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叫你一聲兄長,你別碰我
被抓走當俘虜是什麼樣的感覺?
應該是很害怕,提心弔膽的感覺。擔心對方撕票,又擔心對方所圖甚大。然這種事,放到舞陽翁主聞蟬這裡,她每天只有一樣煩惱——如何拒絕李信,還不惹怒李信。
真的,所有的山匪壞人中,好像誰都忙得要命,只有李信,時不時來鼓勵她一番,誘惑她一番,威脅她一番。
「知知,今天有沒有想通啊?」
——不,想不通,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她如此貌美,如此身份,她憑什麼要委屈自己。
「知知,我知道你嫌棄我是山賊劫匪。但我真不是……好吧我和你保證,只要你嫁了我,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絕不會委屈你的,你放心。」
——不,她不放心。她不關心李信身份是什麼,她就覺得只要是和李信扯上關係,無論如何,她都是委屈的。
「知知,餓了么?孤獨么?想人陪伴么?想要你的侍女過來伺候你么?嫁給我,我就把人都還你。」
——哼,不稀罕!反正時間拖得越久,越容易被她大姑父察覺。等她大姑父發現她出了事,這幫壞人等著被剿吧!
「知知,粗茶淡飯,你是不是吃的味同嚼蠟?你這小臉瘦的,我看著真心疼啊。答應我,錦衣玉食,我全都還給你。」
——呸!不就是幾頓飯么,能餓死誰啊?她是有氣節的!
不……等等!吃飯?
聞蟬陡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做俘虜的日子,是和李信鬥智斗勇的日子。李信太強勢,聞蟬覺得李信的那些同伴們都被襯成了小透明,跟不存在似的。聞蟬一開始特別惶恐,後來發現李信的所有行為,都在意圖討她歡心后,她就放心開始跟他周旋了。
聞蟬的拒絕很溫柔很體貼,說是拒絕,倒更像是欲迎還拒。李信樂得陪她玩。
少年從外頭打探完情況回來,思索著這兩天會稽郡安靜得不同尋常,頗有山雨欲來之勢。他回到這個被大風雪完美遮掩的寨子里,幾個壯士從旮旯里竄了出來,跟在他後面。
因其中一少年眉清目秀,李信抬眼,多看了一眼。
見是與他同姓的李江。所有同伴,李信都叫得出名,更何況是容貌最為出色的少年。
壯士們愁苦地跟李信彙報,「阿信(哥),那個你專門吩咐過的小娘子,鬧絕食呢。咱們送了兩頓飯她都不吃,非要見她自己的人!咱們真讓她見啊?」
一個叫阿木的壯碩少年苦著臉,「阿信,這個小美人,嬌滴滴的,脾氣還這麼大。我覺得娶了是□□煩……你真不怕啊?」
李信揚起眉。
眼前自然浮現出女孩兒秀麗的、刻意斂著的眉眼。
他忍不住摸著下巴,嘿嘿笑了兩聲,「這叫什麼麻煩?我就喜歡看她兇巴巴、想打我又拿我沒辦法的樣子。」
阿木告狀:「她拿你沒辦法,她可勁兒折騰我們啊!動不動拍門,動不動喊人……煩死了!」
李信樂:「這麼識時務啊?我欣賞。」
阿木:「……」
李信前兩天額頭不知怎麼受了傷,現在還包紮著。讓阿木冒寒氣的是,少年平凡的長相里,帶著一股說不清的味道。邪,陰,厲。將他疏朗的眉眼一下子打開了……尤其是他笑起來,那種說不出的味道,更加吸引人,讓人面紅耳赤。
阿木狠推了李信一把,嫌棄道,「笑得真噁心……反正你快去應付你的小美人!你再這麼關下去,咱們自己都快斷糧了還得養別人,兄弟們都要鬧意見啦!」
李江好脾氣地笑道,「阿信哥娶媳婦,咱們委屈點沒什麼。」
阿木翻了個白眼。
又其他幾人起鬨。
李信跟大伙兒一通胡鬧,才順應民意去看聞蟬。
他走後,李江眺目而望,自言自語,「難怪能這麼多人向著他……明明想要美人,還跟兄弟裝模作樣,這番心機,我真是不如他。」
他旁邊突有一人低喝,「李江,你說什麼?!」
