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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孩子他媽,我剛進來的時候看見對面那個破廠子門居然打開了一下!真是難得。」
老費爾扛著一堆機械從外面走了進來,身上有點油兮兮的,渾身都是一股工具油的味道。
不過他看上去似乎毫不在意,又或者是早就已經習慣了,順手拿著搭在肩膀上的毛巾在臉上擦了把汗,一邊擦一邊沖裡頭吆喝。
這是一間不算太大的屋子,看上去屋主人過的明顯有些拮据,四周的椅子和沙發也都破破爛爛的,似乎擺了很久的樣子,連著牆壁一起,到處都是斑駁。
要說唯一有點奇怪的,大概就是擺在整個大廳中央的那個桌子了,古老的紅木的質地看上去非常昂貴,規格非常奇怪---它看上去有些太大了,就好像強行塞下去的一樣,顯得格格不入。
不過老費爾看上去對這張桌子很是滿意,至少在伸手去碰這張桌子之前,他還會把他髒兮兮的手在自己肩膀上的布上擦一擦,完了又有些殷切的朝房子裡頭看去。
然而裡邊好半天都沒有聲音回復他。
老費爾耷拉了一下眼皮,推了一把一直坐在桌邊搗鼓著一堆破零件,存在感特低的小男孩兒,低聲道,「艾爾,你媽呢?」
名叫艾爾的男孩有一雙水靈靈的藍色眼睛,他提起頭盯著老費爾看了一會,似乎不太想搭理他,於是什麼話也沒說,繼續低頭擺弄自己手裡的東西了。
對男孩兒的這副樣子,老費爾看上去似乎有點生氣,卻又彷彿帶了幾分無奈,半晌,把自己手裡的工具隨便往地上一丟,朝廚房的方向走了過去,「艾爾他媽,幹啥呢?回來喊你都不應---」
「你出去!」然而老費爾的腳才剛剛踏進廚房的門,裡邊就傳來了一聲呵斥。
老費爾臉色微微一僵。
「沒聽見嗎,讓你出去,你還回來做什麼?」女聲聽上去十分的不耐煩,聲音里怒不可遏的同時,似乎還帶著點顫抖。
老費爾當然聽出來了,他盯著廚房裡的,自己的妻子看了一會兒后,深深的嘆了口氣,「艾麗西亞,你別這樣,你可以不理解我的想法,但是你應該相信我,哪怕那麼一次,艾麗西亞---」
「我相信你什麼?!我早說過了!現在的諾爾族本來就不便宜,咱們家總共才五個!還是三個一塊兒用的!」艾麗西亞抄著鍋鏟走了出來,憤憤道,「你第一次偷偷拿一個諾爾族出去換的時候我就警告過你!那個不是我們該碰的東西!你倒好,你倒好,趁著我不注意,剩下的四個你也全部都拿出去換了!」
「那個可是布朗尼特殿下的項目!」老費爾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他會是亞特未來的王!的確,五個都拿出去換是我魯莽了,但是我換回來了的整整五十顆完全符合我們的魂石!艾麗西亞,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這麼精確的魂石我們能用至少一年!比那些沒用的諾爾族好多了!何況布朗尼特殿下說過,但凡這一次有提供諾爾族的,以家庭為單位,最後都會獲得魂石機,那個玩意兒,艾麗西亞,那個玩意兒多准你也知道!我們的人生一直平平淡淡的,為什麼就不能賭一把呢?」
「賭一把?」艾麗西亞瞪著一雙眼睛看著老費爾,很顯然後者的理論完全沒有說服她,「賭什麼?你現在是在拿我們全家的命去賭!那魂石機誰知道什麼時候出來,誰知道有沒有問題!現在學院那邊都出事了!市場上的諾爾族只會越來越貴,到時候萬一出了什麼差錯,你讓我怎麼活?!你讓艾爾怎麼活?!」
被這樣指著鼻子罵很顯然讓老費爾覺得非常沒有面子,他的臉色一點點僵硬下來,最後忍不住大吼了一聲,「就艾爾那個傻子,他活不活---」
「你說誰傻子!」老費爾的話還沒說完,艾麗西亞就氣急打斷了他,「艾爾是我兒子!你說誰傻子!我不許你這麼說他---」
這時候的老費爾心情很明顯已經十分不佳了,兩個人當即在廚房就這麼吵了起來。
而原本坐在門口,一直不說話的艾爾終於抬起頭來,皺著眉頭看了他們兩個的方向一會兒,似乎是覺得有點吵,皺了皺眉頭,輕輕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盯著自己面前的零件看了一會兒之後,又轉過頭去看了看不遠處,放在柜子深處的魂石。
在老費爾回來之前,母親還在一邊擦拭著它們,一邊輕輕的嘆氣,後來大概是聽見了腳步聲,立刻就匆匆忙忙跑進廚房裡了,以至於櫃門都還沒有關好。
