己的手掌,輕聲道:「一心許一人,真心之所以難得,便是因為唯一可貴。」
抬首望著他,緩緩道:「殿下,你親生母妃是苓妃娘娘吧?生於後宮,看過自己母妃命運,王爺能懂,殿下卻為何不懂?」
蘇易面色一震,雙手不禁在身側握起了拳頭。而聶霜紫還在說,輕輕淡淡的語氣像柔軟的針刺過來,看似無害,卻疼:「也許殿下不是不懂,只是覺得既然是愛著殿下的人,便應該義無反顧的為殿下捨棄所有。自由也好,私心也好,都為你捨棄。可這世間,並非每個女子都將兒女情長視作生命……」
「民女與太子殿下意見相左,多聊無益。春宵一刻值千金,殿下還是早些回宮吧。」
聶霜紫望了眼蘇易漸漸慘白的臉色,轉身走向院門口,淡淡道:「江山重,美人輕,殿下既然今日決心要負,那麼這一段情,各自痛過便各自忘了才好。」
「不是江山重而她輕,是本宮從來沒得選擇。忘記,你說得倒輕巧容易,倘若這麼容易忘記,她今日何需灌醉自己?你眼中是本宮負了她,可你們又知道本宮身負多少無奈?」夜風蒼涼,蘇易閉了閉眼啞聲道:「罷了罷了,不相知才不相守。你,替本宮照顧好她。」
苦澀語聲散在風裡,身後響起衣袍翻飛而過的聲音。聶霜紫在院子里停下腳步,緊了緊手裡的燈桿:「再多無奈也是辜負……」
讓他不見扶桑,希望扶桑不要怪她。她對蘇易說了這麼些話,從今後他和扶桑何去何從就真的只能聽天由命了。她希望蘇易能懂扶桑,卻又不希望他懂。
自古無情帝王才能坐穩江山,為一人廢黜後宮,那是戲本子里才有的佳話。一個君王身邊若只放一個軟肋只會有害無益,他要扶桑就只能捨棄皇位。可除了他,這皇位還能由誰坐?
王爺嗎?
這念頭一浮現,腦中彷彿被什麼東西敲中般,頓時清明起來。聶霜紫皺緊眉頭,為何,她從來沒有想過也許蘇垣,他也想要天下呢?
她知道祁王有野心,曉得太子重權勢,為什麼竟不曾深思過,與他二人勢力相當的墨王爺又想要什麼?
腦中混沌了一瞬,忽而無奈的搖了搖頭。想太多沒什麼用,找個時間問問就是了。
她努力不讓自己去想蘇垣如果想要皇位怎麼辦,她信他,也信自己。王爺大俠跟太子蘇易,不一樣。
聶霜紫拿著披風回到花園裡,如星依舊趴著睡覺,扶桑抱著酒壺坐在樹下,一動不動的望著頭頂逐漸歇止的煙花。
替如星蓋好了披風,聶霜紫提了另一個酒壺湊到扶桑身邊坐下,一起默默無言的抬頭望天。
「怎麼去拿了件衣服,回來就也心事重重了?」
扶桑目光仍看著夜空,卻像是感覺到了身邊人低落的情緒般,淡淡出聲詢問道。
聶霜紫吸了口氣,舉高酒壺笑道:「你不開心,我總也得表現的不怎麼開心吧?」
酒壺相碰,扶桑撇撇嘴,將頭靠過去懶懶道:「不用你勉強,像這樣陪著我就好了。」
喝了口酒,聶霜紫點頭:「嗯。」
困意漸漸爬上眼睛,扶桑低聲道:「阿紫,我成婚的時候,嫁衣由你親手做好不好?」
「好。」
「漂亮就不要求了,只是要在裙擺處綉上扶桑花,還要輕便。我已經跟戰雲楓說好了,大婚時不要用花轎來接我,我要自己騎馬嫁過去……」
聶霜紫偏頭看著靠在自己肩上睡過去的扶桑,輕嘆了口氣。
她們兩個這就是傳說中的吃飽了沒事幹給自己找罪受嗎?
……
蘇易回到自己的寢宮,候在門口處張望的嬤嬤一見他回來,連忙上前行禮道:「參見太子,太子殿下您可回來了。」
「送幾位皇弟出宮,在路上多聊了些,嬤嬤這是……?」
蘇易低眸掃了一眼面前的老嬤嬤,她是皇後身邊侍候的人,此時來這裡做什麼?目光微轉,落到嬤嬤身後侍女端著的酒壺上,眉頭微皺。
「皇後娘娘慶祝太子大婚之喜,賜太子與太子妃一壺百合釀,特命奴婢送過來,意祝太子和太子妃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嬤嬤躬身回答,話落招了招手,讓候著的侍女將酒端上來。
接收到嬤嬤暗含意味的目光,蘇易深深看了一眼端到面前來的酒壺。
名為百合,意是合歡吧?母后也知道靜祁心屬他人,恐不會自願與他圓房吧?
心裡無力的自嘲了一番,蘇易擺了擺手道:「兒臣承母后一番心意,定與太子妃共飲此酒。」
「將酒送進來吧,本宮和太子妃的合巹酒正好還未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