李江駭了一跳,身上冒汗,猛回頭,看到是文質彬彬的窮書生陳朗。陳朗一直不贊同眾人這麼胡鬧,聽聞聞蟬鬧絕食,就過來勸李信。他沒有勸動李信,不氣餒,準備以後碰面繼續勸。陳朗正長吁短嘆時,就聽到了李江的自言自語。
陳朗心中一寒。
李江看是他,心裡鬆口氣,並不怕這個書生,「我沒說什麼啊,就是覺得阿信哥運氣好嘛。兄長,不會這都不能說吧?」
少年心大,恐非我類。
陳朗隱晦地看了他一眼,又怕自己是多心,便在少年天然無辜的表情中,轉過了臉去,心中決定以後得多觀察觀察這個總是過度關注李信的少年。
而少年李信,這時候,正倚著木門,撕著一隻雞。他慢悠悠地撕雞吃,目光,帶著強烈暗示性,看著跽坐的端麗女孩兒。木窗仍然緊閉,屋子收拾得乾淨。因光線昏暗,桌上點著銅燈。女孩兒坐在案頭燈下,姿勢嫻雅地給自己倒茶喝。燭光照著她雪嫩的臉蛋,玉瑩瑩一片。
但仔細看,她握著茶壺的手指微微發抖,明顯被氣得。
氣她的少年還在誇張,一邊吃一邊嘖嘖,「多香的肉啊,剛煮了的,撒上鹽,好吃得不得了。一共五隻,回來就被搶光了。我心疼你,專給你留了一隻……原來你不吃啊,真可惜。」
聞蟬手指顫抖,可仍然穩穩地倒茶給自己,眼皮都不抬一下。
到這時候,才能看出她翁主儀態的冰山一角來。
女孩兒表現出來的波瀾不驚,和整個環境格格不入。
她高貴如雪山明月,將李信襯得土雞瓦狗一樣。
李信並沒有生氣,反而笑盈盈問她,「真的不吃?」幾步到了她跟前,嚇了人一跳。他衣擺一飛,人就蹲了下來,那隻油膩膩的手眼看著要掐住女孩兒下巴。
聞蟬平靜的表情裂了,「住住住手!不許碰我!離我遠一點!」
她的優雅不要了,跳起來,身子后傾,遠離他的手。且因太惶恐,裙裾不方便,爬起來時,被自己絆住。眼看要強摔,見李信中途愕然一下后,又伸手要來扶她。聞蟬盯著他泛著油的手,滿目絕望。
少年痞痞的面孔,在她眼前無限放大。那隻咸豬手,快要碰到她了……突見少年手指一彈,他沒有碰到她,她腰肢卻像被氣流扶了一把一樣,姿勢狼狽地摔坐在地。
李信笑倒,趴在案上,手捶木案,發出咚咚咚聲。
他快被她笑死了!
聞蟬:「……」
不知該慶幸他終究沒有碰她,還是慶幸他只是嚇唬她而已。
這個人太討厭了,每次嚇唬她,都跟真的似的,她次次都被他嚇掉半條命!
這種人怎麼能嫁?嫁了她得短命啊!何況他也配不上高貴的她!
趴在案上的少年笑意濃濃。他笑起來眉眼靈飛,氣息肆意,讓人看得面紅耳赤。
李信笑夠了,下巴抵著案頭,笑眯眯問聞蟬,「還敢不敢跟我鬧絕食了?再絕下去,我現在就摸你一把。」他當然早看出來她對於他油手的嫌棄了。
聞蟬委屈噠噠地看他一眼,敢怒不敢反,「……兄長,你別碰我。我不鬧了,這就吃飯。」
委曲求全地居然喊上「兄長」了,舞陽翁主也當得上能伸能縮了。
李信溫柔款款,「乖。」
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頭。在聞蟬惶恐的瞪大眼神中,李信頓一下,遺憾收回手,不想把她嚇哭。
真是好玩兒。
他想到。
他心裡雖知道她瞧不上他,卻並未氣餒。他想著,碰到一個如此貌美還戳他點的女孩兒不容易,娶了她,她要什麼,他都給她。她就是瞧不上他身份,他都願為她爭一把……男人追女人,就得使盡渾身解數啊。
為了討小美人歡心,李信又下了山。他去城中集市,想買一些有趣的小玩意,逗小美人笑一笑。她看到他就皺眉,他倒是不生氣,就是挺想她笑的。
從東市挑到西市,一上午的時間,都被浪費在了這些惟妙惟肖的小工藝上。想到聞蟬會如何開心,他就覺得錢花的很值。直到中午,還在跟一個老伯討價還價時,有人從后拍了他肩一下,聲音很著急,「阿信!出事了!」
李信回頭,見是兄弟間負責聯絡消息的少年阿南。阿南恐為了尋他,跑遍了會稽。站在李信面前的小壯士,冬日凜寒,卻出了一身汗,拉著李信就往回走,「不好了,我得到消息,官府的人上山,要剿匪!」
「李郡守親自出馬……阿信,咱們可從來不跟官府對著干啊……那個小娘子看起來身份就是不一樣,咱們惹到不能惹的人了。兄弟們眼看有難,怎麼辦?」