所以從艾爾的角度,他還能看見點縫隙里的石頭,光澤似乎是被打磨過了,看上去非常的漂亮,甚至漂亮到有點兒不真實。
艾爾不喜歡它。
就直覺的不喜歡,今天母親要用的時候,他哭鬧了好一陣子,才好不容易讓母親把這件事兒暫時放在了腦後。
不過長久下去不是辦法的,艾爾想。
就在他為這件事苦惱的時候,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當即抱起了自己面前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零件,轉身出了門,從一條很隱秘的小道,朝對面的破工廠走了過去。
----就是老費爾最開始說的那個。
而廚房裡的兩個人,誰也沒有發現。
·
這頭的褚書墨還為自己面前的這一堆東西驚嘆不已的時候,整個工廠再一次響起了那個冰冷而機械的聲音。
「好久不見了,虞先生。」
褚書墨微微一愣,抬起頭看了虞淵一眼。
他剛進來的那一句,歡迎來到賽文工廠,他還以為那只是一個……類似於電子精屏裡面也會出現的,那種設定好的系統聲音而已,可是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
和褚書墨的意外相反,虞淵似乎早就習以為常了一樣,點了點頭,「好久不見了,賽文,我知道你平時不喜歡被人打擾,但這次確實是迫不得已,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他這句話說完之後,工廠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這種安靜,不是指聲音而已,彷彿是人為設定的一樣,就連褚書墨周圍原本在晃動的電子精屏也停了下來,就好像周圍的一切都因為那個聲音的停頓而停頓……就好像周圍的東西都是有靈氣的,在盯著他們看一樣。
很莫名的,褚書墨心裡就有點緊張了起來。
於是他低下了頭,眼珠晃了晃,想尋找點蛛絲馬跡出來,畢竟,萬一對方不答應怎麼辦?他會出現在虞淵的辦公室純屬巧合,萬一老校長提前沒來得及對好口供,賽文不同意幫助他們呢?
可褚書墨的目光還沒有轉多久,那個聲音就重新響了起來。
「你的眼睛很好用。」還是那個機械聲,似乎對他這點小動作觀察的無比清晰,就在褚書墨驀地抬起頭,驚愕的看向前方深處時,裡面逐漸走出來了一個身影,聲音還沒有停,「祖父曾經說過,一旦學院出事了,那就意味著,誰都不能相信了。」
擔心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褚書墨的手緊了緊,目光始終盯著走出來的人影身上。
那是一個,很瘦很瘦的男人---不,應該還是少年,瘦骨嶙峋的身體導致他的目光看上去極其深邃,臉頰上都是深陷進去的,身體看上去竟然比褚書墨還要單薄。
也是在他走出來的時候,褚書墨才發現,工廠里回蕩的聲音一直沒有停的情況下,面前的少年也沒有張開過嘴巴,也就是說,說話的不是他……亦或者是他在用別的方式說話?
還有,假設他之前的推斷正確,學院的爆炸是老校長一種金蟬脫殼的方式,而且也是通過這種方式,讓小白鬍子和接引人聯繫上的,可為什麼又讓賽文誰都不要相信呢?
褚書墨有點摸不著頭緒,說到底,他和老校長的接觸也不是很多,不知道面前的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於是他抬起頭來看了看虞淵。
和他不一樣,虞淵似乎完全沒有因為賽文的話而動搖一絲一毫,似乎對賽文一定會協助這點深信不疑。
就在褚書墨頭腦風暴的時候,面前的賽文突然眯了眯眼睛,把他骨瘦如柴的手伸了出來,沖褚書墨的方向招了招。
「不過他也說過,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只有兩個人例外,不論何時何地,以何種身份何種目的,只要出現在我面前,我就必須得相信他們,沒想到你們兩個,一起來了。」賽文歪了歪腦袋,那個機械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出來的同時,他接著看向了褚書墨。
「是你吧,在安德魯斯地下使用魂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