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流螢,莫怕
雲清嵐對她的表現不置可否,只微微一笑。
他鬆開她的手,轉而將她的手掌托在自己的掌心中,讓她能夠隨時支撐著自己站起來。
而後,他走下台階,鞋襪浸在了水中。
他在遲墨的身前蹲下|身,任由湖水浮浮沉沉,將自己的衣擺袖衫盡數打濕。
他收回手,抬起了她的左腳架在自己的膝蓋上,輕柔地脫去了她的鞋襪。
遲墨下意識地想要縮回腳,卻被他輕輕托住了腳踝。
「如果不把鞋子脫掉的話,等它幹了你會覺得難受的。」
雲清嵐一邊解釋,一邊將她的鞋子放在了手邊水浪衝擊不到的地方,「何況,親密的舉止能更貼近兩個人的距離。」
將最後一隻鞋子脫下,他半仰起臉,恰巧迎上了她半闔著垂下眼睫的眼神。
他們的眼神在交匯之時碰撞上身後滔滔的浪聲以及頭頂閃爍明亮的塵埃,從而泛起了耀眼而短暫的光。
突然的,他一笑,問道:「流螢,你覺得我現在有愛上你嗎?」
遲墨看了他片刻,而後誠實地搖了搖頭。
雲清嵐唇角的笑意漸深,笑容淹沒在耀眼的陽光中。
他半托著遲墨光裸的腳,手腕下放,緩緩地將她因被人捧著而時不時不適地蜷縮著腳趾的腳掌浸在水中,溫聲道:「我也覺得沒有。」
當低頭看到水中她比流水更加透徹的腳背時,雲清嵐頓了頓,旋即笑道,「凌波獨舞旋蓮足,慧識姝容更幾人?」
遲墨:……他這是在調戲她吧。他一定是在調戲她吧!
不待她說些什麼,他就放開了她的腳,側過了身用著救她上游的手洗了洗手,從袖中掏出了一塊素色的沒有任何花樣的帕子。
被湖水浸濕的帕子即於暴露在空氣中的剎那被蒸幹了水分。
遲墨幾乎可以看見凝在帕子上方的在內里的催動下被蒸發的水汽。
他用乾燥的帕子擦乾淨了手,又將帕子放回了袖間。
而後他便也在她身邊坐下了。
沉著漸起漸落的陽光的湖面在他們的眼中映著風花雪月一般的疊影。
雲清嵐突然開口問道:「流螢可知道『映雪湖』映雪二字的由來?」
遲墨收回瞭望著湖面的眼神,看著他,搖了搖頭。
雲清嵐笑了笑,用自己的左手握住了她放在自己手邊的右手,寬大的手掌覆蓋在她的手背上,他交疊著兩人的手指向了映雪湖遙不見邊的輪廓,說道:「這裡本來沒有湖,而是一塊平地。」
他又一指映雪湖的更遠方,「而那裡是一片海。後來有一條大鯨被高高的海浪捲起拋到了這裡。大鯨因遠離家鄉沒有水分而終日哀戚哭鳴著。聽到了大鯨哭音的村民紛紛從各自的家中取來水,倒在了大鯨的身上。然而這些水對於體積龐大的大鯨而言不過杯水車薪,無濟於事。不久之後,因竭水的大鯨便死去了。而在死去之前,為了感謝這些善良的村民,大鯨將自己的身體化成雪花,灑落在這個村莊前,變成了一片巨大的湖泊。」
說著,雲清嵐將遲墨的手按下,指了指他們正坐著的地方,「這是大鯨的尾巴。後來的人把它修成了台階。」
而後他又問她,「流螢可想看看大鯨的眼睛?」
遲墨看著他的眼睛,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頭。
於是雲清嵐笑著將她拉了起來,「我帶你去看。」
他這麼說著,走下了台階,向著湖面深處走去。
遲墨忙扯住他的手腕。
感覺到左手被拉住,雲清嵐回過頭。
當他看到遲墨緊緊握著他的手微微蹙著眉的神情時,他不由失笑,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掌,說道:「流螢,莫怕。」
被他輕輕握右手的同樣赤著腳站在淺淺的水中的青衣女子目光淡漠如初,說道:「我又有何懼。」
她這麼說著,唇角卻因為一絲情緒的泄露而微微的抿著。
雲清嵐無可克制地笑了起來。
他俯下|身,從岸邊繁花錦簇的白色小花中掐下了一朵花蕊,用指尖碾碎了輕輕地抹在了掌心裡。
旋即他起身,用塗著粉末的手慢慢地覆在了她的眼前。
原本被光所充斥的世界驟然暗了下來,眼前的一切全部被暗色所吞沒。
遲墨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
柔軟而纖長的眼睫緩緩地劃過了雲清嵐紋路分明的掌心,帶起酥酥麻麻的觸覺,然而他卻只是更加將自己的掌心向著她的眼睛傾了傾。
在上下眼睫短暫的碰撞又睜開后,一抹雲霞遽然在眼前所浮現。
彷彿夜色褪去。蒼白的明亮漸漸地出現在了視野中,太陽最初的光線突然從雲間射|了出來,像泛在微暗的海中的金絲一樣。
被手掌覆蓋著的面容有些微微動容。
雲清嵐注視著她的每一個表情。
隨即,他揚著唇問道:「這樣的話,流螢便不覺得可怕了吧?」
遲墨又眨了下眼。
她的這個動作猶如暗語,讓雲清嵐瞬間便明白了她想表達的意思。
「那麼,我帶流螢去看大鯨的眼睛吧——」
這樣說著的雲清嵐和她一前一後走下了台階。
湖水從他們的衣擺開始一寸寸地沒過衣襟。
對於未知恐怖彷彿一瞬間消失在蓋在眼前的光與影交合的地平線上了。
當溫涼的湖水漫過下顎時,雲清嵐輕聲道:「流螢,屏息。」
遲墨依言照做了。
下一秒,水流撫過臉龐,自動從她臉頰兩側拂開了。
雲清嵐收回落在她雙目之上的手掌,輕輕地靠過了身。
水紋漾動。
遲墨慢慢地睜開了眼。
雲清嵐低下頭,將唇附在她的耳畔。
從他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都隨著流水的顫動溫柔地撫過耳側。
他說,「流螢,睜開眼看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